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瑨向來是個不按常理行事的人,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這點,可他今日這麽一出,別說白檀,就是司馬玹也沒想到。


    “這麽說,白檀方才是欺君了?”


    司馬玹語氣雖然依舊溫和,白檀卻暗自苦了臉,正要找理由分辯,司馬瑨開口道:“此事與她無關,是臣弟一心求娶。”


    白檀不料他把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愣了一愣。


    司馬玹的手指輕輕點著桌案,案頭沉香嫋嫋,他的五官也有些淡化了,唯有聲音溫和,帶著些許痛惜:“我朝以孝治國,孝天地孝父母孝師長,而你,卻要求娶自己的師長,亂了這綱紀倫常?”


    司馬瑨笑了一聲:“臣弟向來冥頑不化,陛下是知道的,師生倫常這種東西怎麽會放在心上?何況臣弟這麽多年戰場廝殺,年近而立也沒有個家室,如今難得遇上了合心意的,總不能因為是恩師就錯過吧?”


    司馬玹的臉色沉了下去:“恩師就是恩師,為了你的名聲著想,朕不能允婚,此事不必再提,朕就當沒聽見過。”


    司馬瑨朝前走了一步:“臣弟也不是很急,陛下不妨再好好考慮一下。”


    司馬玹抬眼看過來,幾乎是從齒間擠出了幾個字來:“退下吧。”


    司馬瑨笑了笑,連禮數也沒有,轉身拖過白檀的手便將她扯了出門。


    白檀隻能強作鎮定,草草欠身施了一禮,被拖出門前悄悄轉頭看了一眼司馬玹,他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盯的叫她心慌。


    司馬瑨雖然行事詭譎,可不會心血來潮,肯定有他的目的。白檀心中自然有許多疑惑,隻是礙於在宮中行走不好多問,便一直壓在心底,嚐試掙脫了幾次都無法掙脫他的手,也隻能硬著頭皮被他這樣拉出宮去了,隻希望路上不要撞見宮人才好。


    待一出了宮門她的視線便掃了過去,緊緊盯著司馬瑨,偏偏他沒有任何解釋,徑自將她送至車邊,自己率先登了上去。白檀難免來氣,也不上車,就這麽徒步朝前走了。


    司馬瑨隻好又走下車來跟著她。


    雖然太陽已經很高,但一入冬建康城就冰冷刺骨,時不時卷些風過來,鑽入脖頸,簡直是難忍的折磨。


    白檀捂了捂領口埋頭朝前走,禦道上空無一人,隻有司馬瑨跟著她的步伐聲,悄悄轉頭瞥一眼,他的臉在寒風中白的近乎透明,雙眸點漆如墨,落在她身上,臉上沒什麽情緒。


    白檀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怎麽想的?”


    司馬瑨不疾不徐地走著:“我怎麽做的,便是怎麽想的。本就答應要給你補個婚禮,正大光明的迎娶你,有何不對?”


    “……”白檀抿住唇,縱然惱怒於他的莽撞,又沉溺於這體貼的柔情。


    他是為她好,可她也得為他考慮啊。


    走了許久才出了宮城範圍,拐過幾間官署,穿過東門橋,不遠處便是青溪,為貴族宅墅之地,淩都王府也在附近。畢竟不是平民可以隨意往來的地方,周遭很安靜,偶爾穿梭而過的車馬也多為顯貴所有。


    白檀一直想著心事也不曾注意道路,忽然被司馬瑨拉著往身邊帶了帶,抬頭就見麵前停了輛雙馬齊馳的馬車,碧青緞子的車簾早已打起來,探出周止的臉來:“師尊,不想在此遇見!”


    他的車馬後麵還跟著三四輛馬車,都停了下來,許是聽到了他的話,全都挑開簾子望了過來。


    “師尊!正要找您去呢!”


    “是啊師尊,竟然在這裏遇到了。”


    “師尊……”


    嘰嘰喳喳的一片打招呼的聲音,白檀這才發現這幾輛馬車裏竟然滿滿塞著她的學生,驚喜不已:“你們這是從何處來?”


