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踩在幹淨的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引得不少路人並繡娘打扮的女工,紛紛駐足觀看。


    當瞧見馬車上陳家的標誌時,眾人臉上或豔羨或尊重——


    畢竟,這些年來,因為陳家的緣故,臨河縣的麵貌真真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就比方說腳下這全部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整個臨河縣城到處都是這樣的大路,南方天氣濕熱,動不動就下雨,以往這個節氣,縣城內到處一片泥濘,現在因為有了青石板路,處處都是幹淨的緊。


    還有陳家織坊越開越大,但凡會些女紅的就可以到他們織坊中做活,活不重,報酬卻豐厚的緊,很能幫襯著夫婿養活一大家子了,甚而偶爾還能吃上點肉了。


    因著能掙錢,連帶著這些女人在家中的地位都提高些了呢。


    這還不算,縣城還有附近鄉村的義學,讓那些讀不起書的孩子也都能識字了……


    臨河縣是一個窮縣,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都會有很多人拉著棍子拖家帶口去外麵討飯,這兩年卻是已經基本上沒有了。


    而這一切,全都和陳家有關。這讓人們如何不感激?


    飄揚在街道上空的閑適愜意氛圍讓陳毓整個人都跟著放鬆下來,陳正德唯恐他累著,忙不迭把一個軟枕塞在陳毓身後:


    “爺爺的乖孫兒,快躺下歇歇,一路走了這麽遠,一定累壞了吧?”


    又探頭往外瞧了一眼,忙道:


    “停下——”


    卻是前麵有個賣燒餅的,剛出爐的黃澄澄的燒餅上沾滿了一顆顆香噴噴的芝麻粒兒,讓人瞧著就眼饞:


    “我家乖孫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好毓兒,我去給你買幾個?”


    陳正德瞧著陳毓,語氣裏有著不自覺的討好——這麽些年不見,連帶著心裏的愧疚,讓老爺子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孫子相處才好了。


    陳毓哪裏不懂老爺子的心思?乖乖的點了頭:


    “好。”


    見陳毓點頭,陳正德頓時喜笑顏開,忙忙的就從車上下來,圍著燒餅爐子好一陣挑揀,這個不圓了,那個芝麻太少了,好不容易看中一個,又覺得芝麻是不是有些老了?


    瞧得打燒餅的大郎直樂:


    “老爺子,家裏來了什麽貴客了,瞧您老緊張的。”


    陳正德心裏正美著呢,巴不得有人問,聞言立馬指了指跟著下車的陳毓:


    “什麽貴客。那不,我大孫子回來了,要下場呢。”


    大郎果然嚇了一跳,看了車裏的陳毓一眼:


    “原來是小郎君回來了,怪不得老爺子這麽開心。”


    親自挑選了幾個燒餅給老爺子,還死活不要錢,“不是陳老爺厚道,我們家婆娘也進不了織坊。咱們家現在日子好過多了,不差這幾文錢。”


    陳正德爺孫哪裏肯,終究放下一個銀角子,這才上馬車離開。


    一路上老爺子又買了糖糕、飴糖……但凡縣城有的小吃,竟是每樣都買了些。自然,隨著老爺子的一路炫耀,陳家小郎君回來參加縣試的消息也很快在臨河縣城傳開……


    後街一處二進的院落。


    兩個婦人正蹲在地上摘剛買回來的菜。


    “哎呀,我今兒個才算開了眼界了,你說怎麽有人生的這麽好?瞧那模樣,那氣度,當真是和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那是,聽說陳家娘子早年就是個美人兒,陳老爺也是咱們這裏有名的英俊相公,陳家小郎君相貌又怎麽會差了……”


    “你說咱們家老爺和夫人當年怎麽想的,這麽好一門親事,怎麽說退了就退了呢?這要是能成了,咱們家二小姐可不是享不完的……太太……”


    臉色忽然一白,卻是一個身形纖瘦的婦人正站在兩人旁邊。


    婦人的相貌原本應該也是不錯的,隻是許是生活不如意,眉間已是顯出深深的法令紋,便是嘴角也總是苦大仇深的吊著,整個人瞧著,分明就是個尖酸刻薄的典型的怨婦形象。


    “好你們這些小婦養的,吃我們李家的,喝我們李家的,就是條狗可也知道看家護院叫兩聲呢,你們倒好,竟是學會在背後編排起主子了。這樣不守規矩的東西,要你們做什麽……”


