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食得飯啦, 好埋位啦喂!


    桑國庭將一罐醇香逼人的雞骨草煲生魚老火湯放在餐桌上,等了半天沒人應聲,歎氣,切換成普通話:桑菡, 吃飯啦!帶小朋友去洗手, 然後幫老子裝飯端菜


    哎呀別吵了, 我來我來。何芷舒用胳膊肘懟了懟他, 小聲道, 別老子長老子短的, 人家第一次來咱家,別把你對付下屬那一套拿出來!


    我什麽時候對下屬自稱‘老子’了?我就一個兒子,在他麵前還不能自稱一下‘老子’?


    那我是不是可以自稱‘老娘’?


    不要!桑國庭敗下陣來。


    桑菡下了遊戲, 帶著唐熠從自己房間裏出來,掃一眼桌上的飯菜, 簡直懷疑自己二十二年來都是爹媽的養子,有沒搞錯, 這麽多好菜,為什麽我昨天前天吃的都是速凍水餃和醬油拌飯?


    你好話多哦, 老豆把你養這麽大就是為了拆台嗎?桑國庭拍他後腦勺, 被妻子瞪了一眼才反應過來有客人, 又改拍為摸, 慈祥地淩虐了一番自己兒子早上精心打理的發型, 有的吃你就偷笑吧, 今天你是沾小熠的光,懂嗎?


    唐熠看著滿桌子的菜也是吃了一驚——白灼蝦、蘿卜牛腩、菠蘿咕咾肉、香菇菜膽全是他平時吃慣的口味。


    桑國庭親自下廚已經夠嚇人了,做的竟然還都是他最喜歡的菜式,唐熠心中一熱,剛進門那點兒忐忑焦慮不由自主消散了許多,乖乖跟公婆——嶽父母——他也不知道哪個才對——道謝:謝謝叔叔阿姨,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裏哦,桑菡二十二年才往家裏帶一個朋友,這一天我盼了半輩子了,該我謝謝你才對。何芷舒知道他怵桑國庭,刻意坐在他們倆之間,笑著說,瞧他那反人類的樣兒,也就你能治治他。


    我哪裏反人類了?我已經在改了好不好?


    好啦不要在飯桌上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了,吃飯吃飯。桑國庭坐下來,給全家斟酒,到唐熠麵前的時候略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給他倒了半杯,小熠十八了吧?今天也喝一點吧,到了學校難免的,今天先適應一下。


    何芷舒瞟了一眼兒子,見他沒反對,也就沒吭聲。


    唐熠十八年從沒碰過酒精,但打死也不敢違拗桑國庭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未來公公——嶽父——他也不知道哪個才對——有著天然的無法解釋的敬畏,隻要看見那張正氣淩然的臉就大氣都不敢出。


    來之前他還專門對著他老人家的照片做了三天心理建設來著,可麵對真人才發現根本沒什麽卵用。


    來吧,我們幹一杯。桑國庭對他的忐忑心知肚明,但不說透,舉起酒杯道,這杯酒就算給小熠接風了,明天開學,你以後就是阿菡的學弟,好好學習,別墮了你師哥的威風。


    我又有什麽威風可墮了?桑菡端著杯子翻白眼。


    我說成績,四年八學期次次全院第一,還不夠威風乜?桑國庭瞪他,又對唐熠道,其他的就不要學了,社團活動0分、學生會工作0分、人際交往0分你要跟他一樣我就該回老家去拜黃大仙了,一定是祖墳哪裏埋得不對!


    唐熠忍不住笑,桑菡瞪他一眼,他趕緊抿住嘴,一本正經地端起酒杯:謝謝叔叔,我會努力的。


    幹杯!一家四口碰杯。


    何芷舒特意囑咐唐熠:喝一小口就好了,小心辣。


    可唐熠不敢不給桑國庭麵子,硬著頭皮喝了半杯,辣得眼淚都快下來了,硬憋著沒吐。桑菡趕緊給他夾了一塊蘿卜牛腩,又在餐桌下輕輕捏他的手指頭以示安慰。


    他們那點小動作怎麽瞞得過桑國庭的眼睛,局座微微一笑,也夾了一塊咕咾肉給妻子,衝她眨眨眼。何芷舒嗔怪地瞪他,先給唐熠夾了一隻白灼蝦,又給老公也夾了一個,莞爾一笑。


    酒這個東西雖然喝著遭罪,但一下肚人的心就熱了,餐桌上的氣氛也熱了。唐熠斷斷續續喝了有半兩,白皙的臉頰浮上兩團紅暈,終於敢正眼看桑國庭了,還主動站起來給他敬了一次酒。


