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天氣熱得厲害,還帶著股悶勁,村裏的老人們說看這樣子恐怕會有大雨。


    大夥都在忙著收麥子,若真有一場雨下來,大半年的辛苦就全白搭了。


    江逸也趁著這個工夫叫著大海兄弟幾個把山藥苗種了下去。


    村民們不落忍,之前說好了以後江逸家的地都歸他們收拾,可是,這山藥苗他們又實在不會種,隻能又著急又自責地站在地頭上搓手。


    江逸笑著安慰道:“這山藥苗種下去才是第一步,之後還得搭架、捉蟲、摘山藥豆,山藥根紮得深,刨的時候可得出把子力氣——活兒多著呢!”


    大夥這才稍稍安慰了些,該幹嘛幹嘛去了。


    等到終於把十畝地忙完了,江逸好好地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在新院的涼亭裏吃了之後也沒急著散開,一邊喝茶一邊消食。


    原本天晴得挺好,不知道從哪裏刮來一陣邪風,天色忽地就暗了下來,刹時間飛沙走石,枝折花落,甚至有種要把人卷起來的架勢,讓人看著一陣心驚。


    江逸趕緊呼喊把在院子裏跑著玩兒的孩子們叫到身邊,點夠了人數才鬆了口氣。


    他指著庭院裏被風刮斷的小樹嚇唬孩子們,“看到了嗎?這叫‘紅眼風”,是紅眼睛的妖怪為了搶可愛的小孩子才吹出來的,以後遇到這種風一定記得趕緊回家或者找個結實的地方躲起來,知道嗎?”


    年齡小些孩子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瞪著大眼睛信任地看著他,愣愣地連連點頭。


    烏木和阿大卻是臉色奇怪地對視一眼,烏木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阿大一臉的欲言又止。


    江逸威脅地看了他們一眼,阿大下意識地捂住嘴巴,烏木抱著手臂看天。


    大人們全都忍著笑看他們。


    江逸完全是一副“你們這群愚蠢的人類,根本不懂我的用意”的表情。


    江池宴收了笑容,抬頭看著遠處的天色,說道:“恐怕會有場大雨。”


    大海連忙說道:“那我去把該衣服柴禾收收,鴨圈馬棚也得關好。”


    江池宴囑咐道:“風勁兒不小,注意些。”


    大海點點頭,叫著兄弟幾個出去了。


    江逸原本也想跟去,卻被蘇雲起一把拽住,“若是搶人的妖怪真來了,第一個要卷走的就是你。”


    江逸扯扯蘇雲起的臉頰,驚訝地張大嘴巴,“天哪,你在講笑話麽?原來大哥也會講笑話呀!”


    蘇雲起抓住他的手,麵帶窘迫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因為長輩們在場的話,他定要好好修理一下這個人。


    江逸挪到蘇白生跟前,抱著蘇美人的腰吃吃地笑。


    說實話,那樣子簡直像個小傻瓜。可是,看在喜歡他的人眼裏,卻覺得無比可愛。就連江池宴都難得沒有計較他借機占便宜,愛憐地摸了摸那個笑得抖來抖去的腦袋。


    孩子們其實不懂江逸為什麽會笑,不過看著逸哥笑得這麽開心,這群小腦殘粉們自然也跟著笑了起來。


    大雨就是在江家人的歡笑聲中到來的。


    這雨下得一點都不含糊,就像老天爺拿著大瓢一瓢一瓢往下潑似的,不像書中寫得那樣是優美的斜斜的雨絲,而是嘩嘩的一大片。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庭院裏就積了一掌深的水。


    雨點還在前仆後繼地往下掉,落到積水裏砸出一個個大泡。


    江逸腦子裏冒出一句幼兒園時學過的順口溜:“天上下雨,地上冒泡,蘑菇出來,頂個草帽,小兔見了,又蹦又跳……”


    “孩兒們,等著雨停了逸哥帶你們去山上摘蘑菇好不?”


    “好——”小寶和小十三向來最捧場,喊得聲音最大。


    江逸心滿意足地挨個揪揪倆小腦袋瓜上的朝天辮。


    蘇白生露出笑容,用他那空穀清泉似的漂亮嗓音說道:“蘑菇出來恐怕得等兩天,有件事你們倒是待會兒就能做。”


    江逸轉過頭看著他家小爹,好奇地問道:“什麽事?”


    “逮魚、捉蝦、挖泥鰍。”蘇白生淡笑著看了江池宴一眼,繼續道,“每年秋汛,白洋澱的水都會被衝到這裏,夾著白洋澱特有的秋鯉、泥鰍和青蝦,每年這個時候不管多忙,村民們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家家戶戶老老少少都會聚集到小河邊,摸魚的摸魚,捉蝦的捉蝦,比過年還熱鬧。”


    江池宴目光一柔,情不自禁地拉起蘇白生的手,溫聲道:“那麽久之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


    蘇白生揚了揚下巴,“你說過的話,每句我都記得。”語氣不急不躁,卻帶著股無法模仿的驕傲勁兒。


    相握的手更緊了些,對視的目光也更加柔和。


    江逸咬了咬嘴唇,巴巴地看著倆爹——又在秀恩愛!


