關風受家庭的熏陶,很早就學會了算計人。


    他家是做生意的,在他們那個地方,算是最有錢的。然而,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鄙視父輩們身上的那股子土財主的味道。


    他的理想是做官,做大官!


    做大官的雖然帳麵上沒錢,卻隻須章起章落,億萬財富即隨之而來。於是,關風從小立誌要在官場上混跡,而對於他這個偉大理想,家裏是全力支持。他們關家,做生意個個都是一把手,獨獨缺了這做官的。


    關風自小就留心觀察家裏人與官場上人來往,注意學官兒的派頭,學官兒的談吐,學官兒的手段。關風很早就會耍官場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兩麵作風,要是不識他老底的人,初次接觸,還真會被他謙恭和誠懇的外表迷惑。


    關風憑借自身的實力,考進了楚天大學。進入大學後,他非常積極參加學生會的各項活動,很快他嶄露頭角。在他大三下個學期,在動用校內、校外一切關係之後,終於,如願以償地當上了學生會會長一職。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他在這所百年的著名學府,在這雲集全國各地精英學子之中,他成了領袖,這一感覺,對他來說,是何等重要!


    關風雖然得意,卻沒有忘形。他記著那些沒有投他票的人,那些不給以他支持的協會。關風必須采取活動,讓他們知道,不支持他,會有什麽下場!


    關風決定挑選對象來一個殺雞給猴看,以顯示他新官上任的威嚴。他想來想去,想到了自行車協會。那夜他給林曉打電話的時,那個林曉,竟然仿佛從未聽說他一樣。掛了電話後的關風,忽然有一種屈辱感。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極聰明的人,然而他們往往氣量狹小,無疑,關風就是這樣一個人。很快,關風以整頓協會秩序為由,指派人羅列了自行車協會的種種“罪過”,而恰這個時候,省教育廳轉中央教育部的一個文件,大意是在春光明媚時節,學生出外要注重安全之類的。關風抓住這個,加注上自己的理解,就成了自行車協會應該解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是嗎?他這個學生會會長,難道能容忍自行車協會屢屢外出郊遊活動這一不可控的不穩定因素存在嗎?


    不!關風當著其他同學的麵,說得正義凜然。


    學生會的幹部,大多屬於那種耳提麵命、一味唯上的人,對關風的意見自是讚成。


    於是,關於撤消自行車協會的“公文”就這樣輕易地下了下來。


    雖然,自行車協會規模不大,也沒做過年度工作報表以及財務報表,(這是林曉工作的失誤。林曉之所以沒交這些報表,是因為實際上許多協會都沒有遞交年度報表)但似乎還達不到如此嚴厲懲罰的地步。


    林曉綜合分析各方麵反饋的消息,立即讓穆琴他們補做了漂亮的報表之後。林曉拿著報表以及相關資料直接上學生會辦公室找這個關風同學,而這隔林曉接到通告,僅過了一天。


    學生會辦公室在行政辦公室一樓,學校方麵專門在行政辦公室裏撥出兩間辦公室給校學生會。


    林曉敲了敲門,裏麵說了聲:“進來。”


    林曉走了進去,看到一個男生坐在沙發椅上,正皺著眉思考什麽,看也沒看林曉一眼。


    林曉看了看辦公條件,規格還是頗高的,沙發是真皮沙發,辦公桌椅等一套下來要五六千吧。


    林曉說道:“請問,關風會長在嗎?”


    “我就是!”男生抬起頭看著林曉。林曉一打眼,眼前的男生是個長臉,眼神很是陰鬱。


    林曉笑了笑,說道:“我是自行車協會會長林曉,我想知道,我們協會為什麽被通知解散了。”


    關風並沒有站起來,身子往後一靠,靠在了沙發上,眉頭一皺道:“通知裏不是說明了理由嗎?”


    林曉說道:“如果是年度報表沒交,財務不清的問題,我們已經做好,現在補交,至於會員人數問題,我們正在……”


    關風一揮手,說道:“這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教育部針對最近連連發生大學生外出出事故發文,希望各學校加強學校安全防範意識。”


    林曉道:“可這和我們協會……”


    林曉的話又一次被打斷了,關風道:“自行車協會就是組織學生外出自行車騎行,路上出了事,你負責還是我負責?”