    桑國庭對兒子選的這個對象內心其實並不是特別滿意,在他看來唐熠太靦腆,太羸弱,還是個男孩子,實在算不上良配。但桑菡已經陷得太深了,兩個孩子又經曆了那麽多生死坎坷,理智上他告訴自己不能拆散他們。


    也許這就是緣分吧,桑國庭想,桑菡從小冷漠、孤僻、自我封閉,他們夫妻倆想了多少辦法都沒能改變他。但自打和唐熠認識以來,這孩子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成長、成熟,為了讓自己變成強大的保護者,甚至強迫自己和社會接觸,連學校的導師都對此感到意外,好幾次在電話裏和他談起桑菡的變化。


    都說女人讓男人成熟,桑國庭現在才知道,是愛情讓男人成熟,與性別無關。


    盡管如此,男人和女人還是不一樣的,最起碼,這個社會對男人的呈現出的麵貌、姿態,以及對他們的期待和要求,都是不一樣的。桑國庭清了清嗓子,盡量溫和地對唐熠說:小熠啊,從明天開始你就是大學生了,大學和中學不一樣,公安大學和普通大學又不一樣,你要有心理準備,及時轉換自己的心態。


    唐熠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努力坐直了,認真點頭。桑國庭見他態度端正,略感欣慰:學校裏壓力會很大,雖然你是信息安全專業,但也要上很多刑偵方麵的課,還有體能訓練、搏擊、射擊這麽瘦可不行,要多吃飯,不要挑食,盡量長結實一點。


    唐熠睜著大眼睛點頭。桑國庭又絮絮叨叨地說:學生之間,學生和老師之間,人際關係比中學時期會複雜很多,要少說、多看、多想,既不能特立獨行,也不能隨波逐流。我們這個圈子啊,渾渾噩噩的多,勾心鬥角的也多,但我不希望你和桑菡成為那樣的人,我希望你們永遠記得自己為什麽選這一行,永遠保持清醒,不忘初心。


    唐熠特別用力地點頭,小雞啄米似的虔誠。桑國庭咂了半杯酒,越看這個半子越舒心,要知道桑菡可沒唐熠這麽老實,往常他好不容易抓住教訓兩句,這臭小子要麽冷笑,要麽幹脆走人,回回氣他個半死。


    還是唐熠乖,怎麽說怎麽聽,一臉受教的樣子,比宗銘真誠,比李維斯虔心,比於天河可愛,比焦磊算了,那個棒槌看著魯莽,其實比他還通透呢,畢竟是在部隊上混過的人。


    看著兒媳婦天真乖巧的小臉兒,桑國庭心裏像七月天喝了雪水一樣舒坦,還想整理一下思緒繼續發言,忽見兒子將兒媳婦的腦袋撥拉得轉了九十度,問他:小熠,吃飽了嗎?


    唐熠背挺得筆直,認真無比地點頭。


    桑菡歎氣,又問:小熠,我是誰?


    唐熠眨眨眼,特別無辜地叫:叔叔好。


    桑菡:果然,剛才就感覺他好像沒信號了,還好及時問了一句。


    噗!何芷舒捂著嘴狂笑,抖得桌子都搖了。桑國庭一頭黑線,無語望天,萬萬沒想到這孩子酒量這麽淺,才半兩就喝斷片了。


    關鍵斷片還斷得這麽乖,跟沒事兒人似的,說什麽都答應,囑咐啥都點頭。


    擱在公務員隊伍裏這特麽是天賦異稟啊!


    桑國庭哭笑不得,放下筷子擺擺手:阿菡趕緊帶他睡覺去吧,別再掉下椅子摔著這孩子,喝醉了也不說。


    喝醉了還怎麽說?何芷舒好不容易止住笑,見兒子戳唐熠的臉玩兒,戳得他口水都要掉下來了,忍不住再次狂笑,罵道:阿菡你鬧什麽,看我錄下來發給他,讓他醒了收拾你!


    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媽!桑菡捏著唐熠的嘴巴給他閉好,將他打橫抱起,送進了客房。


    桑國庭鬱悶得不行,給老婆舀了一碗湯:喝湯喝湯,我煲了一上午,白折騰了,你必須多喝兩碗給我捧場啊!