    周止和劉通最先跳下車來,解釋了一下,原來今日下午官員們休沐,他和劉通就約了師弟們一起出來聚一聚,恰好又在長幹裏那裏碰到了無垢,便來了興致,說要一起去東山拜會師尊,沒想到在此碰麵了。


    他們大多也是少年心性,也是好久沒聚在一起了,出奇的興奮,這麽多人竟然就乘了這麽幾輛車,幾乎每輛車裏都塞得滿滿的,還一個個都笑嘻嘻的。


    周止解釋完之後便向白檀身邊的司馬瑨見了個禮,其餘的人不敢怠慢,也都乖乖見了禮。師弟們畢竟年紀小,都縮在周止和劉通二位師兄身後,也不敢再你一言我一語的隨便跟師尊閑聊了。


    好在還有周止能鎮場:“師尊眼下已經洗脫冤屈,是不是可以重新授課了?師弟們都說等太久了呢。”


    他身後站著的學生們聞言立即點頭附和。


    白檀剛要說話,司馬瑨忽然開口道:“隻怕暫時還不行,本王近來準備迎娶你們的師尊,再授課至少也要等到婚事之後了。”


    “……”白檀僵硬地扭過脖子,簡直以為自己方才是幻聽了。


    周止和一幹學生也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風中淩亂的神情。


    他們的師兄要娶他們的師尊?怎麽感覺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啊……


    司馬瑨掃了他們一眼:“今日看來也不是時候,你們先回去吧,改日再去東山拜訪就是了。”


    學生們像是忽然驚醒了,嘴裏告辭了一句便紛紛往車上爬,那模樣就跟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怕被滅口似的。


    劉通平常話不太多,但畢竟已經為官,還是注重禮數的,向司馬瑨和白檀好生告辭之後才登車,臨走時一直偷瞄白檀,瞄的白檀麵紅耳赤。


    原本挺熱鬧的場麵,因為司馬瑨一句話,頃刻就隻剩下了周止一人。


    周止臉上的驚愕直到此時才褪去,到底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些時日,如今也懂人情世故了,眼見白檀臉色變幻不定,那平常端的平穩的師表眼看就要端不下去了,趕緊圓場道:“下官正好有話要與殿下說呢,王公子在政事上有些話托了我捎口信來的。”


    白檀微微鬆了口氣,背過身站遠了些。


    道路外側便是大片的花圃,原本都種了秋菊,奈何此時已經全部凋零,往前是碧波蕩漾的燕雀湖。司馬瑨在花圃邊站定,看了一眼跟過來的周止,拂去衣擺上沾了的枯葉:“說吧。”


    周止小聲道:“庾世道背後的那些勢力都已梳理出來,殿下要如何處置?”


    司馬瑨看著他:“王煥之竟然連這種事都開始交給你做了?”


    周止一怔抬頭:“殿下是信不過下官麽?”


    “那倒不是,”司馬瑨看了一眼遠處的白檀:“本王隻是不想讓你卷入太深,否則你師尊可饒不了本王。”


    周止也看了一眼白檀,他與白檀雖然名為師生,可私交甚好,更像是朋友,向來多一份親昵,不然也不會得知她去了吳郡便立即寫信給父親安排照顧。


    人與人之間的情誼都是對等的,白檀定會維護他,他也有心維護白檀。


    “下官雖然身在殿下羽翼之下,但也不會為有違道義之事,如此也不用太過顧念。倒是師尊她……如今殿下與師尊已經走到這一步,下官不知詳細,不好置喙,隻是師尊多年來的心願便是過閑雲野鶴的生活,但求殿下不要將她卷入太深才是。”


    司馬瑨蹙了一下眉,他與白檀走到這一步中間有多少波折和不易隻有二人最清楚。他怎會希望白檀卷入太深?可白檀和司馬玹有那層往日的交情在,無論如何都難以再置身事外。


    偏偏如今卻被一個少年郎給當麵敲了一棒,他心裏自然有些不快。當下也不願再說下去,冷冷道:“庾世道背後的那些勢力暫時不要動,清清楚楚擺在那裏,一個不漏便好。”說完便走了。


    周止料想是自己言多必失了,趕緊道了聲是,抬眼見他已經走去白檀身邊,隻好又重振精神過去告辭。


    白檀許久不見他,其實很想多聊一些,但今日跟司馬瑨這事還沒完呢,隻好笑了笑與他作別,一直目送他登車離去,轉頭看向司馬瑨時驀地冷笑了一聲,舉步朝前走。


    司馬瑨蹙著眉隨她前行,車夫駕著空車一路隨行,不敢多話。


    一直走到燕雀湖尾,至前方出了城門,將護城河也甩在了身後,四周隻剩曠野和筆直的道路,白檀才猛地扭頭看向司馬瑨:“你請陛下賜婚雖然莽撞,但好在陛下將此事壓了下來,可你現在又在學生們麵前說了,是打算讓全天下都知道嗎?”


