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武館前人頭攢動。


    從震天鼓的鼓聲響徹雲霄,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跑來了足足上千人。


    虧得武館前有大片的練武場——


    就在昨日前,這裏還生滿了枯黃的野草,一副荒涼寥落的情景,短短一日功夫,就被清理的幹幹淨淨。


    甚而武場的中心處,已有十多個身著勁服的武士肅然而立,東升的朝陽打在他們傲然挺立的脊背上,瞬時令得黑色的蒼鷹尾羽鑲上了一層金邊,好像下一刻就會展翅高飛、傲然九天。


    眼前的情景太過熟悉又太過陌生——


    曾經,苜平人已經習慣了在仁義武館中氣十足的練武聲中睜開眼睛,然後精神抖擻的開始一天的生活,卻不想五年前的一個早上,家門卻被拖著□□的東泰武士敲響,等被裹挾至仁義武館,卻是親眼見證了那曾經護佑著父老鄉親的大周武士血灑練武場的情景。


    那也是時隔十年之久,苜平老少又一次血淋淋的麵對東泰人的殘暴和滅絕人性。


    時至今日,仍有不少當初的孩童、現在的少年會在充滿血腥的噩夢中驚醒。


    對苜平父老而言,沒了仁義武館,東泰人就變成了隨時會擇人而噬的一頭凶獸,再加上東泰人刻意塗抹上的那血腥一幕,以致對東泰人的畏懼簡直成了一種本能。


    而現在,仁義武館重新開館招徒了,能夠賴以依仗的保護神又回來了!這些年來日日在東泰人震懾下擔驚受怕的百姓,先是激動的想要流淚,卻很快被練武場上寥寥十多個影子刺痛了眼睛。


    曾經仁義武館怕不有上百武士?再加上各家即便無法拜入武館,卻依舊會在大早上跟著學些普通拳法強身健體的百姓,可不有幾百人之多?


    神情嚴厲的李師傅,朝氣蓬勃的一眾弟子……


    再看看現在,卻是一些明顯太過稚嫩的麵孔——


    已經有細心人發現,場上總共十四個人,卻是分成三個縱隊,除了李英的身後跟著數個青蔥少年外,餘下也就紅著眼睛的孫勇孤零零站了一隊,再然後就是三個年輕人,甚而站在最前麵的那個俊俏男子手中還捧著一個牌位,上麵赫然寫著“先考李慶華之位”——


    李慶華本是鐵匠出身,雖然拜入師門時年齡已大,卻於武道一途有極強的領悟力,假以時日,必將成為宗師類的人物,更在和東泰人的戰爭中接連斬殺七名東泰將領,英名一時傳遍東峨州<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可惜五年前同樣遭人暗算,李家一夜之間化為廢墟。


    彼時有人說李家已然盡皆遇難,也有人說是李慶華自己心灰意冷,才會索性遠走他鄉……


    無論如何沒有料到,竟是已然撒手塵寰。


    猶記得當初李慶華膝下一雙雙胞胎兒女,這年輕人既手捧靈位,自然應該是李慶華的兒子了。


    卻不知李信芳這會兒心裏也跟油煎一般——


    當初爹爹外出被人暗算,身中劇毒之下,好不容易才強撐著到家,出現在他麵前的卻是一片火海,爹爹拚盡全力也就救出了自己一個人,阿弟和娘親家仆卻是盡皆葬身火海之中。


    那之後爹爹就帶著自己倉皇逃亡,又憑借強大的武力成了東夷山的大當家,隻是不過一年後,就因為毒性複發而離開人世……


    圍觀百姓臉上的喜悅漸漸凝結,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唏噓和感慨——


    這還是當年那個橫掃東泰人的仁義武館嗎?這樣老的老、小的小的一群武者,瞧著怎麽就那麽淒涼心酸呢?又真的能再次成為苜平百姓的守護神,和那群窮凶極惡的東泰武士對抗嗎?


    後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瞬時像水一般朝兩邊分開。卻是以田太義為首的一群東泰武士,正趾高氣昂的走來。


    待瞧見練武場內的情景,竟是個個捧腹大笑:


    “哈哈哈,這麽一群烏合之眾罷了,也敢出來現眼!”


    田太義則轉身神情傲慢的看向周圍百姓:


    “自古武術出東泰,你們若想習武健身,大可到我們田太武館來,可莫要因為拜錯了師,入錯了廟,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話卻分明是□□裸的利誘和威脅了——


    雖然心裏一萬分的瞧不起這些周朝百姓,可彼時攝政王吉正雄送眾人來苜平縣時卻是說的清楚,一則同化苜平百姓,不成的話,再以武力威逼,務要使苜平百姓人心渙散,不至鐵板一塊。


    隻這些年來苜平百姓雖是被嚇住了,卻始終不願和東泰人親近。若然真的令仁義武館重新站起來,怕是之前的震懾作用也會消失殆盡。


    人群頓時陷入沉默之中,神情中全是敢怒不敢言的忌憚。


    田太義滿意的一笑,領著後麵趾高氣揚的東泰武士一步步來至練武場中心,陰沉沉的衝著館主李元峰道:


    “武道一途,至為神聖,豈是爾等這些懦夫可以隨便玷汙的。或者,是五年前的教訓還太輕了,你們這些大周病夫還想要重蹈覆轍不成?”