    我在減肥耶算了給你點麵子吧!


    這是唐熠十八年來第一次醉酒,醉得徹底,醉得踏實,醉得不知身在何處,直到太陽下山、月亮升起,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幹了什麽?不知過了多久,唐熠頂著雞窩頭對自己發出了靈魂質問三聯,足足半分鍾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桑菡家裏做客。


    窗外暗夜沉沉,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如水如霜,唐熠摸到床頭櫃上的台燈打開,驚訝地發現這間屋子和自己家裏的陳設十分相似,連床單被罩都是一模一樣的,枕頭上的派大星笑得沒心沒肺。


    桑菡居然按他自己的房間布置了家裏的客房唐熠心裏暖暖的,忽覺手機一震,桑菡的微信來了:【醒了?頭疼嗎?】


    他的運動手環和桑菡的手機是關聯的,當然桑菡的也是一樣。這一年多來他們已經非常習慣對彼此生活百分之一百的掌控,那些戀愛雞湯裏說的距離、空間、*對他們來說都是無法理解的矯情。


    他們習慣並享受這種親密無間宛如連體人一般的占有與被占有,樂在其中,毫無怨言。


    【有點兒天!我當著你爸的麵喝醉了?喝斷片了?你怎麽不攔著我?】唐熠發了個撲地大哭的表情,沒等到桑菡的回複,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桑菡端著一杯蜂蜜檸檬水進來:沒事,你喝斷片了也比我討他喜歡來喝點水。


    唐熠喉嚨發幹,大腦脹痛,捧著水杯一口氣喝幹了,哀嚎道:完了,我是不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我有沒有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沒有了,你喝醉了乖得不得了。桑菡給他捋了捋短毛。唐熠喜歡把頭發染成各種奇怪的顏色,之前染了淺粉色,來學校報道之前才把粉毛全剪了,所以現在頭發特別短,像個小刺蝟一樣毛茸茸的。


    真的嗎?唐熠將信將疑。


    真的。桑菡誠懇道,我還擔心你像於博士一樣喝醉了喜歡給人講課,或者像李維斯一樣毫無預兆地趴下就睡。結果你特別正常,我爸說什麽你都乖乖點頭。


    哪裏正常了?!我完全不記得叔叔都說了些什麽!唐熠驚悚地說,你錄下來了嗎?快讓我再看一遍,我都答應了他些什麽?


    錄什麽啊,都是無關緊要的廢話,你當是老師上課啊還要做筆記。桑菡給他理了理枕頭,接著睡吧,才一點半,七點再起床,我送你去學校報到。


    說著要走,小手指卻被拽住了,唐熠不知道是酒醉還是別的什麽原因,臉蛋紅紅的,期期艾艾地道:你、你別走。


    床睡不慣嗎?我按你家裏的硬度買的床墊,可能軟了點兒。


    嗯我有點擇席,你陪我一會兒吧。唐熠貼著牆躺下,拍拍枕頭,睡這兒。


    桑菡關了台燈,和衣而臥,一隻胳膊搭在他身上,輕輕拍了兩下。唐熠往他懷裏靠了靠,又靠了靠,鼻尖輕輕蹭他的襯衫紐扣,像小狗一樣拱來拱去。


    別鬧了,癢。


    唐熠臉越發紅了,手慢慢在被窩裏摸到他的腰,一時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緊張得自己直發抖:阿菡,我我都十八歲了


    桑菡在被子下麵握住他的手,用盡全力才繃住正常的呼吸,說:還有十七天。


    哦


    月光朦朦,兩人枕著一個枕頭,蓋著一張被子,鼻尖對著鼻尖,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紊亂而熾熱的氣息,感受到對方年輕而未經世事的、火熱的心跳。


    良久,桑菡吻了吻他的鼻尖,又吻了吻他的眼睛,啞聲道:睡吧。


    唐熠嗅到他幹淨的帶著檸檬薄荷味的體味,狂亂的心跳慢慢沉靜下來,到底宿醉未醒,緩緩閉上了眼睛。


    等到他呼吸勻淨,桑菡才長長出了口氣,哆嗦著將運動手環設了個淩晨五點的鬧鈴。


    不能讓媽媽知道他今晚在客房過夜,不然一定被她煩死,天知道她一個當媽的為什麽對兒子的房中事那麽感興趣!


    一定是被李維斯的小說帶壞了!