    一番汙言穢語罵下來,好險沒把兩個仆婦給罵哭了——


    話說若非是兩人的身契全在李府,早八百年就不在這受罪了。每天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不說,還見天的要被太太辱罵。


    話說太太原來也不是這樣啊,這怎麽一天天的越發和得了失心瘋一樣啊?原先老爺在時,雖說端著架子擺書香門第小姐的譜時讓人瞧著有些牙酸,可也比現在這整天的罵東罵西罵天罵地的尖酸刻薄性子強啊。


    怪不得老爺赴任時,怎麽都不肯帶上夫人。而且也不想想,家裏唯一的少爺可不就是小婦養的,這要讓毅少爺聽見,心裏不定怎麽想呢。


    李毅進家門時,正瞧見這樣雞飛狗跳的混亂場麵,不覺有些疑惑——


    當初甫一知道要赴任方城縣時,爹就出資買了這處院落,哪知後來變故迭生,爹爹所謀全都成空,之後隨著陳家的強勢崛起,李家人就更不願到這裏住了——


    縣城就這麽大,在老家時尚且不時聽到陳家的消息,真是搬到這跟陳府不遠的地方,日子還真是沒法過了。


    即便自己之前上學,也是一個人寄居在私塾中。


    之所以這幾天會搬來住,也不過是念著自己要下場,爹爹一早就來信讓嫡母和姨娘一定要照看好自己。


    這些年來雖是眼瞧著嫡母一日日性情大變,可對待自己上卻是向來慎重,按理說不應該在自己馬上要下場的時候挑出什麽亂子來才是。


    忽然想到之前遇到的陳毓,不會,和他有關吧?


    阮氏也瞧見了李毅,終於收了罵,轉而換上一副笑臉,隻是那笑怎麽看怎麽都有些勉強:


    “哎呀,毅哥兒回來了,剛好母親那兒有剛買的糕點,毅哥兒先去墊墊肚子。”


    又衝著旁邊低眉順眼的女子道:


    “你不是知道毅哥兒一向愛吃什麽嗎?留下來搭把手,也看著她們些。。”


    女子應了一聲是,也蹲下身幫著摘菜,眼睛卻不時偷偷打量李毅,眼神是滿滿的憐愛。


    李毅如何注意不到女子的眼神,垂下眼的神情中無比黯然——


    因為家裏錢財艱難,姨娘身邊不但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還因為巧手,得時不時被當做丫頭一般使喚。


    雖然說自己是李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可嫡母也就大麵上過得去罷了,私心裏,自己的分量也就一般。比方說家裏但凡有什麽好東西,是必得先緊著姐姐和妹妹的,就是爹爹來信指明說給自己的,過了嫡母的手,到自己手裏頭的往往也就不多一點兒罷了。


    撫了撫身上棉袍細密的針腳——雖然這些東西全都是經由嫡母的手送過來的,可自己就是知道,其實全是出自姨娘之手。


    隻是雖然有心孝順姨娘,奈何自己這會兒的地位……


    罷了,也就隻有拚命讀書,有朝一日,總能把姨娘接出去……


    阮氏明顯注意到了李毅歉疚的眼神,神情明顯就有些不好看,心裏更是暗暗後悔。早些年一直想著自己終究會生出嫡子來,終究對這個庶子不是太重視,哪成想這幾年來,別說再生個一兒半女,竟是生生連丈夫的麵都見不著了。


    眼瞧著自己也三十多歲了,終究絕了再生子的念頭。


    這才想著籠絡庶子,現在瞧著,還是有些晚了。


    眼中卻是閃過一抹厲色,再怎麽,自己才是李家主母,大不了,以後想個什麽法子,讓那女人沒了就是。


    退一萬步說,等毅哥兒真是走入仕途,不怕他看不出來,誰才是可依靠的那一個。


    畢竟自己兄長的官職可是又升了——


    想到這一點,阮氏的心就跟放在油裏煎一般。當初花了那麽多銀兩打點,最後丈夫的官位卻依舊是打了水漂。


    倒是那個兄長托的潘家陣營裏的那個官員,竟是把這份愧疚補到了兄長身上,再加上潘家的支持,兄長這幾年倒是越發站的穩了。


    說不埋怨娘家哥哥那是假的,好在兄長也不是全無良心,不但讓人把女兒接過去教養,更是答應了娘家侄子和小女兒的親事,等相公熬出些資曆,再有兄長幫襯著,這官位也該動一動了……