    ******


    與此同時,山那邊的於家寨卻是另一番景象。


    二毛娘頂著大雨站在寨口的大石頭上呼喊:“寨子裏眼看著就要淹了,大夥趕緊把家裏要緊的東西帶上,跟我到山上去躲雨!”


    有人揮著手應道:“咱們這窮寨子,除了張口吃飯的人,哪還有什麽要緊的東西?二毛娘,咱們說走就走,大夥都聽你的!”


    “行,那咱們現在就走,大夥跟緊了,挑著石頭多的地方走,泥泥水水的避著點兒!”


    “好嘞!”二毛娘應了一聲,率先衝進了雨幕中,後麵跟著於家寨的老老少少,林林總總的也有二百來人。


    孩子、老人能走的就自己走,走不動的就讓人背著,有些即使沒親兒親女也不用擔心會被扔下,整個於家寨就是一個家,總有人管。


    二毛抱著件蓑衣追上來,塞到他娘懷裏,“娘,您披上點兒,別淋病了。”


    二毛娘心裏一陣熨帖,嘴上卻照舊粗聲粗氣的,“你小子,啥時候學會體貼人了?”


    二毛抓抓腦袋,有些不好意地說:“還不是跟大壯哥學的嘛,你看他對於婆婆多好!娘,以後我也對你那麽好,成不?”


    二毛娘抽出空來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憋著什麽事兒呢?”


    二毛趕緊搖搖頭。


    二毛娘眼睛一瞪,中氣十足地吼道:“說!”


    二毛嚇得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了一句。


    二毛娘吼:“大點聲!這麽大的雨,你那蚊子似的聲音你娘能聽到?”


    二毛心一橫,大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說,你看我也大了,以後能不能少揪耳朵、打屁股?最好是一點兒也別……”


    話還沒說完,他娘的手就伸了過來,十分精準地揪到了那隻招風耳上。


    二毛誇張地叫道:“別!別!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好吧?”


    二毛娘哼了一聲,暫且放過他。


    又沿著山路爬了一段,人群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有年紀大些的明顯跟不上溜了,還有人因為看不清嘴,不小心踩到鬆軟的石礫險些跌落下去。


    二毛娘一邊領路一邊注意著大夥的情況,看到這些情景之後特意放慢了速度,嘴裏還說著樂觀的話給大夥加油鼓勁兒。


    於大壯背著於婆婆腳步穩健地趕到了前麵,把於婆婆放了下來,對二毛娘說道:“嬸兒,麻煩你顧著些我娘,我得去看看我外公。”


    二毛娘豪爽地揮揮手,“哎呀,你看我,竟然把於老頭給忘了,你快去,你娘我看著就行。”


    於大壯抹了把臉,給他娘把蓑衣緊了緊,這才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二毛娘收回視線,帶著些歉意拍了拍於婆婆的手,“嫂子,對不住了啊,我這腦子一忙起來就忘事!”


    於婆婆溫婉一笑,提高了些聲音說道:“說得哪裏話?這事本也不該你惦記著。況且也沒耽誤什麽,從這裏往我爹那個小棚子走正好。”


    二毛娘笑笑,往於婆婆身上看了看,說道:“嫂子,你身子骨弱,走不慣山路,我背你吧!”


    於婆婆連忙擺了擺手,笑道:“如今我這身子比以前好多了,別人不知道,你家二毛卻是知道的。”


    二毛給力地點點頭,“婆婆現在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肚子也好了,前天兒還上山給我們摘野菌子吃來著!”


    二毛娘一聽這話立馬把矛頭對準二毛,“你又去吃婆婆家的東西,婆婆她摘著東西容易嗎?全喂到了你這個小豬肚子裏!”


    二毛垂著腦袋撇撇嘴。


    於婆婆愛憐地摸摸他的腦袋,溫聲道:“你知道我喜歡孩子,他們能來我才高興。再者說,自從在江小秀才家養了那些日子,如今我這身子是什麽病啊痛的都沒了,你就放心吧!”


    二毛娘舒了口氣,感歎道:“說起來這江小秀才真是個好人,記得他第一次來咱們寨子換山貨我看他長的一副小白臉樣子還不信他,沒想到他能一次次地幫咱們。”


    於婆婆露出一個笑容,趁機說道:“可不是,說起來我這條命都是他給撿回來的,你說人家有家有業的,能圖咱們什麽?你看他給咱們換吃的換穿的,明麵上說是換,咱們心裏都清楚那跟白送有什麽區別?我猜啊,他就是想接濟寨子又顧著咱們的這張臉皮罷了。”


    二毛娘讚同地點點頭,由衷地說:“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於婆婆笑笑,不再說話。


    後麵有個中輕人氣喘籲籲地趕上來,扶著腰問道:“大嫂,咱們這是要去哪兒?你看走了半天這雨也不見小,恐怕山上也不好待呀!”


    二毛娘歎了口氣,說道:“不好待也得往上走,你看下麵,不是河的地方也成河了,哪還能站人?咱們寨子本來就窪,這時候恐怕早就被淹了。”


    中年人歎了口氣,愁眉苦臉地說:“你說這老天爺還讓不讓人活了?說不下雨就一連旱上三五個月,好不容易來場雨吧,還把家都給淹了,哎!”


    二毛娘皺了皺眉,板著臉說:“可別亂說,老天爺都聽著呢!”


    話音剛落,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山石伴著洪水滾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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