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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色變,抬頭向說話之人望過去,就見一人立在不遠處,身後跟隨一隊精兵,那精兵各個精壯,站在那人身後,就如根尺子般延伸出去。


    張遼帶的兵士次序分明,那人帶的兵看起來規矩分明。


    那些兵士本是頗引人注目,但所有人看的還是說話那人。那人也如尺子般站著,一張臉和鐵板一樣,隻有冷酷的表情。


    單飛未見過於禁,可第一眼望見那人,就知道這人必定是於禁。若非於禁,曹軍此刻的統將,也不會有這種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的表情。


    心中微沉,單飛見田元凱、梁縣令都是向他望過來,眼中顯然有求助之意。


    無論這二人在河北如何有影響,但這時顯然已為刀俎之肉,唯一的期盼就是單飛能幫上兩句。


    單飛不等說話,於禁已緩步走過來,揮手道:“來人,將這些人拿下。”他話才落地,身邊兵士已經上前將田元凱、田蒲、梁歧、梁寬一幫人等圍住。


    田蒲、梁寬都帶有人手,一見這局麵,立即都是按住兵刃。


    於禁見狀冷笑道:“爾等看起來並非真心歸順……若不束手就擒,難道真想橫屍當場不成?”


    田蒲、梁寬等人臉色改變。


    “於將軍,末將有一事稟告。”張遼突然上前一步,橫在曹軍和田元凱之間。


    於禁斜睨張遼,冷淡道:“你要稟告什麽?”


    張遼沉聲道:“據末將所知,我軍前來涉縣之前,袁尚顯然夥同烏桓人到了涉縣,末將斬殺的烏桓將領……”


    “那人叫做烏鷹。”梁歧見張遼似有為其說話的意思,立即接了一句。


    “不錯,那人叫做烏鷹,是烏桓的高手。”


    張遼也不知道是真清楚還是順著梁歧的話說了下去。“他們這次起來,本是要脅迫涉縣的百姓……”


    他又看了梁歧一眼。


    梁歧終於明白過來,知道張遼是趁著稟告軍情的時候讓他敘說無奈之情,接下去道:“他是要脅迫涉縣百姓前往武安。用意卻是堅守武安,連接並州和鄴城之間的糧道。下官……不,是草民……很不讚同……”


    他知道自己從前還算是個官兒,但那是袁家封的,如今到了曹營前。不算罪人就很不錯,改了自稱,梁歧看了單飛一眼道:“對方武功奇高,我等不敵。虧得有單大人出手這才解救了我等,我等早就有心歸降曹司空,但一直苦於沒什麽門路……還望於將軍海涵……”


    “一派胡言。”


    荀奇一旁啞然失笑道:“單飛從前不過是個家奴,後來僥幸當個摸金校尉,他能趕走的人,算什麽高手?你們要想謊話,總要想個高明的才行。”


    他早看單飛不順眼。隻是礙於曹棺,始終對單飛無可奈何,今日見到單飛,又早知道曹棺失蹤許久,再無任何顧忌。


    田蒲等人心中不解,暗想你小子才是睜眼說瞎話,單飛不算高手,難道你才算是?你小子真有這麽高明?他們親眼目睹單飛硬抗檀石衝,兩人相鬥的威勢讓他們難及項背,自然對荀奇所言很是困惑。


    田元凱卻是心頭微沉。倒不知道單飛還有家奴的身份,但見荀奇對單飛如此,荀奇顯然又是曹營中的人,這麽說單飛並未有他想象的那麽位高權重?


    張遼沉聲道:“於將軍。末將見烏鷹那人武功算是不差……當然,一切還是有賴於將軍威名,烏桓人這才不戰而逃。天幸於將軍及時趕到,不然讓烏桓人脅迫涉縣,我軍要拿下涉縣,總要有些時日。”


    他先後在丁原、董卓、呂布手下為將。做事早很是謹慎,方才雖然力敵烏桓騎兵,但並不居功,又將所有的功勞推到於禁身上,這才道:“梁縣令早有心投奔,隻是苦於沒有門路,又被烏桓人所擋。如今梁縣令請降,其實代表涉縣百姓的心意。還請於將軍酌情考慮一二。”


    他說了一堆,若有期望的看著於禁,卻聽於禁冷冷道:“本將軍就是考慮到他們還能出城受降,這才將他們拿下。圍而後降者不赦,這本是曹司空定下的鐵規,我軍已圍涉縣,涉縣這才投降,按規應罰。本將軍是給你張遼麵子,這才將他們拿下,若再行狡辯,信不信本將軍將這些人斬在當場?”


    眾人色變。


    張遼微微吸氣,神色發青,於禁揮手喝道:“來人啊,將這些人……”


    他話音未落,就聽單飛緩緩道:“於將軍,我有一事不明,還請指教。”


    於禁一隻手停在半空,斜睨單飛許久,這才冷冷道:“你要請教什麽?”


    “我想請教於將軍,當年曹司空定下‘圍而後降者不赦’的軍規,究竟是為了什麽?”單飛緩緩道。


    於禁冷笑道:“本將軍需要向你解釋?”