    忽然想到一點,轉頭瞧向默不作聲跟在後麵的李毅:


    “毅哥兒回來時,可聽說陳家那個小兔崽子的事兒了?”


    聲調不覺揚高——要說這世上阮氏最恨的,就是陳毓,沒有之一。也因此,阮氏甚至做了個小人,上麵寫著之前兩家換庚帖時陳毓的八字,有空沒空就會紮幾針,可那知道對方竟是命硬的緊,無論自己怎麽紮,都還活的好好的,這會兒更好,竟又回到臨河縣自己的眼皮底下蹦躂了。


    “是。”雖然知道阮氏會發飆,李毅卻也沒準備瞞她,全縣城的人都知道的事,也是瞞不住的。


    “說是回來參加縣試的。”


    “什麽?”阮氏聲音一下拔高,“乳臭未幹的小兒罷了,參加什麽縣試?我瞧著他們陳家就是要和我們家作對吧?知道毅哥兒要下場,就也巴巴的趕回來!”


    說著一把抓緊李毅的胳膊:


    “毅哥,你一定會考中對不對?對,你考個案首回來,到時候,氣死那個殺千刀的小兔崽子……”


    手下不覺用力,渾然不知自己長長的指甲掐的李毅直抽氣。


    “那個遭瘟的陳毓一定考不上的,一定考不上的……”


    說著丟下李毅,徑直進了房間,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小人兒就用力的紮了起來,“一定考不中,一定考不中,主考官眼瞎了也不會取中那個小王八蛋……”


    陳家的馬車還未停穩當,陳清文就從裏麵接了出來。


    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嫻靜的女子。女子的手中還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


    陳毓瞧了一眼就知道,女子應該就是二叔的妻子沈氏了。


    忙上前見過,身子還沒彎下來,就被陳清文把住胳膊,瞧著陳毓的眼神滿是疼愛:


    “好,好,我們毓哥兒長大了,也能下場了呢。”


    看陳清文神情真切的模樣,陳毓心知,二叔瞧著是真把過往的事放下了。


    的確,人心都是肉長的。當初趙氏雖是對陳清和一家用心歹毒,所有的謀劃卻全是為了陳清文,甚而當初會選擇自縊,十有*也是想要幫陳清文留個退路,省的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因而趙氏死後,陳清文內心不是不怨的,總覺得大哥當日裏做的還是有些過了。


    一開始隻覺得自己委屈,可等陳清和去了方城府這麽久,竟是從不曾回來,甚而自己成親生子,也都是指派秦忠幫著父親操持,陳清文心驚之餘也恍惚明白,大哥心裏也不是不恨的,甚而心結,比自己還重。


    隻饒是如此,卻依舊盡著長兄的責任,比方說養著這個家,甚而但凡身體好些,就讓自己進學,走出去,讀的書多了,陳清文也想的越來越清楚了,大哥心裏是真的有自己,不然,隻要縱著自己走些歪路,但凡鬧騰一些,怕是自己就撐不住歸西了。


    怎麽會枉費心思讓自己成人之外,還巴望自己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及至娶妻生子,又有沈氏在一旁溫言細語的分說,心裏更是越發愧疚——第一眼看到兒子時,陳清文就明白,這世上若是真有人要害自己孩子,那自己一定會跟對方拚命的。


    更不要說娘親在得了大哥孝敬之後,還下那般毒手……


    反複思量之下,陳清文得出一個結論,若是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說不好,自己會更絕情……


    於自己而言,娘親是好娘親,可大哥,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兄長,於自己更是有莫大的恩情。


    尤其是陳清和的態度,也讓陳清文意識到,大哥好像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人總是失去了之後才知道後悔和反思,陳清文何嚐不是如此?


