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京都中那個地方最為有名,自然首推崇安街。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但凡大周聲望最著的世家大族幾乎都雲集在那裏。那些老牌世家,能在曆朝風雨中昂然矗立這麽久,自然有著獨屬於自己的深厚底蘊,無論是家族後輩之繁茂還是家教風氣之嚴謹,都堪為京城貴家之典範。


    以致說起京城這首善之地,帝都人第一個要提的就是崇安街,別說是崇安街走出來的人,便是一隻小貓小狗,也會令得無數人羨慕崇拜。


    即便這裏宅子的價錢貴的嚇死人,可但凡有可能,那些朝中新貴還是想在這條街道上謀一個落腳之所,好讓後代子孫熏陶些貴氣來。隻是想法雖好,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比方說即便做了本朝三十年宰相的溫慶懷,也是臨老致仕時,皇上不忍放人離開,為了以示恩寵特意奪了一位獲罪官員的府邸賞賜下去,溫家才好容易在崇安街有了立足之地。


    宰相之家尚且如此,更遑論說其他新貴?


    因而即便父親也就是個三品官,甚而不過居住在崇安街最不起眼一處宅子裏罷了,阮玉海卻依舊驕傲無比——


    能在崇安街擁有方圓之地,本身就是一件極大的榮寵,假以時日,阮家何嚐不能成為這些百年世家中的一個。


    當然,能擁有這樣一個宅子,更多的是得益於阮家家主阮筠的才幹。


    阮筠的妻子潘氏雖是潘家遠支,卻一向和潘家嫡支走的極近。潘氏娘家就一個兄弟,還不成材的緊,倒是作為女婿的阮筠,近些年來表現的可圈可點,頗是替潘家立下汗馬功勞。連帶的嶽家對這個女婿也越發看重。索性直接把崇安街上的這處宅子送給了阮筠。


    可即便是靠了外家才能得到這座宅邸,依舊無法讓阮玉海心中的自傲減少半分——


    畢竟,有權傾朝野的潘家這樣的外家本身也是足可傲視旁人的一大資本。


    一大早,阮家宅子裏就開始忙亂起來,人人臉上都是一片喜色——


    今兒個可是會試放榜的日子。


    自家才高八鬥的少爺阮玉海早有才名,甚而之前在國子監時,便有先生斷言,阮玉海有大才,今科考中進士根本就易如反掌,真是發揮好的話,說不得還能和其他舉子爭一下會元的名頭。


    而出得試場後,阮玉海還把自己的卷子給謄抄了一遍,便是進士出身的阮筠看了也頻頻點頭,明顯頗為滿意……


    “穿這件紅袍喜氣,大喜的日子,可不要太素了才好。”阮夫人潘氏笑的臉上早開了花一般。親自捧了一件紅色的錦袍過來讓阮玉海換上。


    “大哥戴這件玉佩吧。”阮玉芳也笑嘻嘻的上前湊趣——父親已是三品京官,若然兄長再今科得中,少不得自己的地位也定然會跟著水漲船高。


    這般想著,心中不期然閃過那日東苑外見到的那個俊美少年陳毓的身影,嬌羞之下,不覺就紅了一張俏臉。


    便是寄住阮府的李昭,雖是兩家還未正式放定,可彼此間未婚夫妻的關係已成定局,瞧見眾人圍在表哥阮玉海身側,李昭雖是心熱的緊,卻怎麽也不好意思上前,終究讓貼身丫鬟拿了個荷包過去——


    荷包裏是幾天前李昭去寺廟中幫阮玉海求得的一個必中的上上簽。


    “好了,這會兒子定然已經放榜了,管家也快回來了,不然,先去門外瞧瞧。”


    將將打開府門,正好瞧見位於崇文街的一處府邸也四門大開——


    和金玉滿堂、人人豔羨的崇安街相比,崇文街雖是一字之差,卻無疑顯得有些村氣。無他,這裏雲集的更多的是沒多少底氣的朝中新貴,雖然百姓眼裏也能算是繁華之所,卻是絲毫入不了崇安街貴人的眼。


    所謂三代為官知被服,五世做宰知飲食,想要和崇安街的人比肩,崇文街的人怕還得趕超個至少百八十年。


    因而,遠遠瞧見忠義伯爵府門外立著的陳毓時,阮玉海臉上是絲毫不加遮掩的自得——


    再有個伯爵封號又如何?相較於背靠著潘家這棵大樹的自家,小小的陳家又算的了什麽?


    正自想的入神,又一陣軋軋的沉重的開門聲傳來,阮玉海聞聲瞧去,下一刻臉上神情頓時有些振奮——


    和崇安街上其他人家的富麗堂皇不同,這處府邸卻是古樸的多。


    可即便如此,阮玉海卻絲毫不敢輕忽,相反,更多的是敬畏和向往——


    無他,實在是這處府邸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曾在大周做了三十年宰相的溫慶懷。


    溫慶懷曾是大周第一才子,更輔佐當今皇上三十年,當初在朝中影響之大,即便成家、潘家這樣的老牌世家,也不敢輕攖其鋒芒。


    現在溫慶懷雖然致仕,可盛寵猶在,聽聞皇上閑暇無事,還會經常到溫府中走一遭。再加上溫家後人也都爭氣的緊,到如今已出過一位狀元、一位探花,數位進士,崢嶸的氣象已經顯現出來。甚至私下裏眾人紛紛預測,溫家這樣發展下去,百年後,怕是又一個煌煌世家。