    轉眼盛夏過去,帝都迎來了天高雲淡的初秋。


    空氣中彌漫著甜蜜的桂花香,楓葉染上醉人的嫣紅,最激動人心的是,軍訓終於結束了!


    宣布休假的那一天,唐熠簡直喜極而泣,雖然桑菡過去一年都在督促他鍛煉身體,開學之前就給他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但公安大學的軍訓強度還是讓他目瞪口呆、欲仙|欲死。


    隊列、越野、搏擊、射擊他就不明白了,作為信息安全人員他們為什麽要練得跟特警一樣?


    而且教官說這隻是開始,接下來這種體能訓練將成為他們的日常必修課!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桑菡看著像個文靜的死宅,動起手來卻連小二黑這種專業保鏢都無法輕易拿下了。


    嗯,想想四年以後自己也可以變得那麽厲害,唐熠又覺得累一點也值得了!


    拎著作訓服回到宿舍,書桌上放著一個快遞箱,對麵床的同學說:舍管說有人給你送的東西,我給你帶上來了。


    哦謝謝。唐熠翻來翻去,盒子上沒有快遞單,也不知道是誰送的,用裁紙刀劃開一看,嚇得趕緊重新蓋好塞進了大衣櫃。


    怎麽了?什麽東西啊這麽緊張?同學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該不會是定時炸|彈吧?


    不、不是。唐熠語無倫次地說,背靠櫃子,仿佛裏麵關著吃人的妖怪,是、是我媽托人捎給我的衣、衣服。


    哦衣服幹嗎嚇成這樣?同學聳聳肩,我回家了啊,周一見。


    周、周一見!唐熠目送同學離開,撲上去反鎖房門,又拉上窗簾,才戰戰兢兢從衣櫃裏把那隻大盒子拖了出來。


    雪紡衫、格子短裙、長筒襪、平底踝靴,還有假發和全套化妝品!


    不用問,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會送他這種東西!


    唐熠臉如火燒,手機冷不丁響了,桑菡的聲音在那頭聽上去和平時一樣淡定溫柔:收到了嗎?


    你、你想幹嘛?


    晚上導師請吃飯,讓大家帶上女朋友,可是我沒有女朋友。桑菡一本正經地說,我隻有你了,你得負責。


    可、可是我唐熠揪了揪頭上的短毛,對著鏡子發愁——他已經有半年多沒扮過女裝了,主要是因為身高太高,足足一米七八,假裝女生實在太奇怪了。


    而且軍訓風吹日曬的,他的皮膚起碼黑了一度半,鼻梁還有點脫皮,哪有這麽粗糙的女孩子?


    我、我換了裝還、還怎麽下樓啊?唐熠要崩潰了,被社管抓住非得示眾不可,我未來四年還要不要活了?


    桑菡沉默了一會兒,說:嗯,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一點剛剛我已經在學校對麵的賓館訂了鍾點房,房號一會兒發給你,七點半我去賓館樓下接你。


    喂你唐熠還要反對,桑菡已經掛了電話。


    什麽啊!唐熠嘟著嘴生氣,生著生著又自己好了,嘻嘻笑著將裙子在身上比了比,發現尺寸剛剛好。


    阿爾法大神好厲害啊連軍訓瘦掉的兩公分都考慮到了!


    七點半,唐熠穿著短裙走出賓館,高挑的身材惹人側目,連前台小妹都羨慕地看著他的背影。


    桑菡穿著便服站在門口戳手機,心電感應似的抬頭,立刻眼睛一亮,微笑著迎上來,可愛。


    最後一次哦。唐熠哪哪兒都不自在,理了理披肩發,嘟著嘴說,下次再提這種無理要求我絕對不會再答應了!


    桑菡非常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在家裏可以嗎,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


    唐熠瞪了他半天,實在無法拒絕他幾乎帶著哀求的眼神,低聲說:那也不能太頻繁,化妝好麻煩的,而且裙子一點都不方便。


    桑菡知道他這是答應了,開心地拉起他的手:都聽你的,走吧,他們已經到了。


    飯局就定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館裏,一桌十來個人,果然如桑菡所說,人人都帶著對象。唐熠的出現讓所有人都驚豔了一把,主要是因為他太高了,腿又直又長,簡直媲美維密超模。


    哇,桑菡好過分啊,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到現在才帶給我們看!一個戴眼鏡的師兄說,罰酒三杯,必須的!


