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自然不知道自己幹的事兒都被人家看了去,他跟蘇雲起膩歪完了,就開始在那兒樂滋滋地給孩子們分包子。


    蘇雲起對上老徐頭的視線,禮貌地點了點頭。


    老徐頭也微笑著頷首。這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群孩子一共有十三個,都是男孩,大的不過十三、四歲,小的就是江逸抱過來的那個小十三,看樣子和小寶差不多。


    他們大多不是第一次見江逸,自然也不認生,全都圍在他身邊。然而並沒有人哄搶,全都乖乖地仰著頭看著江逸,等最大的那個孩子接了再分給其他人。


    後來江逸幹脆把包子都交給他,讓他拿去分。


    這樣一來,孩子們不再像剛剛那樣乖巧,全都伸著小手,“阿大哥哥”“阿大哥哥”地叫著。


    江逸不由地露出了笑臉,眼中滿是溫和之色。他自來熟地對老徐頭說道:“徐伯,下了雪之後這裏就不能住人了吧?孩子們可有安身的地方?”


    老徐頭擺擺手,“老頭子可擔不起小秀才一聲叫,你就跟別人那樣喊我‘老徐頭’就成!”


    江逸笑笑,“擔得起擔不起的怎麽說?按歲數您比我父親大,叫伯伯也沒錯。”


    老徐頭拄著棍子感慨道:“不愧是狀元郎教出來的好孩子啊,不像我這群泥娃娃,胎沒投好,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一場大雪不知道能剩幾個,就連老徐頭我明年的今天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在這銀坊鎮晃悠囉!”


    江逸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接口道:“我那兒有點小活,如果你不怕累到孩子們,不如讓他們跟我回村裏試試?”


    老徐頭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又立馬隱去。他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看見江逸,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逸就那樣帶著笑意任他看著。蘇雲起始終站在江逸身後,做出一副護衛的姿態。


    老徐頭沒由來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孩子們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也都停下了動作,“撲通”“撲通”地跪在了他身邊。


    江逸嚇了一跳,同時也窘迫極了。他趕緊上前兩步,攙住老徐頭的胳膊,誠懇地說:“徐伯,您這是做什麽?可折煞我了!”


    老徐頭並不起,反而緊緊地抓住江逸的手臂,他的手雖然幹枯,卻十分有力,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激動、迫切。


    江逸心裏怪難受的,聲音裏不由地帶上了幾分哽咽,“您快起來吧,孩子們都嚇壞了。”


    老徐頭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江逸,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半晌才發出聲音,“江小秀才,江小秀才呀!若你能給這些崽子們一口飯吃,老頭子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德!”


    “您言重了,我家房子多,地裏的活也多,不過是順手的事,實在值不得您這樣。”江逸說完,紅著眼圈看了看蘇雲起。


    蘇雲起上前,使了巧勁兒把老徐頭攙起來。


    老徐頭被蘇雲起扶到一旁的草墊子上坐下,孩子們也被江逸哄了起來,被阿大帶領著繼續去旁邊吃包子。


    老徐頭一個勁兒地感歎,說著這些孩子命好,遇上了好人。


    江逸舒了口氣,故作輕鬆地道:“您可別誇得太早,我把這些孩子們領回去可是為了‘奴役’他們,誰不幹活就不給飯吃!”


    老徐頭也跟著笑,一張幹瘦的臉上笑出了褶子,“該是這個理兒!左右有口飯吃,若跟著老頭我啊,不是凍死就是餓死,落不了好!”


    江逸笑笑,看了看四周,說道:“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有件事得辦,您看不然就讓孩子們收拾收拾,我和我家大哥辦完事就來接人,能行不?”


    老徐頭問道:“你想帶哪幾個走?”


    “自然是全帶走。”江逸想也沒想地回道。


    老徐頭一愣,既而欣慰地點點頭,連說了三聲“好”。


    事情就算是說定了,老徐頭在這邊跟孩子們囑咐事情,江逸和蘇雲起趁這工夫去銅錢街的鐵器鋪子裏訂幾個挖地的鐵勺子。


    鐵勺的圖樣是江逸自己提供的,小巧便攜還省材料,挖個野菜刨個土的最好使。


    鋪裏的鐵匠眼光毒,一眼就看出這樣家具勢必走俏,他忍不住問道:“這位小哥,敢問您這圖樣是哪裏來的?”


    “一本雜書上抄的,原本也不是這樣,我自己改了改。”江逸謹慎地說。他不知道這種挖地勺在這個時代有沒有出現,至少廣昌當地沒有。他如今敢拿出來,自然會提前想好措辭。


    鐵匠聞言,激動地在原地走了兩步,猶猶豫豫地說:“這樣說起來也算是小哥的主意了……那什麽,你能不能把圖樣賣給我?不瞞你說,我想著這樣東西做出來肯定好賣,我肯定不少給你錢!”


    江逸笑笑,說道:“賣就算了,你若看得上盡管拿去做吧!”


    鐵匠倒是吃了一驚,連忙說道:“那哪兒行,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我老鐵家人再窮,也不能白占你這麽大便宜!”