    司馬瑨竟然點了點頭:“我的確是這般打算的,最好鬧得人盡皆知,這樣司馬玹就再也無法以此要挾你了。”


    “要挾我?”白檀覺得不可理喻:“陛下何曾要挾過我?”


    司馬瑨眸光落在她臉上,嘴邊帶著譏誚的冷笑:“你我的事便是要挾的把柄。為了遮掩此事,你必然要好生教導我,不敢有半分逾矩。此後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我品性依舊為人詬病,做不了儲君;二是我品行足以勝任儲君,但真到了那時候,他一定自己將你我的事捅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亂了師生倫常,不配做儲君。總之,不管是哪種結果,贏的人都是他。”


    白檀竟然有些哭笑不得:“為何你與郗清忽然都這般針對起陛下來了?”


    司馬瑨走到她麵前來,腳步應和著森森的語氣:“不是忽然,我一直都在針對他。”


    白檀的心沉了下去:“你一直都在針對他,是為了皇位麽?”


    司馬瑨皺起眉來。


    “郗清將我推到你麵前,多少也是因為我有些用,我手底下那些學生以後都走入朝堂,是不是能助你一臂之力?至少我知道周止已經是你的人了。”白檀仰視著他的雙眼:“我也能對你有些用處吧?”


    司馬瑨眼底湧出怒氣來:“怎麽,你覺得我在利用你?”


    白檀退開一步:“我隻是覺得你沒有這個必要,陛下原本就打算將皇位還給你的,他甚至為此還給我下了密旨。”


    事到如今,此事再不能瞞他了。


    司馬瑨卻像是聽到了笑話,“密旨?將皇位還給我?司馬玹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怎麽會送回給我呢?”他貼到她耳邊低語:“他絕對不會讓我做儲君的,你可以拭目以待。”


    “……”白檀咬了咬牙,話已不投機,不必再多說,轉頭便走。


    無垢這會兒正在市集上閑逛,方才遇到的師兄弟們八成已經去東山了,她覺得也該回去了,便往城門口走去。


    走到半路聽到喧鬧的說話聲,循著聲音看過去,路邊一個小攤在賣墨錠,粗粗一觀便是些次品,偏偏那賣家吹噓地不行,非說是上好的墨錠,居然還報了個天價。


    要命的是還真有冤大頭要掏錢了。


    無垢心大,可心實在啊,真心看不下去人家被坑,於是戳了一下那人的手肘,小聲道:“不值。”


    那人轉頭看過來,愣了一下:“如何不值?”


    無垢聽他說話帶著生澀的口音才多看了他一眼,竟然是個高鼻深目的鮮卑人,皮膚比中原人白多了,個頭也高的很。


    唉,外族人好騙啊。


    那賣家已經看到二人的小動作,怒氣衝衝道:“這位姑娘什麽意思啊,哪有你這樣搗亂的!”


    無垢見他發現了,索性揀了一塊墨錠與那鮮卑人道:“我師尊一直教我的,好的墨錠都均勻有光澤,你看這些,都開裂了,還有殘缺。聞之異味太重,以指輕彈聲音又沉悶不夠清脆。”最後她又拿在手裏掂了掂,“不夠堅實,浸水易化,這種墨錠哪裏值這個價,欺騙你這個外行人罷了。”說完丟下墨錠拍拍手便走。


    賣家還要與她理論呢,麵前的鮮卑人已經追上去了。


    “姑娘,在下段鑒,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無垢轉頭看了他一眼,繼續朝前走:“無垢。”


    “那無垢姑娘家住何處?”


    無垢一愣,莫非好心辦壞事,竟然遇上了個壞人?她不敢再多說,提起衣擺就狂奔出了城門。


    段鑒還以為自己那句話得罪她了,趕緊也跟了上去。


    白檀已經回到了白家別院,郗清居然還沒走,在前院裏擺弄她心愛的花花草草,見到她回來笑嘻嘻地問了句:“去宮裏幹什麽了?”


