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孟長溪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心,半天之後確定不是幻覺,伸出食指戳了戳右手心,不疼,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他又摳了摳,摳不掉,黑點呈橢圓狀,指甲蓋大小,光澤如玉,像是一顆蠶豆種子,靜靜地躺在手心,與周圍的皮膚融為一體,隨著心髒的跳動,微微發熱,好像本來就應該長在那裏一樣。


    好端端的怎麽會長出這麽個東西?孟長溪百思不得其解,恍然記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他還以為是一個夢,但是做夢又怎麽會有那麽真切的感覺,傷口也奇跡的消失了,還有這‘後遺症’……對了,玉墜!


    孟長溪拿著翡翠玉墜打量了半響,也找不出其中的玄機,他明明看見有一股綠色的光像是水一樣流動起來,然後進入了他的體內,可此刻它就是個普通的玉墜,沒有任何奇特的地方,難道,真的是他的幻覺?


    翡翠玉墜質地細膩,觸手溫潤,顏色幹淨清透,是少見的好貨色,孟長溪對玉器不甚熟悉,但是打眼一看也知道其價值不菲,這是爸爸給他的,從小佩戴在身上,三年人養玉,十年玉養人,如今玉身已經沾染了人氣,握在手心,綿綿的溫熱浸透皮膚,讓人好不舒服。


    這時,孟長溪卻感覺手心一陣濕意,那黑點竟然滴滴答答的開始冒水,也不知那水是從哪來的,清澈的水滴泛著瑩瑩的碧色,還有一股甘甜的香味,聞之令人精神振奮。一會之後,水勢漸大,像擰開了水龍頭一樣,但是也不過幾秒的時間,水勢又倏地收了回去,要不是身上濕了一大片,孟長溪又要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正研究那黑點,這時孟思源推門進來,一眼瞥見兒子濕乎乎的襠部,隨即一愣,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孟長溪,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溫聲道:“收拾一下來吃飯,等會我給你換藥。”


    孟長溪隨口答應了一聲,又猛地反應過來,跳下床想把身上發生的事告訴孟思源,一站起來,才發現褲襠處全被剛才冒出來的水打濕了,他暗暗口申口令了一聲,總算知道剛才爸爸看他的眼神為什麽那麽怪異,肯定以為他尿床了呢。


    十六歲了還尿床,指不定爸爸怎麽尋思他。


    孟長溪欲哭無淚,一走動,那黑點居然又冒水了,“回去,回去!別冒了!”


    這一頭手忙腳亂,那一頭黑點跟得了羊癲瘋一樣抽搐不止,一會涓涓細流,一會狂噴亂撒,弄得孟長溪整個人都要抓狂了,他渾身沒一處好的,再讓他爸爸看見,還以為兒子尿床三百六十度的尿,尿床洗澡呢!


    好不容易控製住,孟長溪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洗澡的時候,發現皮膚上灰突突一片,用手指一抹,指肚上一層細灰,湊近了一聞,隱隱的有些難聞的腥氣,這氣味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在哪聞過,可這不是他最關心的,誰能告訴他,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


    這奇異的讓他想到武俠小說中練功排毒的橋段,書中人物借助神功,或者神丹妙藥來達到加快新陳代謝的目的,從而排出身體毒素,孟長溪靈光一現,難不成是這個會冒水的黑點搞的鬼?他邊洗邊想,腳下的水從渾濁變為清澈,被灰覆蓋住的皮膚也漸漸露出了白皙的光澤,看著竟比以前還要細膩潤澤,透著一股瓷光。


    足足洗了快一個小時孟長溪才罷手,頓覺神清氣爽,身體都輕快了幾分,臉上也沒了病氣。十六歲的少年處處都透著新鮮活力,單薄的身體還帶著點青澀,手腳纖細修長,緊窄的腰跨將身體分割成了完美的黃金比例。孟長溪深吸口氣,看著鏡子裏的人,將頭發打理整齊,纖長的睫毛眨了眨,苦惱的看了一眼手心的黑點,轉身出了浴室。


    一看見孟思源,孟長溪立刻道:“我沒尿床。”這事非常重要,必須要澄清,他可不想有十六歲還尿床的黑曆史。


    孟思源點了點頭,“嗯。”


    孟長溪急了,“我真沒尿床!你不相信我?”