    這會,輪到林曉眉頭一皺了,但林曉還遠沒到難以容受的地步。事實上,在社會上混了這麽多年,難說話的人比這厲害得多了,但令林曉實在想不通的是,隻是個學生娃,端那麽大的官架做什麽?


    林曉說道:“關風會長,你恐怕並不了解我們協會,我們協會有防範危險和處理意外的健全的機製,你可以看一看我們的資料。”


    關風露出輕蔑之色,說道:“報表?!我想,隻要上麵需要什麽報表,我們就可以做出什麽報表來,我們需要的是務實的。”


    林曉說道:“關風會長,務必看一下,有關條例我也是看過的,一個協會若是有所過錯,先是會受到批評、降級等處罰,非得有重大過錯才會取消。我希望,學生會社聯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相信我們會做好的。”


    關風望著林曉有些請求的語氣,心中得意,看還不是來求我來了嗎?


    關風口裏說道:“這個很難辦,這事是大家在會上一致通過的,要改變恐怕很難。”


    林曉見這個男生眼中露出的些許貓弄老鼠的味道,心頭有些惱怒了,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依然不卑不亢地說道:“關風會長,自行車協會成立五年來,有著非常輝煌的過去,曾經與北大的山鷹社齊名,我們的學生會,應該關心愛護自己的協會。”


    關風點頭說道:“這我知道。可你剛才也說了是曾經,現在自行車協會,老實說,要活動沒活動,要人氣沒人氣,這樣存在實在是浪費資源,協會也應該實行優勝劣汰。”


    林曉說道:“不管怎樣,我希望社聯部重新考慮一下。”


    關風說道:“不用考慮了。這是學生會勵誌改革中所必須付出的陣痛,希望你能夠理解,並能對會員說明清楚,該理清楚的財務關係還是應該理清楚。”


    林曉心裏覺得好笑,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官氣十足的學生,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將保留申訴的權利。”


    關風說道:“那是你們的權利,但相信學生申訴委員會會給出我們一樣的答複。”


    好狂啊!


    林曉伸出手,突然笑道:“學生申訴委員會不行,還有校長接待日。”


    林曉伸出手了,關風這才站起來,伸出手。兩隻手握在一起,關風立時感覺一陣吃痛,牙根一陣抽,卻忍住沒叫出來。


    林曉說道:“現在改變決定還來得及。”


    一刹那,這個態度一直謙卑有禮,高自己半個頭的男生的雙眼中,忽然放出兩道寒光,這幾乎令關風一哆嗦,總算是這些年來的曆練沒讓他當場丟臉。


    林曉仍然保持微笑說道:“我想會長會考慮一下的,是吧?同時,我們都很清楚,你為什麽要解散自行車協會。”


    林曉轉身出門的時候,關風心頭惱怒極了,這個男生太過蠻橫了。這個男生的目光,很是可怕,關風剛才還以為林曉會揍他。


    林曉等了三天,學生會與學生申訴委員會都沒見動靜。事實上,學生申訴委員會也在關風的把握之中,這個人,很是會弄權啊,林曉心中感歎。


    二○○七年四月三號的上午,林曉帶著材料直奔校長辦公室。這一天,正是校長接待日。林曉在高輝那就聽他們找校長談興辦學生策劃公司的全過程,感覺現任校長是個有氣魄,有眼光,思維開闊同時平易近人的人。


    在這裏,我們不得不提到現如今楚天大學的掌舵人,去年暑假時分,也就是段天的導師何老逝世沒多久,從教育部調來的周全校長。


    周全校長今年五十八歲,早年留學美國,在楚大曾工作十年,後調教育部,在學術屆和教育屆都是權威,現在又調回楚天大學,在這近花甲之年,周全校長欲再振楚天大學百年雄風。


    隨著周全校長的上任,楚天大學漸呈一派欣欣向榮的中興景象。


    在周全校長知道陸聞教授的事後,親自找他談心,去了長期以來壓在了陸聞心上思想包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


    林曉走進校長辦公室,說實話,他有些緊張。以他的經曆,見市長,見省長甚至再大的官,他都不緊張,可是見這百年名校的校長,他林曉不能不緊張。


    大學校長這個位置,不是你有資曆有貢獻有能力有水平就能當上的,能在這個位置上安坐的人,必有大師一般的師範。林曉知道,中國的大學校長是不同書記的。


    林曉走了進去,看著一個清瘦的看起來有六十多歲的老者站了起來,向他伸出手來。林曉趕緊快步走過去,兩隻手握在一起。


    校長周全鬆開手,指旁邊的位子示意林曉坐下,說道:“同學,有什麽事情要找我解決?”