    白檀瞥了一眼身後緊跟的司馬瑨:“沒幹什麽好事。”


    郗清挑眉看向司馬瑨:“殿下又做什麽了?”


    司馬瑨冷笑一聲:“請陛下賜婚,他自然不同意。”


    郗清嘴巴張大,呆了半天才合上,“殿下你下手也太快了!”他瞥一眼白檀,看來此時哀嚎引不起她的同情心,所以就放棄了,撇撇嘴道:“陛下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啊,他同意這事才有鬼咯。”


    白檀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掃了一圈,抿緊唇進了書房。


    郗清無奈地咂了一下嘴:“看來她還是不信我們的話。”


    司馬瑨滿臉的陰沉:“何止,你與她亂說了太多,以至於她如今都開始懷疑本王是在利用她了。”


    郗清嘿嘿幹笑,原本他將白檀推過來是有這意思的,也不怪她誤會嘛。誰曾想這麽個煞神卻是個癡情種,若是真就用一用她的關係,彼此涇渭分明也便罷了,沒想到現在連人都搭進去了。


    想想也是心塞啊。


    郗清擺了擺手:“殿下莫急,我這就去與她解釋。”說著就朝書房走。


    白檀坐在書房靠窗的那張小榻上,手裏翻著書,卻看不進去半個字。


    郗清從外麵一腳跨進來,誇張地驚呼了聲:“哎喲喂,你書都拿反啦!”


    她連忙將書翻過來一看,分明是正的,不禁白了他一眼:“我這會兒心裏煩著呢,你別惹我。”


    郗清自然知道她是不好惹的,將門窗都合上,小心翼翼離她三丈遠坐了:“哎,我雖然將你推到了殿下麵前不太厚道,可說起來也算是你們二人的媒人吧?你就不能對我臉色好些?”


    白檀沒好氣地將書丟到了地上:“我對你臉色夠好的了,倒是你一直瞞了我這麽多事!”


    郗清苦笑:“我這不都告訴你了嘛,連司馬玹是什麽樣的人也告訴你了啊。”


    白檀更氣:“陛下到底做了什麽,惹來你們這般猜忌和懷疑?他這些年一直包容千齡誰都看在眼裏,如今還想將他培養成儲君,你們卻一個個視他為豺狼虎豹!”


    郗清撓撓臉頰:“嗯,你說的有道理,他好像從小到大就是眾人眼中的好兒郎啊,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販夫走卒,哪個不對他交口稱讚,便是我和殿下,以前也一直當他是好人的。”


    白檀對著他這樣的發火都跟一拳砸棉花上似的,幹脆也不氣了,將書撿回來拍了拍:“若是有人跑來與我說你的壞話,我也是要生氣的。都是這些年知根知底的,除了為了那皇位,我實在想不出你們有什麽理由來針對陛下了。”


    郗清豎了一下手:“我知道你不是惡意,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先前梅娘請我去給陛下診治,想為他留後,這事你還記得吧?”


    白檀點點頭。


    郗清道:“我診治之後發現陛下根本什麽事都沒有。”


    白檀一愣:“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我也不清楚他為何至今無後,也許他隻是覺得時機未到才故意讓自己無後的呢?”


    “……”白檀忽然想起先前司馬瑨說司馬玹一定會有自己才儲君,難道是這個意思?“可是他曾與我說過,就算將來有後了,皇位也還是要傳給千齡的。”


    郗清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桌子腿:“原來如此啊,難怪你這麽護著他呢,他連這種話都說過啊!”


    郗清真是服了,別說本就視他如高嶺之雪的白檀了,就是自己這個看不慣他的,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聽到他這麽說,也要折服的五體投地了。


    白檀皺著眉起身,去桌旁倒了盞茶飲了,心情這才平複了些:“這麽說你還是覺得他在騙人了?”


    郗清歎了口氣:“我言盡於此,你聰明的很,雖暫時一葉障目,但總有看清的時候。隻是別再懷疑殿下了,他都快把我瞪穿了!”說著撅起嘴出門去了。


    白檀並不是不相信司馬瑨,但這段時日以來,她漸漸看清楚他的所作所為其實都帶著強烈的目的。當初與他私奔時不顧一切,但如今到了這種時候,真的算是做對了嗎?


    “姑娘?姑娘?”


