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次去遼陽,她就又想到了中奇,那時候他是帶著中奇過去的。[.超多好看小說]中奇那時候隻有兩歲多,這孩子在小孩子中是最聽話的,一點都不鬧人,是最叫大人省心的孩子,隻有一周歲還不會講話呢就知道不尿褲子,有尿了他就用手指著小鳥的位置,嘴裏烏哇烏哇地叫。這孩子真就沒太累著自己,可他那麽小就離開了人世,如果活著,現在已經是大小夥子了。


    一想到中奇,張媛的心就隱隱作痛,她曾經在內心無數遍地呼喚他:孩子,如果你若能重新投胎,我們還做母子,媽媽會加倍地疼你,加倍地補償你,孩子,我的好孩子,你聽到了嗎?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莫誌剛,自從上次分手就再沒有音訊,看來真的就是形同陌路了,徹底的恩斷情絶了,連親生女兒也一起從記憶中抹掉了,這麽多年對女兒不管不問的,也確實夠狠心的啊!哎,不去想他,可恨,怎麽忽然想起他來了?忘掉他,永遠忘掉他!


    思前想後,張媛幾乎折騰了一晚,對於自己成份的問題,由於她內心還抱有一絲幻想,所以在天都快亮了的時候,她終於迷糊了一小覺。結果她睡過去了,孩子們喊她的時候,做飯已經來不及了。隻有叫孩子們餓著肚子去上學了。自己也是草草洗漱一下,緊忙去上班。


    她遲到了,不好意思地進屋就趕緊換衣服換拖鞋,她是保育員,需要換上白大褂穿拖鞋上崗。


    園長走過來,叫她到園長室去一趟。


    “張媛,經過我們研究,你已經不適合做保育員的工作了,從今天起,你就不用再來上班了。”園長的話叫她吃驚。


    “對不起園長,我今天是遲到了,我以後不會的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過,就這一次……”張媛感到委屈,眼淚在眼圈打轉,她恨自己起床晚了。


    園長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她站起身,準備離去,張媛叫住了她。


    “園長,你不能這樣對待我,我的工作表現你是知道的,不能就一次遲到你就解雇我啊?”張媛試圖說服園長。


    “張媛,我知道你的工作表現一直不錯,現在你走了,我們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替代你,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啊!”園長似乎有苦衷。


    張媛疑惑了,她不解地看著園長。(.無彈窗廣告)


    “有孩子家長反映了,你的家庭出身,他們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孩子都是是祖國的花朵,祖國的未來,我們有責任保護好他們……”


    明白了,張媛聽明白了,這是把自己當成了階級敵人來防範了,這也太快了,昨天工作組找自己談的話,自己戶口簿上的家庭出身一欄還沒有改過來呢,今天就接到解雇通知……


    園長的話,使她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倔強的她打斷了園長的話:“園長,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我這就走!”


    張媛轉過身朝門口走去,眼中大滴大滴的淚珠簌簌往下流淌……


    張媛腳步沉重地走出托兒所,她腦子很亂,所有的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她被擊懵了。


    她漫無目地的在街上徘徊,她想鎮靜下來,理一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知不覺中,她竟下意識地走到了弟弟張濤的家門口。到屋裏坐坐吧,自打母親離開張濤去投奔小兒子張明以後,張媛很少去弟弟家。


    “天啊,這以後可怎麽辦啊,我怎麽瞎了眼嫁給你們家了呢,倒黴的張濤,你倒是說句話啊。”剛進院裏,張媛就聽到她的兄弟媳婦在哭鬧。


    張媛進到屋裏,看見弟弟張濤蜷縮在炕梢的一角,她兄弟媳婦手裏拿著戶口簿在敲打著炕沿。張媛的頭一下子嗡嗡地響起來,差一點就摔倒,看來弟弟一家同樣遭遇了這場風波。


    她努力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走進屋裏:“發生了什麽事啊,你們兩個這樣吵,我大老遠的就聽到了,什麽事不能商量來,偏要吵架解決問題?”張媛故作鎮靜,沒事似地說道。


    “姐,你來了正好,我這憋了一肚子的話正不知道對誰說呢?”她兄弟媳婦一把拉住張媛。


    “姐,你看看這個,你好好看看,這一頁一頁的都是大地主,這全家不是大地主就是小地主啊!天啊,這以後可怎麽活啊?嗚嗚……”


    張媛一看是戶口簿,從戶主張濤開始,除了她的兄弟媳婦,其他的四口人成份一欄都赫然顯示的大地主,就是說他弟弟和他的四個小孩從此以後的身份,就是大地主出身了。


    “這是街道主任剛剛送來的戶口薄,說原來的那個戶口簿作廢了。姐,你們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大地主到底是怎麽個回事啊,地主就地主嘛,幹嗎還要加個大字,這大地主有多難聽啊,我真是受不了了。”