    眾人見其對張遼輕視,對單飛如此,自然並不意外。


    單飛凝望著於禁,一字字道:“於將軍或許不需要向單飛解釋,因為在於將軍的眼中,我等根本無足輕重罷了。”


    “你以為你有多重?”於禁反問一句。


    他早就聽說過單飛的名字,許都城的事情在百姓中傳的或許不快,但在官場中,倒是傳的極快。


    單飛短短月餘就是名聲鵲起,結交了不少人,但著實也是得罪了不少人。


    於禁聽到單飛的事情後,更知道此人和張遼、郭嘉交好,心中卻是頗為不悅,他跟隨曹操多年,自詡勞苦功高,可郭嘉後投曹司空,卻眼見地位都在荀彧之上,曹司空對郭嘉言聽計從,行軍多用其計,難免讓於禁不悅,而張遼最近一段時間,也是頗得曹司空信任。


    這兩人一是謀臣、一是武將。在於禁的眼中,多少還算有點本事,可如今一個家奴都能這般出盡風頭,這就讓於禁很是不滿。


    這世道到底怎麽了?


    曹司空到底怎麽了?


    於禁想不明白。見單飛突現,梁縣令還有為其請功之意,更是火上澆油。


    單飛聽於禁反問,隻是道:“我的確有點不知輕重,可我覺得於將軍不需向我解釋。但需要向涉縣百姓、天下百姓解釋一下。”


    “你說什麽?”於禁雙眉豎起,眼中寒光閃現。


    單飛那一刻卻沒有絲毫畏懼。


    他沒錯,他亦知道這世上在一些所謂的強者眼中,本沒有真正的對錯,隻有真正的強弱,可真正的強者,本不應該藐視天下的弱者。


    檀石衝雖然狂傲,但有個觀點在單飛看來,並沒有說錯——隻有那些本性懦弱的人,才會欺淩更是軟弱的人。用來證明自己的卑劣。


    誰都不是天生的強者,誰沒有過真正的軟弱?


    經曆過才知其痛,痛過才不想旁人再痛。


    他望著於禁,宛若又回到當初麵對曹丕的時刻,他知道這種行為在很多人眼中或許很傻,可這世上若沒有能在強權中挺身而出的人,那這會是個怎樣的世界?


    “我記得當年於將軍隨曹司空征戰宛城之時,諸軍皆敗退,唯獨於將軍約束部下,甚至斬了打家劫舍的青州兵。”單飛沉聲道:“那時候有人讒言將軍所為。說將軍造反,將軍卻道——謠言止於智者,曹司空明智之人,會明辨於將軍所為。事後果如於將軍所判,曹司空非但明辨了是非,還對於將軍大加誇讚。”


    於禁本來決定聽到單飛說什麽都是大加反駁。


    你小子算個什麽?不過曹洪府上的一個家奴罷了,就算進了摸金校尉能如何?曹洪來了,本將軍或有忌憚,可你一個家奴敢對本將軍指手畫腳的說些什麽?


    可他沒想到單飛一開口就說出他生平最是得意的一戰。忍不住心中自得,隻是“哼”了聲。


    單飛看著於禁,緩緩又道:“我僥幸曾聽丁夫人言及曹司空的舊事,想當年,曹司空或許出身世族,但和夏侯將軍均也屢經磨難,夏侯將軍甚至要棄子求生,曹司空亦是被惡霸刁難。當初曹司空、夏侯將軍在丁夫人一鍋稀粥前,曾經放言——要斬盡天下的惡霸。”


    於禁心中微凜。


    他當然知道曹操的舊事,就是因此,他們這幫老將才會和曹操這般親熱,因為他們曾經患難。


    他沒想到單飛居然也知道!


    田元凱本來一顆心沉入穀底,聽到這裏精神稍振,他和於禁那一刻想的一樣——能知道這些事情的人,和曹操的關係已不簡單!


    “這件事,於將軍當然知道?”單飛緩緩道。


    於禁微吸了一口氣,冷淡道:“知道又如何?”


    “曹司空當初立誓是要斬盡天下惡霸,而不是天下百姓吧?”單飛反問道。


    於禁絕不是蠢的,立即明白單飛要說什麽,果不其然,單飛隨即就道:“‘圍而後降者不赦’,當年亂世,自保求生,這本是一個無奈的規則,因為那時候的人和野獸般,本來就是你不殺我,我就殺你。”


    頓了片刻,見於禁臉色益發的清冷,單飛沉聲又道:“但人終究不是野獸,規則本要變通,作戰更是為了天下太平。如今涉縣百姓期盼的太平已至,難道於將軍真的忍心為了個所謂的規則,就打破涉縣百姓祈求的太平美夢?”


    默然許久,單飛麵對於禁蕭殺的表情,仍舊堅持道:“我很想問上一句,為了一個所謂的規則,無視天下百姓的苦痛,這難道就是於將軍跟隨曹司空多年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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