    桑菡拉著唐熠坐下,果然老老實實喝了三杯,之後介紹道:何熠,我未婚妻。


    窩草不是吧?都訂婚了?大家頓時開始起哄,訂婚了都不吭聲,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再罰三杯!


    這回連導師都說了:好啊,瞞得這麽緊,看不出你平時悶葫蘆似的,搶起美女來比誰都快,少廢話了,喝吧喝吧!


    桑菡隻好又喝了三杯,還好今晚備的是白酒,酒盅不大,六杯合起來也不過一兩出頭。


    唐熠有點擔心,在桌子下麵捏捏他的手,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桑菡回捏他,低聲道:沒事。


    咦,我怎麽覺得這位小姐姐有點眼熟啊一個學長的女朋友忽然說。


    唐熠一抬頭,才發現她是隔壁學院的同學,也是大一的,軍訓的時候經常跟他們班在一個場地上走隊列,冷汗一下子從額頭滲了出來。


    然而桑菡特別淡定,掏出手機點亮屏幕,指著桌麵上唐熠的特寫截圖:他在遊戲裏叫resistor。


    窩草!pvp榜一號女神?!眼鏡師兄驚叫道,resistor就是你?!


    唐熠的遊戲角色是照著自己的臉捏的,連虎牙都一模一樣,這麽一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遊戲帶走了,連那位大一同學都不再糾結是不是在現實中見過他的問題,尖叫道:哇!女神真的是你!你不是alpha的cp嗎?我是你們的cp粉啊!我可不可以加你好友?下次做任務求帶著我啊啊啊啊!


    桑菡你居然搞定了女神!有沒有搞錯,你這是走了什麽桃花運啊!罰酒罰酒!


    桑菡欣然接受,三杯下肚,眼神兒開始飄了,那叫一個邪魅:我就是alpha。


    眾人一愣,師兄嗤道:你就扯吧,我就沒見你玩過遊戲?


    那是因為我們不在一個宿舍。桑菡挑眉。研究生是兩人一間,他的室友是隔壁學院的,一直在外麵和女友合住,他就掏了雙份的錢把宿舍包下來了,平時幹什麽根本沒人知道。


    為了讓大家相信,桑菡打開手機登錄客戶端展示一番,pvp榜第一男神,就是我,alpha!


    眾人嘩然,搶著拿他的手機傳閱,隻有唐熠發現他不對勁——桑菡平時極為低調,根本不可能這麽說話,還自稱男神!


    他該不是喝大了吧?


    你沒事吧?唐熠小小聲地問。


    桑菡淡定搖頭,自斟自飲,又是三杯白酒幹了:沒事,我今天必須多喝點。


    幹嘛啊?


    嗯酒壯慫人膽。桑菡握著酒杯說,不多喝點兒,我怎麽敢嗯,敢這麽囂張。


    哦,你也知道自己今晚很囂張哦?唐熠沒好氣地給他又倒了一杯,還好自己今天是女孩子,沒人勸酒,好歹有個清醒的人晚上把他弄回家去。


    手機滿桌轉了一圈,回到桑菡口袋裏,這下所有人都相信他們就是傳說中如膠似漆喪盡天良殺人不眨眼的pvp榜第一冷豔cp了。因為這款遊戲正當紅,今晚聚會的所有人幾乎都在玩,所以大家迅速找到了共同話題,開始八卦遊戲中的各種軼事。


    氣氛空前高漲,討論空前熱烈,師兄們說得口沫橫飛,不時發出青銅器一般的笑聲,女孩子們聲音雖小,但聲勢更加浩大,很快便互相加了好友,留下各自的微信、微博以供日後深入交流。


    隻有今晚的金主——謝頂的導師先生麵帶迷茫的微笑,端著米飯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三聯——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啥?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完全沒有眼色啊!


    酒酣飯飽,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一行人互相攙扶著出了飯店,幾乎所有的男生都喝大了,幾個女生也腳步踉蹌。桑菡始終麵帶微笑,打車將師兄師姐一一送走,給導師叫了代駕,才腿一軟靠在了唐熠身上。


    保守估計,他今晚喝了有半斤。


    唐熠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抱住,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翹著大長腿攔了一輛計程車,拖著他鑽進後座,報了桑國庭家的地址。


    到家已經快十二點了,唐熠刷指紋進門,問桑菡:要不要吐?