    “弟妹,我一句話兩句話的和你也說不清楚,這人活著總不會都順風順水,有些事情我們自己也左右不了,你先別急,不要給張濤增加壓力,他還要上夜班的,事情慢慢會搞清楚的。”張媛托著一顆著傷痛的心,還在想盡力勸說她的兄弟媳婦。


    “你這是什麽話,我怎麽給他增加壓力了,你們到底是一個媽生的啊,就知道為他著想,你們想過我嗎,想過我是什麽感受嗎,你知道別人叫我們什麽嗎?漏網地主!說我們是漏網地主!這孩子還這麽小,就要頂著地主的帽子,以後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天啊,我不能活了,我不想活了,天啊!”


    張媛理解她兄弟媳婦的苦衷,四個小孩都是男孩子,這大地主的身份一確定,將來長大了找媳婦都困難,其它的有形的無形的歧視也會一直伴隨著他們。


    張媛的弟弟張濤此時看上去底氣更加不足了。他的媳婦平時就是說上句的,人很撥辣厲害,在家裏張濤從來就沒有占過上風。這眼下就更是像有短處在人手裏握著似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對弟弟,張媛是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家中的突然變故,就猶如一顆炸雷在身邊轟響一樣,確實會叫人一時不知所措,張濤心裏一定很清楚,這種階級身份一確立,他就立刻會低人三分的。


    對兄弟媳婦的哭鬧,張媛也是不怪她的,張媛知道她委屈,是因為我們張家的變化叫她受委屈了。可是也不能叫她由著性子來,這樣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應該試著勸勸她。她把兄弟媳婦叫到屋外。


    “弟妹,姐姐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是我們家的原因叫你受委屈了,很對不起你啊。不過姐也要勸你幾句,希望你能聽進去。什麽事都既來之則安之,順其自然吧,天塌不下來,就是塌下來也有大個的頂著。不要太在意這件事情,別人怎麽說,咱不用去理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姐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去埋怨張濤,家裏發生這麽大的變故,張濤他心裏會好受嗎,難道他願意這樣嗎?這事怪不到他身上啊!怨也好,恨也好,日子不是還得一天天地過下去嗎。他是你丈夫,是你四個孩子的父親,你這麽嘮叨他,他情緒不穩定,能開好車嗎?出了事,你後悔都來不及啊!”


    在張媛的勸導下,她兄弟媳婦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


    張媛離開弟弟的家往自己的家走去,本已傷得很重的她,經她的兄弟媳婦再這麽一鬧騰,就真地撐不住了。她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裏,感覺渾身像散了架子一般,一點精神也打不起來了,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感覺自己病了。


    她想上炕上倒著休息一會,可是一看時鍾,快中午了。早晨起來晚了,孩子們的中午飯也沒有做上,孩子們早晨就沒吃飯啊。


    想到這裏,她就又支撐著去給孩子們準備午飯。


    忙完這些,她才倒下休息。


    她知道自己這病是上火引起的,她知道人上火會致使肌體免疫功能下降,從而罹患各種疾病。她記得家中有牛黃上清丸,這是去火的藥。這樣她就又支撐起來去打開抽屜找藥,藥是放在八仙桌的抽屜裏的。


    她打開抽屜在裏邊翻找,沒有找到這個藥,看來是什麽時候用沒了,她繼續翻找,看看是否有可替代的藥,這時候她發現了一包白色的小藥片。這是她給母親攢的藥,母親常年睡不好覺,必須靠服藥才能睡得著。現在母親去了西安,這藥就一直放在抽屜裏了。


    她打開裝藥的小紙袋,眼睛看著這些小小的顆粒,心裏卻在想著:這小小藥片竟然有這麽大的作用啊,一小粒就可以叫人沉沉睡去,那若是這一包都服進去,會是什麽效果呢?


    那一定是不知不覺中到了天國,到了極樂世界了,不會再受各種痛苦的折磨了。如果我到那裏的話,或許還會遇見我的小中奇。我可憐的孩子,你是不是很孤單啊,媽媽現在就去陪你,好嗎?


    還有,這樣是不是也就株連不著李青山和孩子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對啊,這是多麽好的選擇啊。


    她仿佛才開竅,她把那包藥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


    “媽媽!我回來了。”美花回來吃午飯,看見媽媽果然在家。


    “媽媽,我就知道你今天中午準會回來,因為你早起睡過去了,一定來不及給我們準備午飯,那樣你就一定會中午回來給我們做飯的。”美花有些撒嬌地說著。


    美花甜美的聲音把張媛喚醒,她急忙把那包藥放回抽屜裏。


    “我也是這麽想的,姐,咱倆想一塊去了。媽,飯做好了嗎,我餓得不行啦。”春花回來了接過姐姐的話。緊接著秋花也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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