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腳踹進屋裏的那一刻,趙昌痛不欲生之餘,更有劫後餘生的驚喜。


    雖然不知道那位鍾大爺到底招惹了什麽人,可好歹能聽出來必然是鍾大爺的勁敵到了。至於房間裏,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嗎,分明就隻有一個弱女子李靜文罷了,還是被自己捆成了個粽子一般!


    隻是生生被砍去雙腿的痛實在太難忍受了,還有十有八/九已經被廢了的命根子,疼痛太過之下,趙昌竟是連昏過去都做不到,邊毫無章法的胡亂叫罵著,邊拚了命的張開手把住床沿,另一隻手就想去抓李靜文:


    “賤人,哎喲,疼死我了,賤人,滾過來——”


    手下好像一軟,這是抓到了?


    太過難受之下,趙昌不停嚎哭著,手更用力掐著攥著的物事:


    “賤人,過來,我給你解開繩子,帶我走,快,帶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你——”


    卻不想眼前一花,一陣痛徹心扉的感覺一下從左眼處傳來,趙昌慘嚎一聲就鬆開手歪倒地上,卻是左眼上正正插著一把匕首,頓時有鮮血汩汩的從眼眶中流出,慘白月光下,襯得趙昌的模樣尤其可怖。


    而躺倒地上的趙昌也終於在這一刻隱隱約約看清了床上的情形——


    李靜文哪裏是被繩子捆著,分明是毫發無損的坐在那裏,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懷裏還死死的摟著一個小男孩,不是被自己找人弄走的陳毓又是哪個?


    卻不知若非李靜文太過激動之下抱陳毓抱的太緊,說不好趙昌這會兒連命都沒有了——


    到了這會兒陳毓如何不明白——


    上一世姨母也定然是發現了趙昌身上的不妥,隻是彼時爹爹出外尋找自己,趙氏又根本靠不住,不得已,隻能一個人追上去。


    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閨閣女子,又怎麽會是趙昌這樣心狠手辣之輩的對手?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姨母該是何等的傷心絕望?更在之後,竟然被賣到那樣一個萬惡的所在,甚至不得不用自己最卑微的活法換來的銀兩去供奉趙昌,以期讓自己和姐姐的生活稍微舒服一些……


    比起活的艱難的自己,姨母根本就是日日在地獄中煎熬啊!


    還有上一世被逼的走上絕路的姐姐……


    陳毓死死的盯著趙昌,牙齒卻是咬的咯吱咯吱響,用力太大之下,竟是嘴角處都有鮮血汩汩流淌出來……


    “毓兒,毓兒,你怎麽了,別怕啊,別怕,有姨母在呢——”陳毓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怕,李靜文心疼得什麽似的,忙把陳毓抱在懷裏,手一下下輕撫著陳毓僵硬的脊背——或者趙昌眼中,這會兒的陳毓簡直和地獄中凶惡的小鬼一般無二,李靜文心裏卻唯有滿滿的痛——能讓毓兒那麽乖巧的孩子變成這樣,也不知是在這趙昌手裏吃了多少苦頭。


    不停摸著陳毓的頭,又去檢查陳毓的手腳:


    “好毓兒,告訴姨母,這壞坯打你哪裏了?有沒有傷著,還痛不痛?”


    隻覺手下全是硌人的骨頭——到底吃了多少苦,孩子才會瘦成這樣?李靜文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許是李靜文的懷抱太過溫暖,陳毓終於從想把眼前人亂刃分屍的恐怖感覺中慢慢抽離出來,卻在看清李靜文身上一道又一道被繩子勒出的印痕,特別是白皙的手背上,剛被趙昌掐出的烏青一片時,眼神再次變得冰冷……


    “喲,這小子還真慘——”徐恒邁步進屋,點燃火折子——對房間裏多出了個陳毓的事不過微一詫異便不再去管——


    方才路上已經察覺出這小家夥就跟在自己後麵,隻是一路行來,也能發現陳毓是個倔的,也就不管他了——


    這小子,外表瞧著乖巧,卻分明是個有心計的小家夥。


    也是,不是機靈,外加有大福報,也不可能從那樣一群組織嚴密的的人販子手中脫身。而且這樣的性子,還真投了自己胃口。


    又頗感興味的瞟了陳毓一眼,指了指紮在趙昌眼中的刀子,“你幹的?”