    江逸擺擺手,拉著蘇雲起出了鋪子,鐵匠追出來喊了幾聲他都沒應。


    所謂“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他怎麽也不肯賺這些人的錢。


    從鋪子裏出來之後,江逸轉頭去了車馬行,打算雇輛車把孩子們拉回去。


    車馬行裏閑著的車不少,正好還有個熟人,就是上次送他和雲舒去廣昌縣城的王小五。


    王小五見了江逸也十分激動,他不顧周圍人的瞪視,樂嗬嗬地湊上去問:“江小秀才,您要雇車?”


    江逸無奈地笑笑,“為什麽非加一個‘小’字?”


    王小五撓撓耳朵,心裏偷偷說:因為你又小又好看又厲害唄!


    江逸看了眼那頭健壯的大青騾,“養得不錯啊,十幾個孩子,能拉不?”


    王小五拍拍胸脯,“沒問題!”


    江逸自然信他,抬腳就要上車。


    其他車夫卻不幹了,他們不敢說江逸,隻拿王小五問話,“王家小子,這事兒咱們得說道說道,上邊定的規矩,生客按人頭分,沒你這樣的!”


    王小五平日裏被他們欺負狠了,此時仗著江逸在也多了幾分底氣。他瞪著眼回道:“這個小秀才不是生客,他是我的客人!”


    其中一個長得有些凶的人尖厲地說道:“熟客?看著眼生啊,別是你故意撬行吧?人家可識得你?”


    王小五氣得不行,又比不上他能說,隻瞪著眼兀自生氣。


    江逸忙站出來解圍,“幾位有所不知,我確實是專門來找小五的,上次他帶我們兄弟上縣裏可沒少出力,我們也說好了以後有事找他。”


    周圍幾個一見主家說話了,還能把王小五的名字叫出來,頓時都閉了嘴。


    王小五可算長了臉,大聲吆喝著出了車馬行,那得意的樣子跟小寶搶到肉的時候沒兩樣。


    江逸不由地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走得遠了些,王小五才掀開車簾子不好意思地對江逸道:“剛才謝謝您了。”


    江逸笑笑,“一句話的事……他們是不是經常這樣?”


    一說這個,王小五眉毛眼睛都耷拉下來,渾身都透著沮喪,“我已經十來天接不到活了。客人一來他們就串通好了說是誰誰的熟客,每次都輪不到我。”


    江逸不客氣地問:“是不是你不懂事,得罪了人?”


    王小五搖搖頭,“老疤子想買我的騾子,我不賣給他,他就聯合著別人想把我擠走——這騾子是我爹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就算餓死都不賣!”


    江逸沒好氣地拍了拍他腦袋,罵道:“傻小子,不等餓死就得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王小五“嘿嘿”笑著,就著勁兒拿腦袋在他手心蹭了好幾下——從第一眼見麵開始,王小五就把江逸當成了神仙,想著沾沾神仙氣,自己興許能走大運。


    他正蹭得起勁,就聽到旁邊一聲冷哼。


    王小五扭頭,不經意對上一道冰冷的視線。


    蘇雲起正皺著眉看向江逸的手。


    王小五訕訕地笑笑,趕緊轉過身去假裝專注地駕車——他早就注意到這尊大神了,隻是一直不敢跟他說話而已。


    江逸適時介紹道:“這位是我家大哥,你叫蘇大哥就行。”


    “蘇大哥好!”王小五敷衍地叫了一聲,頭都沒敢回。


    江逸捏捏蘇雲起的臉,示意他回一聲。


    蘇雲起順勢把他的手拽到嘴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江逸正要炸毛,蘇雲起卻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江逸頓時就蔫了。


    車馬行離南城牆不算遠,沒多會兒就到了。


    老徐頭不知道怎麽跟孩子們說的,小家夥們都很高興,隻當是爺爺給他們找了個活幹,能換些飯吃,幹完了就回來。


    江逸原本也是這麽想的,這個冬天給孩子們提供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順便給他們安排點活,讓他們更安心些。


    可是,走到半路的時候,江逸眼前浮現出道別時老徐頭佝僂的身體以及久久駐足凝望的身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下意識地抓住蘇雲起的手,一臉嚴肅地道:“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蘇雲起很快明白了江逸的意思,他毫不猶豫地調轉馬頭,打算回鎮上。


    “等一下,把阿大帶上。”江逸走到馬車邊上,他把阿大叫出來,抱到蘇雲起的馬上,又對王小五囑咐道:“麻煩你把這些孩子送到我家裏,交給我二弟——就是上次和我一起的那個,他叫‘雲舒’。你一路上辛苦些罷,把人看顧好了,可別出什麽意外。”


    王小五看他的臉色,猜到是出了什麽岔子,鄭重地點點頭,並沒有多問。


    江逸給他拿出二十個銅板,是事先說好的車費。


    王小五卻推了回去,“事情還沒辦成哪有先拿錢的道理?您先去忙,車錢不急。”


    江逸沒工夫跟他客氣,想著回頭再給也不遲。於是便叫著蘇雲起急匆匆地朝著來時的路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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