    孟思源笑了,擺好碗筷,抬頭看他,“那是夢遺?”


    唰!孟長溪臉色爆紅,他雖然心理上已經是個大人了,但是在孟思源麵前,總也擺不起來大人的譜,心理一秒變少年,夢遺什麽的,說起來還是好羞恥啊!


    “沒有,不是那個。”孟長溪將手伸到孟思源麵前,“爸爸,你看,我手心長了個黑點,還會冒水,就是它搞的鬼,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孟思源抓住他的手心看了一會,蹙眉道:“傷口這麽快就好了?”


    “對啊對啊,我一覺醒來就沒了,上麵突然長了一個黑點,怎麽也弄不掉,還會冒水。”


    孟思源疑惑的看著他,“黑點在哪裏,我怎麽看不見?”


    孟長溪瞪大眼,指頭戳著黑點,“就在這裏啊!”


    孟思源又看了一眼,接著歎口氣,摸著孟長溪的額頭,“燒還沒退嗎?”


    !!!孟長溪心裏一驚,難道說這個黑點隻有他能看見,其他人是看不見的嗎?可是,冒出來的水爸爸卻能看見,這就奇怪了,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又為什麽莫名其妙出現在他手上,他完全理不出頭緒。


    孟長溪忽然眼前一亮,甩著手,“冒啊,現在我準你冒水了。”可黑點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完全沒有響應他的意思,靜悄悄的躺在他手心,任他怎麽弄,一滴水也不施舍,氣的孟長溪幹瞪眼。


    “好了,先吃飯,等會爸爸再帶你去醫院看看。”


    “好吧。”孟長溪雖然無奈也隻能妥協,再弄下去孟思源大概覺得他精神出問題了,他默默吃飯,沒有看見孟思源眼中閃過一抹驚疑的神色。


    去醫院當然看不出什麽問題,孟長溪也沒有再同孟思源說起這件事。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讓孟思源擔心。如果這種異象隻能他一個人承受,肯定有他的原因。


    而且孟思源還要忙著和顧格非辦理離婚手續,除卻財產分割,孟長溪的撫養權和其他瑣事也都要一並劃分清楚。當然,顧格非是不會同孟思源爭搶撫養權的。顧家甚至沒有過問兩人離婚的事,也許是顧老爺子嫌這事丟人,但是無論如何,顧家這個臉是丟定了。


    離婚手續辦得相當順利,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在這方麵,顧家因為醜事敗露,沒敢占孟思源一點便宜,孟思源也很痛快的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孟長溪坐在大廳的休息區內,蹙眉研究著手心的黑點。過了一會歎了口氣,黑點自從那天冒了一次水之後直到現在也沒有反應,大概是使用過度幹涸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雖然手心長了個黑點很奇怪,但是別人看不見,他無視就好了。


    正這麽想著,黑點突然就開始冒水。仿佛為了強調自己的存在感,流的非常急,弄得孟長溪手忙腳亂。麵前的桌子上擺了一盆水培綠蘿,可能因為照顧不周,生長得十分矮小,葉子發黃,上麵有不規則的褐色斑點,樣子不怎麽好看。孟長溪急的無法,將手心對準裝著綠蘿的玻璃花瓶,讓冒出來的水流進了花瓶裏,好在黑點冒水時間不長,不一會之後就停了,要不然,小巧的玻璃瓶可裝不下那麽多水。


    孟長溪鬆了口氣,爸爸還好,他怎麽向其他人解釋黑點冒水的事,弄不好,還會被別人當成了神經病。


    他又頭疼的看著手心黑點,這個東西真是一點規律都摸不著,不過應該對他沒有什麽壞處,也許還有些好處,比如加快新陳代謝,排出身體毒素,雖然這一點還沒有得到證明,但是現在身體沒有什麽不舒服……不,不僅沒有不舒服,相反,這兩天他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舒適,身心仿佛經過了一番洗滌,整個人都非常的有精神,朝氣蓬勃,連飯量都增加了。


    正想著,餘光瞥到那盆綠蘿,孟長溪突然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剛剛還蔫頭耷腦的綠蘿,這麽一會的功夫,樣子大變。發黃的葉子變綠了,個頭似乎也變大了些,昂首挺胸的伸展著枝葉,一派生機勃勃,一點都看不出來剛才病怏怏的模樣。而且,葉子上的褐色斑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漸漸消失。


    孟長溪驚愣的看著這一切,仿佛墜入了一個玄幻的夢境。好家夥,簡直跟變魔術似的,不,比魔術還要厲害,因為這些正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他眼前!