    桑菡搖頭,抱著他不放手,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說:要睡覺。


    醉成這個樣子,也沒辦法洗澡了,唐熠馱著他進了臥室,往床上一丟,沒想到桑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將他也拖倒在床上。


    兩人一個疊一個壓在一起,胸膛貼著胸膛,也不知道倒下來的時候掃到了什麽東西,床頭發出咣當一聲脆響。唐熠呀了一聲,摸著床頭櫃上的台燈要打開,桑菡拉著他的手不讓,翻身將他壓在下麵,說:不、不要管,先、先睡覺!


    你、你下來!唐熠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心砰砰狂跳起來。


    桑菡壓著他搖頭,說:趁著我酒還沒醒,要快酒壯慫人膽我怕我過一會兒,就不敢了


    唐熠終於明白他一整晚狂喝酒是為了什麽了,頓時臉如火燒,輕輕推了他兩下就妥協了,任由他擺布。桑菡摸到他裙子下麵,手又燙又抖,語無倫次地道:我、我有看攻略不、不會弄弄疼你的哦哦,東西呢?


    伸長胳膊在床墊下麵摸了半天,拿出來一包不可說的東西,得意地笑:我、我藏在這裏了!我、我媽絕對發現不了嘿嘿!


    唐熠心跳快得要衝出胸口,然而理智還在:拉、拉窗簾!


    沒、沒事。桑菡眯著眼睛拆包裝,特別認真地說,不開燈,外麵亮,裏麵暗,沒人看得見懂?


    唐熠忍不住想笑,難得他這種時候還有這種常識。桑菡頓了一下,歎了口氣,說:其實、其實是我爬不起來了


    那就不拉了吧。唐熠小小聲地說,免得浪費時間,你酒醒了,又後悔了。


    桑菡捧著他的臉,眼神迷戀而又執著,漆黑的瞳仁閃著足以穿透靈魂的亮光,搖頭,再搖頭:不,不後悔,我這輩子都不後悔,我從兩年前,那晚,透過李維斯的電腦觸摸到你你寫的代碼,就知道我會愛上你,永遠永遠,也不後悔。


    唐熠依稀想起兩年前那晚,自己披荊斬棘破解桑菡的重重防火牆,將觸角伸進他的源代碼,結果差點被對方搞得係統崩潰。


    那天他在微信上嚶嚶哭泣著對李維斯說自己鬥不過桑菡,隻能躺平任日。


    沒想到,一語成讖。


    真的躺平任日了


    五個小時之後。


    桑國庭和何芷舒拖著行李箱下電梯,提前結束了結婚紀念旅行,開門的時候發現電子鎖顯示有人在家。


    阿菡回來了?何芷舒打了個哈欠,忍著困倦從行李箱裏翻出給兒子和兒媳婦帶的小禮物,打發老公去洗澡:你先洗,我把東西放在阿菡床頭,他明早起來看見一準特別開心。


    哪裏就那麽著急了,真是的桑國庭搖頭,脫襯衫準備洗澡,剛打開衛生間的門就聽見老婆一聲低叫,接著飛也似狂奔過來,驚恐地道:阿菡他他他他他他


    怎麽了?桑國庭嚇了一跳,以為兒子被人尋仇了。


    他出軌了!


    嚇?


    驚恐的老夫妻躡手躡腳溜進兒子的臥室,隻見桑菡光著上身,懷裏摟著個披肩發的大美女,美女一隻腳伸在被子外頭,纖細的腳踝上戴著一根鉑金鑽扣腳鏈。


    桑國庭瞬間就暴走了:這撲街仔


    何芷舒心頭一動,一把抱住老公的腰:等等!那好像是唐熠?


    乜話?桑國庭石化。


    夫妻倆定睛看了十秒,默契地同時轉身,出門,帶上門鎖。


    沒事,現在小孩子都這麽玩。何芷舒安慰老公。


    是啊是啊,長大了就好了。桑國庭安慰老婆。


    變裝什麽的,和出軌相比完全可以接受呢!


    老夫妻淡定地互相攙扶著去洗澡睡覺了。


    寧靜的小臥室,未婚小夫夫還在酣睡,完全沒有被剛才的插曲驚醒,何芷舒帶給他們的禮物就放在床頭——兩隻一模一樣的小熊,穿著警服,戴著警帽,一隻胸前繡著桑菡的警號,一隻胸前繡著唐熠的警號。


    兩隻小熊互相依偎,你靠著我,我靠著你,又稚氣又嚴肅,仿佛他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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