    對陳清文的轉變,陳毓倒也不以為忤。畢竟,這個二叔的性子就是如此,說好聽點兒是善良,說難聽點兒是懦弱,最是能夠隨遇而安的一個人。


    隻是這輩子和上輩子好像也有所不同。


    比方說二叔的性子明顯堅強多了,不是上一世那般,隻會一個人躲起來抹淚,心思鬱結之下,終於早早離世。


    這一輩子甚至還發憤圖強,考了個秀才回來。這還不算,聽說家裏辦的義學,二叔有精神的話,也經常去講學,再加上他性子溫文,倒是挺得學生尊敬的。


    對爹爹以及家族聲望而言,也是一件極好的事。


    當然,對於陳清文的身體來說,走到這一步,已是極限了。好在這一輩子娶得這個二嬸兒瞧著也不是不明理的。二叔這一世,是絕計不會和上一世那般短命夭亡的了。


    雖然陳清文攔著,陳毓到底是堅持著見了禮:


    “二叔,嬸娘。”


    又回身拿出準備好的禮物:


    “這些上好的筆墨紙硯,是爹爹特意給二叔準備的。”


    “這首飾,是娘讓給嬸娘的。”


    “還有這長命鎖是給二弟的。”


    陳清文因著身子弱,平日裏最喜歡的事就是閑來無事寫上幾筆字,一眼瞧出,陳毓拿來的正是大周朝最好的澄硯,連那紙張都是一等一的上好宣紙,再加上精美的狼毫,這麽一套下來,怕不得上千兩銀子?


    更不要說還對胃口至極。


    陳清文的妻子沈氏則更熱情。


    沈家也算是臨河縣大族,當初之所以願意把嫡女嫁給沒有功名的陳家二爺,衝著的可不正是前途大好的陳清和?


    誰成想嫁過來才看出,自己這夫婿竟是對婆家兄長抱有心結。


    雖然後來兩人漸漸琴瑟和諧,沈氏一顆心也終於完全落在陳清文身上,卻依舊無比希望夫君早日明白過來,別和大伯子生分了才好。


    這會兒看陳毓樣貌神韻,再加上出手的闊綽,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


    抱了懷裏的娃娃遞到陳毓麵前:


    “寶寶快見過哥哥,將來和咱們毓哥兒一般有出息了才好。”


    小家夥瞧著也就半歲大的模樣,烏溜溜的黑眼睛瞧著陳毓,胖胖的小手還放在嘴裏,嘬個不停,發出啾啾的聲音,那樣子真是要多萌就有多萌。


    陳毓笑著抱了過來,很是稀罕道:


    “二弟長得真好看。”


    一句話誇得陳清文喜笑顏開,抱過兒子親了下,隨手交給沈氏:


    “讓人把飯端上來,等毓兒吃過飯,我還得考較一下他的學問,既然要下場,怎麽也不能墮了大哥的名頭不是?”


    一番話說得陳毓簡直要風中淩亂了——


    在書院時,每日裏由先生和準姐夫考較,回來了親叔叔也要親自上陣——


    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隻是陳清文你的訓侄大計還是沒來得及立即實施,兩人剛用過飯,就有下人回稟,說是義學裏的先生到了。


    因陳毓一直身在方城,此番下場,須得和其他學裏一起。


    臨河縣城裏,除了兩三所社學外,也就是陳家興辦的義學罷了。


    本來陳清文想著,社學裏的先生經驗應該更老到些,不然就讓陳毓從社學那裏投考,不妨,那些私塾先生都不是太感興趣。


    畢竟,聽說對方也就是個十二歲的娃娃,所有人第一感覺就是,來鬧著玩的吧?心裏先就有些不喜。


    再說了,他們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反正都是不可能考中的,要是這位陳公子能考個一般也就罷了,要是糟糕的緊,帶累的自己的名聲都會不好,說不好會影響到社學以後的招生……


    陳清文也是個聰明人,看他們的樣子也能看出來,又不想落個以勢壓人的大帽子,便索性收回成命,直接同自家興辦的義學裏準備下場的學生一塊兒報了名。


    義學裏的老夫子姓楊,倒沒想到也是個急性子,竟是這麽快就巴巴的趕了來。


    陳清文忙命人撤去杯盞,親自帶了陳毓出迎。


    楊老先生是個幹瘦的老頭,留著幾縷山羊胡,走起路來,胡子一翹一翹的,瞧著很是喜興,老先生瞧見陳毓,先就眼前一亮:


