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回來啦,好啊,媽媽去給你們拿飯去。(.好看的小說”張媛一轉身,忽覺眼前發黑,心慌得很,胸口也堵得厲害,好像什麽東西壓迫自己了,上不來氣啊。她急忙拽住美花的手。


    “媽媽,媽媽,你怎麽了?”美花害怕了,急忙呼喚媽媽。


    “沒事,美花,扶媽媽到炕上去,那鍋裏有我剛做好的飯,你們去吃吧。”張媛吃力地往炕沿邊走去,她還在惦記孩子們。


    孩子們看媽媽臉色慘白,都嚇得慌了神,哪裏還有吃飯的心情啊。


    “快去舅舅家,把大舅媽叫來!”美花對春花說。


    張濤夜班,正好也在家裏,聽到消息,兩口子急忙都跑過來了。


    “趕緊上醫院,好像是心髒的問題。”張濤媳婦看了張媛的情況後說。


    “美花,照顧好妹妹!”張濤說完就背起姐姐往醫院走去。


    “春花、秋花在家看家,我隨舅舅過去。聽話啊!”美花囑咐妹妹後,隨舅舅舅媽去了醫院。


    醫生診斷後得出的結論是竇性心動過速,伴隨心肌梗賽前兆,收留住院觀察。醫生說,天氣的變化或情緒的急劇變化,或遭遇外界的突然刺激等都可能誘發這種疾病。


    住了幾天院,張媛病情緩解很多,她看到自己患病,孩子們慌亂著急的樣子,看到秋花和冬花哭的可憐樣子,看到家裏整個地亂了套了,頓時感覺到有些的慚愧,她意識到自己那時候突然冒出的念頭是多麽的荒唐,多麽的不負責任。


    她的心情平靜了下來,一下子想開了許多,既然自己主宰不了命運,那就一切聽天由命吧。她領悟到她的生命不僅僅是自己的,同時也是家人的,親人的。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她必須要頑強地活著。她暗下決心,以後不管情況有多糟糕,絕不能被自己打到。


    李青山周末回來知道了這件事,他勸張媛想開點。並說這種情況不是我們一家,工作被解雇也不要上火,正好秋花和冬花還小,需要照顧,我又經常不在家,家裏一大攤子的事已經夠你忙活的了,我的工資用來過日子也夠用了。你在家把孩子照顧好,把家照顧好,把自己的身體調養好就行了。


    他也不建議張媛去遼陽找土改工作隊的人員,找起來困難不說,也解決不了問題,因為現在是在運動中。(.無彈窗廣告)隻能接受現實,泰然處之。


    張媛告訴李青山,孩子們目前還不知情,她想先不告訴他們,怕她們接受不了。


    李青山卻認為現在就應該跟孩子們說清楚,紙裏包不住火,你不說他們也會知道的,還不如我們跟他們講清楚的好。


    第二天是星期天。張媛一家剛吃過早飯,大家還沒有離開飯桌,李青山就把這件事情宣布了。他最後說:“孩子們,這件事情是”四清“工作組按政策給糾正過來的,我們大家都要接受這個現實。不要有抱怨情緒,更不要出去胡說八道,誰若是出去給家裏惹事,我一定饒不了她。”李青山說這話時眼睛看著春花,春花低頭假裝沒看見。


    李青山平時話不多,但他卻很有威嚴,頑皮的春花別人不怕,隻怕爸爸。


    “還有,這件事情對你們影響並不大,你們的成份是隨戶主的,就是說學校如果叫你們填表的話,你們在家庭出身一欄還是填貧農,隻是在家庭成員社會關係欄裏你媽媽的出身是地主。聽懂了嗎?”李青山怕孩子們有想法,特意強調。


    孩子們都不做聲了,美花的心裏就是覺得堵得慌,當時就是想哭,她不相信自己的媽媽會是大地主。媽媽多慈祥啊,多善良啊,誰有困難她都幫,她那麽能吃苦,天天縫補洗涮到深夜。在她看來,地主都是黃世仁、周扒皮那樣的。


    “怪不得的,今天我放學走在路上,有幾個臭小子一直在我身邊喊什麽大地主、大地主的,原來是衝我來的,******,以後誰再敢這麽喊,我打死他。”春花氣憤地說。


    “以後會不會也有人衝我喊呢?”夏花有點害怕啦。


    “會不會也衝著我喊?”秋花和冬花也跟著湊熱鬧。


    “不用怕,夏花、秋花、冬花,如果有人敢欺負你,你告訴姐,姐去收拾他們!”美花安慰妹妹。


    “不許胡來,誰也不許惹事,不要叫你媽媽操心,你媽媽不容易,現在還生著病呢,你們要叫她省心,知道嗎?”李青山擔心孩子們惹事,嗬斥她們。停頓一下李青山接著說:“還有,你們不相信你媽媽是地主對不對?這就對了,你媽媽他不是地主,她從小也吃過很多苦,隻是因為你媽媽的爺爺是地主,才把你媽媽的成份也改成地主的,所以在你們的心裏,你媽媽還是原來的媽媽就對了。”


    李青山做思想工作還真的有一套,孩子們接受了這個現實,張媛的形象也沒有受到影響,張媛的心裏感到舒坦多了。


    這場風波對美花的觸動很大,她以前是心無旁想,全神貫注地在聽老師講課,現在是人在課堂上,心卻悄悄溜走了。她在想什麽呢?