    聽說今科會試也有溫家小一輩參加,隻溫家人自來都是不喜和人結交的性子,外人隻知道今科參加會試的乃是溫家嫡孫,好像名叫溫明宇,乃是溫慶懷親自教導成才。


    隻此子平生最喜四處遊曆,又篤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一年裏頭倒有八個月都是在外麵跑,以致京中幾乎沒有人見過這位溫明宇溫大公子的廬山真麵目。


    饒是如此,卻不影響溫明宇才名遠播,實在是此人每到一處,便會有佳作傳世,當真是字字珠璣,再加上溫家嫡孫的名頭,溫明宇這個名字早被眾人看做是狀元得主的最熱門人選。


    阮玉海一直心心念念著想和這位溫家嫡孫結交,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這會兒看溫家府門打開,心知怕那位溫公子待會兒就會出來。


    哪裏還有心情搭理陳毓?忙不迭整整衣冠,隻等著那溫公子出來便上前攀談。


    果不其然,隨著溫家府門大開,一個溫潤如玉的藍袍公子緩步而出。阮玉海瞧了一眼,不覺一愣,這人瞧著,怎麽有些麵熟啊?不及細思,已是滿臉笑容的上前:


    “這位就是溫公子吧?玉海有禮了。”


    溫明宇抬起頭來,正好迎上阮玉海熱切的眼神,微微一怔後點了點頭:


    “你是,阮公子?”


    語氣中卻不見有多熱絡。


    阮玉海卻是絲毫不以為忤——人家可是溫家嫡孫,自然有驕傲的資本。甚而因為溫明宇竟然認識自己,內心竟是有些竊喜:


    “溫公子竟識得在下嗎?咱們果然是有緣,我也瞧著公子很是麵熟呢。”


    “麵熟?”溫明宇眼中閃過一絲揶揄,“阮公子說笑了,咱們昨兒個不是剛在狀元樓見過嗎,麵熟自然在情理之中。”


    昨天剛見過?阮玉海頓時一怔——當時一起前往狀元樓小聚的怕不有二三十位舉子,自己倒是沒注意,裏麵是不是有這位溫公子。


    啊呀不對,好像裏麵確實有一個姓溫的,應該就是跟陳毓坐在一處。好像當時唯二沒有對東泰歸附一事大加讚賞的就是陳毓和一個姓溫的。隻自己當時一心想著給陳毓找不自在,根本就沒注意到他身邊的人,甚而為了貶低陳毓,話語中攻擊的對象還順帶捎上了那姓溫的。


    他們不會,是一個人吧?


    眼見得阮玉海一臉的笑意好像打了結,溫明宇卻是絲毫沒有幫著解惑的意思,而是徑直往忠義伯府門前而去,不同於方才麵對阮玉海時的疏離和揶揄,溫明宇臉上的笑容這會兒卻是真誠的緊:


    “陳公子,昨日一別,沒想到咱們這麽快就又見麵,還真是有緣啊。”


    那語氣真是要多親熱就有多親熱。


    阮玉海遠遠的聽見了,好險沒把鼻子給氣歪了——這溫明宇故意的吧?竟是幾乎把自己方才的話給照搬了過去。而且方才對著自己時就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倒是對著陳毓,那真是要多謙恭就有多謙恭。


    好在並未鬱悶多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就在長街的盡頭響起,卻是三騎快馬正風馳電掣般而至,看到馬上人,陳府也好,阮府也罷,加上溫府的人,神情竟是一個賽一個的激動。


    好在馬上人也不負眾望,還沒從馬背上趴下來就一疊連聲的道:


    “恭喜少爺,中了。”


    “少爺中了第九名進士。”太過興奮,阮府管家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


    溫府那邊也傳來一片歡聲雷動:


    “啊呀,咱們少爺竟是中了第二名的亞元嗎?快進府給老太爺道喜。”


    饒是溫明宇也算少年老成,聞言也站不住腳,匆匆向陳毓一拱手,便忙忙的轉身往府裏而去。


    走到一半又站住,卻是跑在最後麵的陳府管家終於到了,陳毓還沒有發問,溫明宇已是興致勃勃的開口:


    “你們家公子定然也中了吧?”


    “可不。”馬上的正是陳府管家陳元。待察覺溫明宇竟是崇安街那處宰相府第的公子,頓時激動不已——


    和初入伯爵府的興奮不同,這幾月來陳元也是充分體會了什麽叫世態炎涼。


    像自家這樣的門第,別說崇安街了,就是崇文街的老住戶,都沒有幾戶瞧得上忠義伯府的。好在自家有個這麽能幹的少爺。


    聽溫明宇主動問及,陳元頓時自豪的不得了,一挺胸脯道:


    “不瞞公子說,我們少爺中了,”


    說道這裏深吸一口氣,聲音都有些發抖:“第一名,我們少爺是第一名的會元呢。”


    阮玉海正好即將步入家門,聽到陳元嚎的這一嗓子,頓時神情一僵,隻覺進士及第的喜悅頓時消失殆盡。


    而隨著報喜隊伍的到來,崇文街竟然出了個會元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聽說之前聲名不顯的忠義伯府陳家公子竟然力壓宰相嫡孫中了會元,不獨崇文街,便是崇安街的深宅大院也產生了一定的動蕩。


    據說便是那位號稱京都第一美人的潘家小姐潘雅雲,聽說了這個消息後,當場摔了茶盞,一連說了三聲不可能。至於說阮家,因為這消息失眠的更不是一個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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