    門外傳來男子的呼喊,白檀回神走出門去,一個高大的鮮卑人立在院門口朝裏張望。


    她認出來這是段鑒,順著他的視線望了一眼,就見無垢一溜小跑地進了後院。


    段鑒自然知道這是何處,轉眼看到白檀,上下一打量便見了個禮:“在下段鑒,曾在太傅府見過女郎一次。”


    白檀點頭:“你有事麽?”


    “我……”段鑒有些不好意思:“我漢話不算精通,平日常私下練字,今日在街市買墨險些被騙,多虧了那位姑娘指點,奈何她不願多理睬我,我連道個謝都沒機會。”


    白檀眼下心情不大好,但看到這幅情形還是想打趣一下:“怎麽,看上我家無垢了?”


    段鑒臉上微紅:“呃,算是吧。”


    這下輪到白檀吃驚了,外族男子是不是都這麽奔放啊?


    她踱步過去,存心捉弄他:“無垢可是我心愛的弟子,不是隨便誰都能染指的。你出身何地?年方幾何?可曾有妻室?有何功勳?”


    段鑒居然還一本正經地回答起來:“在下出身梁州,段氏鮮卑一族,今年二十四歲,尚未成婚,我曾救過陛下一命,有救駕之功啊。哦對了,後來曆陽王舉薦我來都城任職,陛下還親自下旨調動,我這才來的,所以我應當算的上受陛下器重吧?”


    “……”白檀捕捉到他話中細節:“當初你從淩都王手下調離,是陛下下的旨?”


    段鑒點頭:“是啊。”


    白檀心思微動,皺眉不語。


    段鑒依然伸長脖子朝後院看:“女郎,我何時能來再見無垢姑娘?”


    白檀心煩呢,隨口道:“待無垢點頭了再說吧。”說著轉身回房去了。


    段鑒默默無語地伸著隻手,要她點頭也要能見到她才行啊!


    可礙於淩都王在這裏他又不敢進去,隻能怏怏回去了。


    這事無垢壓根沒放在心上,白檀也沒提,很快就被拋諸腦後了。


    到了晚上郗清還是沒走,看這架勢簡直是要在這兒紮根了。


    白檀獨自在房中用了晚飯,想起司馬瑨,隻怕他此時還因自己的話氣著呢。她也懶得解釋什麽,料想明日就要滿城風雨,她還是做好準備等著被人指指戳戳吧。


    今日白天的日光很盛,到了晚上月光也亮堂的很,透過窗紙一直投到床邊。


    白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在想司馬瑨和郗清的話,現在又多了段鑒的話,腦子裏亂哄哄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輕巧的腳步聲,轉頭一看,就見月光裏站著司馬瑨。


    她還以為他今晚不會過來了呢,一時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幹脆翻過身去睡了。


    身後衣裳窸窣輕響,司馬瑨躺到了她身側,掰過她的臉便吻了上來,一手扯了被子蓋上,帶著氣勢洶洶的架勢。


    白檀伸手推他隻推到光裸的肩頭,才察覺他衣衫都除了,連忙想躲,哪裏還有機會。


    手碰到的地方都是他結實的身軀,搭在他腰邊時能感覺到噴張的力道,她覺得指尖發燙,想要避開,卻被司馬瑨狠狠壓著,扣住了雙手。


    他一言不發,比往常凶狠百倍。白檀怕疼,被他折騰的渾身難受,輕嘶悶哼,卻反倒惹來他更多的索求。


    司馬瑨不吭聲,白檀也憋著口氣,沒有一句交談,寂靜的月夜裏隻剩下濃重的粗喘和輕柔的呻.吟。


    月上中梢,體力卻還沒消磨殆盡。白檀下唇都快咬破了,實在受不了這般折騰,推開司馬瑨背過身去,卻又被他按住了背。


    那隻手撫過她的肩胛到腰側,疼痛和愉悅喧囂過來時,白檀甚至都有了哭腔。


    司馬瑨撥開她背上緞子一般的長發,貼在她臉側輕輕喘息,許久才冷冰冰地擠出句話來:“把心掏出來給你好不好?竟然懷疑我,氣死我了……”


    白檀也終於說了句話,隻有一個字:“疼……”


    那語調裏還夾雜著微弱的哭音,司馬瑨怔了怔,升騰的氣勢全都收斂了下去,歎了口氣,給她揉起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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