    她在把全班同學一個個地過篩子,她看看他們都是什麽出身,最後排查的結果是,全班隻有兩個同學是富農成分,其他的都是貧農和中農成份。


    這兩個同學一個是男同學魏波,一個是女同學小華。他們的共同特點都是比較沉默寡言不活潑,但學習都很用功刻苦,很遵守紀律,從不調皮搗亂。


    小華比美花大兩歲,她讀二年級的時候得了傷寒病,休學一年,加之美花早上學一年,這樣她們就差了兩歲。


    也許是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更接近於他們,從那天開始,美花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起這兩個同學的舉止表現。


    新的學期開學之初,學校照例叫學生填一張簡曆表,美花的心怦怦跳著,她渴望那張表格是比較簡單的那種。但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學校要了解的主要還是學生的家庭環境及社會關係。


    簡曆表發下來了,包含的內容主要有三部分,第一部分為學生的姓名、年齡、家庭出身、民族、籍貫、及個人興趣愛好等;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主要是學生的家庭成員和社會關係狀況,內容有姓名、年齡、職業、職務、家庭出身及與本人的關係等。


    美花第一次覺得填一張表格會如此吃力,因為她要在這張表格媽媽那欄和舅舅那欄的家庭出身位置第一次填上大地主三個字,以前這個位置是城市貧民。


    放學了,美花主動約小華一道回家,小華很高興,因為她是休學後插入這個班的,她和這個班的同學都不太熟悉,加之她的家庭出身,她也不願意主動地和其他同學聯係。現在美花主動約她,她自然非常高興。


    小華的個子比較高,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後排。美花和她隔著一個座位。


    一天上語文課的時候,美花發現老師講課總是往小華的位置望去,美化下意思地回頭望了一眼,發現小華趴在桌子上在抽泣,她在哭。


    她怎麽了?是病了嗎?美花在為她擔心,可現在是上課時間,她不能過去看她。


    “後邊那個同學,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還好,老師注意到了她並叫她抬起頭來說明原因。


    小華還是趴在桌子上小聲抽泣。


    “同坐的同學,她怎麽了,你應該知道吧?”老師詢問同坐的一個男同學。


    “她,她占地方太大了,我說他兩句,她就這樣了……”


    “你說她什麽了?”


    那個男同學低頭不語,小華開始哭出聲來,全班同學都看著他們倆。


    “你到底說她什麽了?”老師追問。


    “我,我說他,大富農,剝削人……”那個男同學低著頭小聲地回答。


    “你這麽說她對嗎?”老師問他。


    那個男生低頭不語。


    “同學們,我們的出身是不能選擇的,你們都是生長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革命後代,大家是平等的。所以,那個同學的做法是不對的,希望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那個女同學,你抬起頭來聽課。”語文老師嚴肅地說。


    小華終於抬起頭來了,美花看到她的臉色蒼白,臉上、脖子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美花對這個語文老師肅然起敬,以後的語文課她聽得更認真了。


    放學了,美花邀小華一道走,她想安慰她。


    “小華,別和他計較,別當回事,老師都說了出身是不能選擇的,你沒有錯。”


    “你不知道啊,這不是一次啦,就因為這富農成份,我總受人欺負,我怎麽小心也不行,現在,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喊我大富農,那心就像是刀剜一樣的疼,我死的心都有了。”小華悲哀地說著。


    “我能理解你,因為我媽媽現在也是地主了,也有人喊過我們大地主,不過我不怕的,我知道我沒有錯,我爸爸說了,媽媽也沒有錯。是因為媽媽的爺爺是地主,我媽才隨他改為地主成份的。”美花顯得很成熟。


    “聽我爸說,我們家我太爺他們住的村子非常窮,我太爺自己家裏有兩畝薄地,兩頭牛,在村裏就算是富裕戶了,土改時就給太爺家核定個富農成分。我爸說,就我太爺家的情況,在別的地方頂多就劃個中農成份。”聽美花說完,小華也感慨地說出她家的情況,現在,小華的心情好多了。


    1966年的夏季,美花小學畢業了。畢業之前她參加了小學升初中的考試,美花自己感覺考得不錯。老師告訴同學們,假期裏會公布成績,學生自己可到學校看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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