    “啊呀,這般鍾靈毓秀的娃子,老夫可是撿著寶了。”


    嘴裏這麽說,卻也有些尷尬。別人不知道,老先生卻是最明白自己之所以來的這麽急的原因——


    義學雖是好事,可願意來的都是窮苦上不起學人家的子弟,甚而很多人來的時候,家中父母就說的很明確,能認幾個字,會寫自己名字即可,並不期望他們能有什麽大出息。


    俗話說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不想教出高材生的先生也不是好先生不是。


    可麵對著這麽一群誌不在學的學生,便是孔夫子,怕也隻會麵壁痛哭吧?


    老夫子隻急的本就不太多的山羊胡子都捋細了不少。


    可皇帝不急太監急,光是先生著急上火也沒用啊。


    興辦義學三年來,今年是學中第一次勉強湊出五個學生可以下場,而其中一個,還是年方十二歲的富家公子陳毓。


    而和其他私學裏的先生怕陳毓的加入會拉低升學率不同,這位老先生,卻是抱著一線希望的。畢竟,再怎麽說,陳毓也是舉人之子不是?


    萬一考得好了些,說不好,也能幫義學打一下名頭,讓一些有才華的寒門子弟願意投身進來。


    至於自己那幾名高徒,說句不好聽的,老夫子根本就沒敢報什麽希望——


    就是這次下場,還是自己磨破了嘴皮子的結果。


    因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陳毓身上,因而一聽說陳家少爺回來了,老先生就坐不住了,好容易挨到自覺對方酒飯已畢,就忙不迭上門了——


    既是以自己學裏的名義去考,自己好歹也要盡一份心不是?


    說不好真能考出個好成績,那自己以後也能覓兩個才高的調、教調、教過過癮?


    當然,首要的事,就是先得考考學生。一回頭,正好瞧見陳清文方才來不及收起的那套筆墨紙硯,當下毫不客氣的拿過來,徑直鋪在書案上,親自幫著磨好了墨,然後遞給陳毓:


    “來,陳公子寫個字讓老夫瞧瞧。”


    這字可是基本功,若然能把字寫好了,先就得了個好眼緣,於考試結果可是有莫大裨益,畢竟,那可是實打實的門麵。


    “小子豈敢。先生直呼小子名字便罷,公子之說,愧不敢當。”陳毓愣了半天才明白,合著這位老夫子這麽急著上門,也是和二叔一樣,要來考驗自己一番啊?


    不會離開了白鹿書院,以後還得接著被眼前這兩位來個聯合雙打吧?


    沒想到陳毓年紀這麽小,又出身仕宦之家,卻是這般懂禮貌,楊老夫子怔楞之餘,先就很有好感——


    果然不愧是舉人老爺親自教導,如此明事理的好孩子,便是待會兒寫的字不好看,自己也不可太過嚴厲才是。


    這邊花白胡子的先生親自給自己磨墨,那邊自家二叔又是搬凳子又是抹桌子,陳毓實不好再推拖。無奈何,隻得接過筆來,凝神提氣,在宣紙上寫了“德馨”兩字,可不正是陳家興辦義學的統一名稱?


    待寫完放下筆,旁邊卻久久沒有半點兒聲音。陳毓詫異抬頭,就見楊老先生也好,二叔也罷,全都保持著目瞪口呆的姿勢,眼睛發直的盯著自己的這兩個字。


    “先生,二叔?”


    那邊兩人終於有了動靜,卻是同時伸手拽住宣紙,意識到什麽又同時鬆開手,瞧向陳毓的眼睛都是發光的。


    楊老先生興奮的不停拽著山羊胡子,直欲有把下巴完全拽禿的趨勢——


    原以為是出身於綺羅叢中的富家公子,卻哪裏知道竟是這般驚才絕豔,老天開眼,自己撿著寶了!


    “吾家麒麟兒,吾家麒麟兒啊!”陳二叔則除了顛來倒去念叨這一句,再沒有其他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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