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火鍋,菜籃子堆的到處都是。


    楊江很有客人的矜持,插上電熱鍋燒了鍋熱水,就翹著二郎腿在客廳裏等著吃白食。


    錢心一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在廚房裏當小勤奮,結果因為把皮和葉子到處亂丟,弄得陳西安這個輕度潔癖無處下腳,也被趕了出來,隻負責一點搬運工作。


    楊江看著他在餐桌和廚房之間轉來轉去,因為偷食的毛病總也不改被陳西安叨來叨去,小恩愛秀得簡直沒有他。他一邊嫉妒,一邊又覺得這兩人的日子過得挺不錯,錢心一在家裏的脾氣比他工作的時候好。


    等一切齊活,三人簡單的碰了下聽裝啤酒,說了句敬火鍋,開始風卷殘雲的搶沸騰的湯底裏飄起來的肉卷。


    開飯之前錢心一還覺得他們是以喂豬的分量買的菜,結果啤酒碰來碰去,等陳西安渴得受不了去切了盤橙子過來清口,菜竟然掃蕩得也差不多了。


    楊江揉著他像懷了4個月的肚子站起來,開始在屋裏瞎晃。錢心一跟著撿盤收碗,陳西安受不了一團糟的東西,不管是什麽。


    楊江路過他們臥室門口,忽然想起公司收件箱裏有個圖紙要查收,就進去借用了一下電腦。


    他跟陳西安是死黨,借這點東西根本不用說,結果他一晃動鼠標就看見了陳西安的初設,立刻放大了一些,這構圖很有張力,衝擊力很強,花哨玩得好,逼格水漲船高。


    楊江一看那個命名習慣就知道是陳西安的圖紙,他笑了笑,覺得他的設計比從前似乎……放得開了一些,這是個好現象。


    他最小化掉頁麵,登了自己公司的郵箱,查完郵件給出回複之後又折回了客廳,轉了兩圈忍不住誇起他的立麵來:“陳西安,你電腦上那個小樓是個美術館嗎?怪風騷的,哪裏的項目?”


    楊江的新公司是個外牆谘詢公司,有需要追蹤啟動的建築設計項目。


    “不是,”陳西安關掉水龍頭,一點避諱旁邊擦料理台的人的意思都沒有:“a市的,金茂集團的金融城,你知道嗎?”


    錢心一愣了下,首先是沒想到那就是金融城方案裏的一小塊,其次是沒料到他們的進度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楊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這麽地動山搖的大項目我當然知道了,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土豪,不差錢,一切都好說,你們投標階段結束之後給我來個消息,我需要聯係設計院。”


    陳西安嗯了一聲,楊江得到想要的答案,摸起個蘋果啃到一半,看錢心一提著垃圾袋去倒,想起來似的問道:“心一,你的圖紙呢,我能不能欣賞一下?”


    錢心一拉開門把垃圾放在門口,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gmp變態的敵視同仁政策,隻能老實的說:“我的還沒開始畫。”


    楊江主觀認為上這麽大一個項目,肯定是整個公司傾盡全力,聞言佩服的說:“當過所長的人就是淡定,我看陳西安的立麵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錢心一心說這跟淡定有毛的關係,可是他默默的背上了這頂大將之風的高帽子,因為越解釋越亂。


    陳西安一直覺得楊江很有當攪屎棍子的潛質,開始趕他:“過了9點下行線就開始堵車。”


    楊江翻開手腕一看,不情不願的打了個嗬欠,開始穿衣服:“這麽快就八點半了,槽,我要走了。”


    送走他之後兩人在客廳裏麵麵相覷,錢心一莫名其妙的說:“你看我幹嘛?”


    陳西安笑了笑:“看你介不介意,邁爾斯這次是帶著你們去了a市吧。”


    錢心一吃飽了犯困,打了個嗬欠:“我吃飽了撐的介意這個,你跟我說了也不頂用,你知道的時候你組長準備都做完好幾手了,我早猜到了,不過看到你的設計稿還是挺意外的,進度比我想的還快。”


    “你沒猜對,”陳西安走到沙發上坐下來,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坐墊:“這個消息是巍哥提供給維克的,他去幫鄧經理評標,鄧經理喝醉酒說漏了嘴。”


    錢心一坐過去,本來都靠在沙發墊上了,過了半分鍾又彈了起來,瞪著陳西安一臉吃驚:“所以王巍才建議我調組?”