    林曉坐下,說道:“校長,我是自行車協會的會長林曉。”


    “哦?”周全來了興趣,點頭道:“自行車協會,我聽說過。”


    林曉一看校長的神色,心中就有底了,侃侃說道:“楚天大學自行車協會的成立,就是是當年幾位學長有感於當代大學生隻讀萬卷書而不行萬裏路現狀而發起的。我們通過自行車協會,向廣大大學生宣傳、普及自行車這項運動讓廣大大學生走出教室,走出圖書館,利用節假日騎車穿過城市,深入農村,在祖國大地騎行,領略民風世貌,校長,這是我們曆年來自行車活動的圖文集,您先看看!”說著,林曉遞過一大本厚厚的圖冊。


    對於這個圖冊,林曉不得不佩服穆琴他們的心靈手巧,這簡直就是一本裝幀精美的書冊。


    周全校長接過來,馬上打開眼鏡盒,拿出老花眼鏡翻看起來。


    大約十多分鍾後,周全校長放下了圖冊,連連說道:“好啊!好啊!青海你們去過,西藏你們去過,雲南的大峽穀你們走過,中國最險最美的地方你們都走過,而且不是簡單地走,是用心地去走。圖好,文字好,好啊!年輕人就是要這樣,要敢走敢闖嘛!死讀書,讀不出國家棟梁來的。人不走出去,不了解民生,不了解祖國的壯闊綺麗,心中哪來對祖國深刻的愛。你看這裏,這裏的艾青同誌的詩歌引得好啊!”


    周全校長心情非常激動,現代的大學生居然能向他呈現這樣一本圖冊,這勾起了他在紅衛兵時代串聯時走遍祖國大江南北時候的情景。


    周全校長忍不住念道:“假如我是一隻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然後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麵。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周全校長念完後激動地說道:“好啊!我們的大學生,就應該這樣,不應隻是在課堂掌握應付現代化挑戰的知識與能力,更應該走出去,看看我們的祖國各個角落在發生什麽,隻有深刻的了解,才可能有深沉的愛,隻有深沉的愛,才可能萌發改變祖國落後現狀的偉大理想,年輕人,你讓我刮目相看啊。”


    林曉在校長用他獨特嘶啞的聲音朗誦著艾青的詩《我愛這土地》時,眼睛濕潤了,這個校長身上,有著一種獨特的人格魅力。


    林曉見校長跟他說話,緊張地從座位站起來,說道:“校長,這些都是前輩們留下的圖文,不過您剛才念的是我們去年暑假期,我和另一位同學騎車去西藏路上有感而寫下的。”


    周全校長說道:“你們不是用嘶啞的喉嚨歌唱,是用響亮的喉嚨在歌唱!”


    林曉趁機說道:“校長,可是現在,自行車協會要被解散了。”


    周全校長眉頭一皺,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林曉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講了一遍,但他並沒有把關風是為報私憤的事說出來,因為這個至少在表麵上還屬於林曉等人臆想部分。


    校長聽完林曉介紹,說道:“這事應該大力支持,我草擬意見,建議團委要學生會社聯部撤消通告,恢複你們的合法地位,不但要恢複,而且要大力支持。你們這圖冊做得非常之好,能不能都保證是原創?”


    林曉趕緊點了點頭。


    周全校長說道:“好,留在我這裏幾天,我請楚天大學出版社的人來看一看,我看這個完全可以出版嘛。”


    林曉非常高興,因為得到校長的最高指示。最後,兩個人非常高興地握手,周全校長還表示今後有空將參加他們的活動。


    然而林曉此時還不知道,這麽一小小的事件,令周全校長陷入了一種非常被動的境地,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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