    “許是這群廢物做男人厭煩了,想學名動天下的孫五俠,做那等不男不女的東西也未可知<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木田一郎陰毒的話語隨即響起,那群東泰武士頓時笑的東倒西歪。


    “混賬東西,我跟你拚了!”這些年苟且偷生,不過是為了妻兒罷了,可這般大庭廣眾之下被□□至此,依舊超過了孫勇的承受限度。


    “好!”田太義得意的一笑——


    今兒來的目的,自然不是說些羞辱的話那麽簡單,可不就是為了逼得仁義武館主動提出挑戰?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為那縣令陳毓,雖然文縐縐的一個人,和東泰問題上,手段卻不是一般的強硬。


    從阮笙的下場可見一斑。更有甚者,這人的後台竟然是有周朝鋼鐵長城之稱的成家,東泰人便是如何傲慢,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也不敢輕易撩撥。


    仁義武館主動提出挑戰又自不同。


    “呈呈嘴上威風誰又不會?”詭計得逞,田太義得意的一笑,“真是男人的話,可敢同我大東泰武士簽訂生死書?”


    “師父——”孫勇霍的轉頭看向李元峰,忽然雙膝跪倒,“徒兒不孝,不能好好侍奉師父了,還有我那媳婦兒並孩兒,從來沒有跟著我過過一天好日子,還要勞累師父能照拂他們一二……”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般境況之下,孫勇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好在今時不同往日,既有新任狀元縣令對苜平百姓的愛護,又有仁義武館重新開館,便是自己死了,妻兒應也能安穩的活下去。


    “勇兒何出此言?”李元峰眼下已是七十有餘,一頭白發已是如霜似雪,唯有挺直的脊背,訴說著這位老人的傲岸和不屈。雙手扶起孫勇,李元峰也是百感交集:


    “這些年,委屈你們了。”


    五年了,為了李氏家族,自己不得不選擇低頭,卻是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好像一閉眼,就能看見那些本應風華無二笑傲江湖結果卻是慘死在東泰人手裏的幾個徒弟。


    那邊田太義卻是有些不耐煩,冷笑一聲:“果然是沒卵蛋的懦夫,打還是不打——”


    李元峰陡的回過頭來:


    “閉嘴!這裏是大周的土地,焉能容爾等鼠輩猖狂?”


    田太義及他身後的東泰武士臉色頓時慘白,隻覺那聲音猶若黃鍾大呂,震得人整個都是木的。


    “一張生死書何足道哉?”李元峰雙目如電,直刺田太義,“隻除了生死書之外,還要再加一個條件,那就是你們輸的話,所有東泰武館輸全都滾出大周的土地!若是我們輸了,便以死謝罪!”


    田太義終於恢複了鎮定,聞言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自己果然小瞧了這老東西,單憑那一手獅子吼,明顯功力更在自己等人之上。隻除了這老家夥外,其他人自己等可根本沒放在眼裏。


    甚而這老頭的條件也是頗為讓人心動,畢竟憑自己手裏掌握的東西,即便打不過李元峰,也不是全無勝算。


    隻要想法子阻止李元峰接連出手就夠了:


    “那咱們三陣定輸贏,隻我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每人隻有一次出場機會,不許重複出戰<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另外,我們東泰武士有好生之德,你們輸的話,也不用死,就全都拜到我的膝下罷了。”


    周人不是最重視師徒名分嗎?讓他們跪下喊自己師父,一定比殺了他們更可怕無數倍吧?更好的震懾周人之餘,還可借由他們對周人實行懷柔政策……


    李元峰臉色難看了一下——


    這□□的東泰人,果然狡詐!


    又看看兒子李英——武館眼下,能出戰的明顯隻有自己父子倆,隻要頭兩陣自己父子贏了,就意味著鎖定勝局,雖是有些冒險,可一想到約定的內容,卻又心潮起伏——


    但凡能趕跑東泰人,便是用自己這條老命去換也是值得的。


    當即緩緩點頭:


    “依你便是!”


    眼看著好好的開館日卻是轉眼成了一場生死大戰,圍觀百姓又是感動又是擔憂,想當初,武館何等威風,那麽多傳奇式的武者,卻是生生折損在東泰人手裏,眼下場中唯餘老弱,真的就能鬥得過東泰武士嗎?


    那邊雙方各自找了一位中人,又讓人快馬加鞭趕去縣衙備案,言明雙方生死自負,生死書一事瞬時成了定局。


    “田太君,第一場,讓在下先來。”說話的是木田一郎,又暗示性的往孫勇的方向挑了挑下巴。


    田太義自然會意,卻又有些擔憂,事關重大,李元峰真的會同意孫勇上場?


    木田一郎卻已經飛身中間高台之上,朝著孫勇的方向笑的猖狂:


    “方才哪個不男不女的東西想向爺爺我挑戰?怎麽這會兒又怕了?我就說嘛,本就是個膿包,又沒有卵、蛋,根本就是蛆蟲一般的廢物點心……”


    眼看著孫勇的臉色一點點慘白,到最後更是變為決然,李元峰心裏大急:


    “勇兒——”


    剛要強行勸解,旁邊一個明顯很是年輕的聲音忽然響起:


    “師祖,我瞧著五師叔很厲害呢,不然,就讓五師叔上去,狠狠的教訓那個混蛋王八蛋——”


    李元峰抬頭,卻是一個麵貌普通的方臉年輕人,瞧著也就十七八歲,之前已經拜見過自己,說是大弟子李慶華的關門弟子。


    口中說著,卻是用衣袖遮掩了一顆丹藥塞到孫勇手裏,以僅有三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師祖放心,五師叔吃了這丹藥,定能立於不敗之地。”


    丹藥乃是小七所贈,說是即便自己瀕死,吃了這藥後也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其中更有可以滋補身體的大補之物,當然,後遺症是會虛弱一段時間,卻是能作為保命的奇藥來用……


    小七說的明白,隻要你活著便好。


    所以說,有一個神醫小妻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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