    陳西安:“應該是。”


    錢心一心口發熱,他可能拒絕了一個難得的機會,但是王巍的好心他收下了:“你替我謝……算了我自己去。”


    ——


    邁爾斯立刻開了個會,針對她從副董事那裏拷來一些報審資料。


    基本和維克拿到的那份沒有區別,她將自己熟悉過的做了個簡單的介紹說明,明確了建設需求之後,大刀闊斧的將組員的任務都分了下來。


    錢心一負責做塔樓的方案,附屬的展示區分給了李工,邁爾斯說兩周內要看見概念成果,散會之後大家就開始苦思冥想。


    錢心一遇到一個他無法控製的問題,就是在知道陳西安的展示區是這個塔樓的門臉區之後,他的思維就總想往上靠。這是個非常危險的思維誤區,他的概念被陳西安的斜三角給領走了,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給他做嫁衣,然而塔樓本應該是個獨立而穩重的存在。


    時間太短,要求太高,李工的概念又一直沒什麽進展,錢心一急於掙那個富有衝擊力的概念,又找不到更震撼的靈感,整個人都顯得很煩躁。


    他的立麵完全不成體係,隻能日思夜想,有時候淩晨還睡不著,身體明明非常疲倦,精神狀態出現了一種詭異的亢奮,腦子裏還是橫平豎直的線條在不停遊走。


    他心裏似乎有一股邪火,燒掉了暫時的疲憊,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畫同一棟樓,這次他想畫出另外一棟截然不同的,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陳西安覺得他不對勁,兩人聊了聊,聊完也沒有辦法,每個人的瓶頸期都得靠自己扛過去,為了降低對他的影響,陳西安把他的台式機從臥室裏搬到了健身房,他每天在這裏加班,不讓他看見相關的東西。


    錢心一每天頭昏腦漲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是他在等,等一個打破僵局的瞬間。


    這個瞬間來得不慢,在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之前,那天錢心一下班,正好遇見環衛工爬上樹杈,手腳利落的割掉了光禿禿的枝杆,那種褐黑的線條從樹上落下來,嘩啦一下砸在他腳邊,他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抓住了那種稍縱即逝的感覺。


    多餘的枝椏要剪掉,至於忽視不掉的概念,用一個更加強勢的蓋過它吧。


    錢心一臨時決定要先出一個展示區的圖,給他自己看。


    下定決心和猶豫不決的狀態區別明顯,陳西安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看錢心一興衝衝的回到家裏來,就知道他大概是找到了自己的訣竅。


    錢心一跑回自己的家把台式機也搬了過來,放在臥室裏,霸占了陳西安之前的位置,弄得回家之後還像在上班一樣,他在臥室,陳西安在健身房,互不打擾互不幹涉,人和思維都隔離開來,各自守在自己的電腦前麵,為自己的設計稿添磚加瓦。


    這種日子很沉默,但是不會覺得寂寞,離開電腦之後,又會擠到一張床上,在新奇感淡下去之前,持續的時間也不會很久。


    錢心一的展示區模型是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那是他在去迪拜之前,閑來無事瞎畫的時候捕獲的概念,當他決定自己畫一個展示區的時候,腦子裏首先跳出來的就是這個。


    他的設計裏從沒試過這麽溫柔的弧度,幾乎和陳西安的斜三角完全背道而馳,橢半圓漸變的雙曲麵玻璃,纖細的白塗鋼件,組合成蝴蝶的身體和翅膀,頭部形成一個入口,通向寬闊的下沉廣場。


    這次他暫時拋棄了施工,隻專注於攝人心魄的視覺效果,因為邁爾斯反複強調,投標要是就是漂亮。他的蝴蝶花費了巨大的心血,因此也漂亮得驚人,驚人到達到了他的初衷,將陳西安的“死灰複燃”從腦子裏趕了出去。


    錢心一這才開始他的塔樓設計,主材永遠都不會變,天然石材和玻璃,比例和造型成為了關鍵。


    他幾乎是在相同的時間內完成了兩個功能區的設計,等塔樓立麵的比例和感覺調配好,他的精力也被壓榨到了極限,他站起來的一瞬間,心口忽然有種貫穿性的疼痛,時間很短,但是感覺非常清晰。


    他睡了一整夜,整個人又像是活了過來,跟陳西安一起去上班,準備今天的交稿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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