    他把綠蘿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除去變好的跡象,沒有其他不對的地方。這棵前一刻還在生病的綠蘿,現在已經完全‘康複’了。


    看來,這黑點是個好東西,也許他得了一個寶貝也說不定。其他的不論,能這麽快的將綠蘿治愈,這‘治愈術’就非常碉堡了。孟長溪有些微微激動,不知道這黑點還有什麽玄妙的地方,能治愈植物,那動物,人呢?


    他正想的入神,那頭顧格非和孟思源已經辦理完離婚手續。孟長溪跟在他們身後離開,剛走了不遠,便聽到身後兩個打掃阿姨吃驚道:“你把那盆快死掉的綠蘿扔掉啦?”


    另一人道:“沒有啊,沒有人動過它,就是桌上這盆,咦?這怎麽過了一晚上就變樣了?”


    兩人都是疑惑不解,瞪著眼睛圍著綠蘿打轉,像是在觀察外星人,半天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哪像是快死了,分明比以前長得還要好嘛!”


    “是啊,是不是有人給它打藥了。”


    “我瞧著不像啊,這裏就我們倆人負責,平時也沒人進來,再說了,哪有這麽靈的藥,一打上就好的。”


    “是啊,他們要是非要把它扔掉,我就搬回家去,哎喲,以前怎麽沒覺得這盆綠蘿好看啊,你看這葉子,看著可真精神!”


    孟長溪扭頭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激蕩,低頭看著手心的黑點,慢慢的露出了一個淺笑。


    孟思源和顧格非前後錯開一步,像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顧格非仍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整潔的西裝將他高大的身軀襯得挺拔貴氣。孟長溪唯一和他長得像的地方,就是一雙唇。非常美的唇形,起伏的唇峰之間拱起一個飽滿圓潤的唇珠,形狀猶如一張完美的弓,性感,讓人眷顧難忘。它有一個名字,叫愛神之弓。


    孟長溪看著這個男人,嘲諷的一笑,這也是這個男人最痛恨他的地方,因為這是自己流著他骨血的證明。


    顧格非看見孟長溪皺了下眉頭,他以為孟長溪多少會對他不舍,卻沒想到孟長溪像是沒看見他一樣,跟著孟思源頭也不回的離開。本來離婚這件事就讓他窩火,他最在意的不是別的,而是孟思源甩了他。


    這讓他極其難堪,難以忍受,覺得自尊受到了侮辱。這兩天吃不下睡不著,脾氣暴躁,見人就想發火。


    “長溪!”顧格非終於忍不住在大門口叫住了孟長溪,他必須要找一些存在感,哪怕是從這個不被他承認的兒子身上。


    孟長溪腳步一停,轉身看他。顧格非見他這麽聽話,心裏頓覺舒暢了不少,看來這個兒子還是在乎他的嘛。也是,小孩子嘛,都渴望父愛,再怎麽生氣,也不會記恨他,以前還不是親親熱熱的叫他父親。


    孟長溪目光清清冷冷,被他這麽看著,顧格非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尷尬的擠出兩個字,“好好學習。”


    “噗!哈哈哈……”孟長溪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都快出來了,好像顧格非說了什麽好笑的笑話。顧格非驚愣的瞪著眼睛,被孟長溪魔性的笑聲弄得不知所措。


    等笑夠了,孟長溪嗤了一聲,像看一坨人形垃圾,“不勞顧先生操心,再見!”最好是再也不見。


    “!”顧格非氣的肝疼,討好不成反被輕視,這滋味他還從沒嚐過。自己都先低頭了,結果這小子還擺起譜了,什麽東西!


    很好,他倒要看看你們父子倆沒有了顧家的照拂,要怎麽在榮城生存下去!


    這時,不遠處駛來了一輛加長勞斯萊斯,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孟思源父子麵前,司機下車小跑著繞到車門前,恭恭敬敬的打開了車門,裏麵坐著一個老者,穿著樸素,手裏拄著龍頭拐,正在閉目養神。


    孟長溪心中微震,目光落在老者的麵容上,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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