    陳毓尚未說話,李靜文卻是嚇了一跳,唯恐徐恒會對陳毓下手,抖著嗓子道:


    “是我,是我,做的,你別難為我的孩子——”


    “賤人!”趙昌明顯聽到了李靜文的話,卻是翻滾著一下抱住了徐恒的腳脖子:


    “大爺,救我,我,我是臨河縣衙差,來抓,賊,我,有錢,我有,很多錢,到時候,都給你——”


    不得不說這趙昌也是個人物,即便整個人都到了崩潰的邊緣,卻依舊能判斷出,眼前這人是比鄭宏還要厲害的角色。而且以鄭宏日常所為,這人既然對他這麽殘忍,十有*應該是官府中人,還是,相當可怕的官府中人。


    趙昌自然不認為,李靜文會認識這樣厲害的人。至於陳毓,更不在趙昌考慮之中。


    至於說趙昌的衙差身份,卻是鄭宏為了行事方便,前些日子才幫趙昌謀到的。


    李靜文也意識到這一點,身體瞬間僵硬——


    所想卻又不同,實在鄭宏也好,徐恒也罷,手段都太過血腥,怕都不是什麽好人。


    一手更緊的摟住陳毓,另一手攥緊一根銀釵——


    待會兒稍有不對,自己拚死也要拖住那漢子,好讓毓兒逃出去。


    一片靜默中,陳毓忽然探出頭來,用手指點了下地上的趙昌:


    “徐叔叔,這個人你要嗎——”


    “啊?”徐恒愣了一下,旋即想起陳毓口中那個愛私下裏掐他的壞叔叔,頓時了然——這小家夥的性子,可也是個睚眥必報的——


    “好小子,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我喜歡的性子。隻是這個人我還有用,不過你放心,他既然敢打你,這口氣,叔叔也一定會為你出——就先去了他的兩隻手如何?”


    趙昌終於徹底絕望了——萬想不到,這個窮凶極惡的人竟然同陳毓是一夥的,兩人之間明顯熟悉的緊!還有,去了自己兩隻手又是什麽意思?


    李靜文鬆了一口氣之餘卻是再次紅了眼睛——倒不是因為自己逃出生天,實在是聽那漢子的話,毓兒在趙昌手裏不知受到了多少磋磨……


    一念未畢,徐恒已經抬起腳來,耳聽得哢嚓兩聲脆響,趙昌的慘嚎聲再次響起,卻是兩隻手已然盡皆折斷——


    小陳毓可是自己的福星兼救命恩人,若非這趙昌身上還有案子,真是把人給他留下也沒什麽打緊。


    李靜文被趙昌的淒厲叫聲嚇得一哆嗦,還沒回過神來,懷裏就多了個小腦袋,顧不得去看徐恒把趙昌怎麽了,忙不迭溫柔的抱在懷裏小聲哄著……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也旋即在外麵響起——


    卻是這會兒正值夜深人靜,那樣的嚎叫聲實在太過慘烈嚇人,早驚動了看守院子的仆人並四鄰,並進而引來了官府的人。


    跑在最前麵的正是清豐縣捕頭張興——


    這深更半夜的被從被窩裏揪起來,張興委實有些惱火——也不知是那個不長眼的,這般擾人清夢!


    待按著仆人的指點衝進院子,燈籠火把的照耀下,頓時被院子裏慘烈的景象給嚇得呆了——


    偌大的院落裏,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甚而眼前不遠處還有兩條斷腿並一隻斷腳,再往前些的院牆下,還躺著個被捆的結結實實渾身血跡斑斑的男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過是一個小縣城的捕頭,張興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血腥的場麵,一時兩腿不住打顫,更有身後膽小的捕快,差點兒沒吐出來——


    到底是怎樣窮凶極惡的江洋大盜,才會做出這等駭人聽聞的凶殺案?


    房間裏的陳毓卻是皺了一下眉頭——姨母這會兒可依舊是閨閣小姐,真是被人發現竟然出現在凶案現場,即便是以被害者的身份存在,也必然有損清譽。


    也因此,在聽到外麵動靜的第一時間,陳毓先最快速度的吹熄徐恒手中的火折子,然後輕輕道:


    “徐叔叔,外麵的人還得請徐叔叔想法子幫著打發了——”


    黑暗中,徐恒眼睛中閃過一抹激賞——這小家夥處事,簡直比自己這個大人還要周全。又想起之前死在破廟裏的那個刀疤漢子,以及那個錯手殺了人販子的衙差,或許,那一切,並不僅僅是巧合……


    而房間裏燈火的熄滅也令得外麵的張興等人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正想著是不是回去稟明縣太爺,房門卻哢噠一聲自己開了,就見一個身材壯實的男子倒提了個血葫蘆似的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救我,我是,臨河縣衙差——”趙昌掙紮著求救。


    一句話出口,張興等人更是嚇得一哆嗦——這歹徒也太猖狂了吧?竟敢公然打殺官府中人不說,還這麽有恃無恐!


    張興嚇得手裏的大刀一下舉起,刀尖正指著徐恒。至於圍觀的眾人,則嘩啦一下紛紛往後退。


    “何方匪徒,當真膽大包天——”


    還要再說,卻見對方從懷裏摸出一個腰牌,神情冷漠而凜然:


    “鎮撫司辦案。”


    一句話出口,張興等人臉色一白,再不敢多說一句話。至於趙昌,終於徹底絕望的暈了過去——


    大周朝誰人不知,鎮撫司“專理詔獄”,但凡鎮撫司的人插手,定然是發生了驚世大案。


    而自己今日竟然惹上了傳說中的鎮撫司不說,那鎮撫司使者,更是,陳毓口中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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