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安注視了他一分鍾,終於忍不住咳了一聲:“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弄,就出去好不好?”


    錢心一啊了一聲,回過神發現菜籃裏的豆角已經沒救了,短小精悍的厘米段,跟工地上軋的鋼筋差不多整齊。


    下班的時候陳西安問他吃什麽,他說想吃幹煸長豆角,塑料袋裏已經所剩無幾,看來今天是長不起來了。


    坐在小馬紮上的錢心一歎了口氣,其實也沒有特別不願意,但還是將手裏的半段扔進了籃子,把褲腿當抹布那麽一擦,準備腳底抹油:“那我出去了。”


    起到一半陳西安又改了主意,單手壓住他頭頂將他摁了回去:“算了你還是折完吧,反正都碎成這樣了,我也很難達到你這種流水線上出來的水平,正好陪我聊下天。”


    錢心一最煩別人壓他的頭,連忙撿起那半截豆角抽他的小腿:“找茬是吧,聊什麽聊,沒心情!不聊!”


    抽在腿上有點力道,但還達不到痛的地步,陳西安心想你沒心情也不是一時半會了,就笑著逗他:“我有心情,聊五分鍾的行不行?”


    “你的惡意能不能別這麽明顯,幼稚!” 錢心一不想聊,不過他知道以陳西安的心思很容易演變成拐彎抹角的聊,他煩的厲害,就受不起這種心理罪了。


    他動作飛快的摧殘著豆角,儼然放棄了治療:“行吧,你想聊什麽?”


    陳西安轉回去洗香菇,水流嘩啦啦的:“聊你們高層之間的小秘密吧。”


    錢心一本來特別糾結,一聽他這話又覺得很好笑:“什麽鬼高層?還有,被你一形容怎麽感覺就齷蹉了那麽多呢。”


    陳西安:“高總下達了什麽指令,讓你愁的眉毛都要掉了?”


    錢心一頓了頓,笑意很快淡沒了:“他讓我提兩個人給他……辭退用。”


    陳西安眼底有一瞬的驚訝,想起今年的經濟形勢又了然了,他能理解高遠的行為,但也明白這對於錢心一來說有些殘忍,他關了水,依舊曼斯條理的洗著香菇,說:“這樣啊。”


    錢心一說了是想跟他商量,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著下文:“然後呢?”


    陳西安笑道:“沒有然後,高總心裏有人選,你肯定知道是誰,你不願意提,我勸的話那你肯定不愛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為什麽要幹?”


    錢心一的小怒火竄了竄,發現他竟然無法反駁。


    陳西安說的沒錯,高遠心裏肯定早有人選,他很早就不負責公司技術上的事情了,每天在公司呆夠滿滿8小時,不揣摩人心和視察民情,他也沒什麽事幹。而且作為一個老板,他要是真的對公司的現狀一無所知,那麽這個公司也不可能發展到現在的規模。


    錢心一無法取舍,高遠又非要他來做劊子手,這讓他的為難直接乘了個二次方。


    現在陳西安又來做壁上觀,從同事的角度他無話可說,但是站在家裏人的角度上,錢心一鄙視他不負責任:“什麽你啊我的,這是談戀愛的態度嗎?”


    陳西安笑的不行,把鍋給他扣了回去:“是你先不聊的。”


    “現在不在聊五分鍾的嗎,好好聊,你笑屁!”錢心一罵的有氣無力:“你想勸什麽來著,快勸,我都愁成狗了。”


    “好,”陳西安把笑意憋了回去,正經起來:“咱們心平氣和的就事論事,先說人選,我猜是老吳和梁琴,對嗎?”


    如果這消息透到了公司,最忐忑的應該是趙東文才對,錢心一瞥了他一眼:“理由呢?”


    “議論別人的話都不會中聽到哪裏去,你別往心裏去,我也不會跟第二個人說,中不中?”


    錢心一認同這句話:“中。”


    陳西安這才說:“老吳踏實能吃苦,工作年限卻太長了,打個不太中聽卻很形象的比方,就像一頭老黃牛,要是沒人揮鞭子趕,就不知道往哪裏走。其實很多人都是這種狀態,所以他們也是最容易替代的。”


    實在很不中聽,錢心一想當它是陣耳旁風,偏偏他心底在遙相呼應,他悶悶的說:“行了,說梁琴吧。”


    優勝劣汰才是真正的職場,長久以來gad的風氣確實有些偏向國企,開人並不是毫無益處,有危機感的人才會強迫自己前進。


    陳西安覺得可能是自己對gad還沒什麽感情,所以他隻覺得錢心一心軟,這詞說難聽點是優柔寡斷,但是他工作起來雷厲風行,所以這個同理並不成立,他隻是比較……長情。


    長情這個屬性好啊,陳西安心想,那他這輩子喜歡的人都是我了。


    “梁琴是我見過的女性裏最堅韌的一個,她很能吃苦,而且從來不拿自己是女人說事,她認可工作就是工作,不分男女老少,這點很值得敬佩。她很認真,很細心,很努力,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她的性別欄裏是女。”


    錢心一登時更煩了,如果他對老吳是滿意,那麽對梁琴就是很滿意。這麽多年從他組裏往來的女性也有好幾個了,梁琴是讓他對性別改觀的第一個人,梁琴是個負責的設計。


    陳西安知道錢心一不會誤會,但還是補充道:“我不是歧視女性,但現狀確實是很多崗位基本不要女性,或是不招未孕的女職員,這或許是一種歧視,但這種不平衡不是平白無故來的,女性在家庭比例中付出的確實要更多,不可避免會造成工作上的力不從心。”


    “我媽當時生我之後患上過很嚴重的抑鬱症,甚至還說過我就是阻攔她向科學靠攏的惡魔,很顯然我給她的工作造成了巨大的困擾;我以前在八局,剛招一個應屆生,培養了不到半年,追著男朋友去了南方,還有一個有經驗的女設計,入職的工資要的特別低,結果沒兩個月肚子就顯懷了,去休了產假,這種事肯定不止八局有。”


    “生兒育女一定比做好一份工作要難的多,但是企業裏是沒有母親這個職位的,要麽是員工,要麽就是非員工,感情是好東西,但它不能創造實際價值。”


    gad也有過,所以高遠近幾年不願意招女設計,來應聘造價的他也要追問到別人沒有生二胎的打算了才肯簽合同,不過這種事情錢心一懶得說。


    他們一起工作,所以知道以梁琴的責任心,在無法勝任工作的時候會主動離職,但是高遠脫離於群眾,他不了解,所以他總是疑神疑鬼,生怕梁琴忽然就懷孕了。


    錢心一沉默了一會兒,也不讚同也不反對,隻是抬頭看著他,又提了個問題:“趙兒其實很粗心,現在也是個半桶水,你為什麽不猜他?”


    陳西安沒有多想:“小趙是高總的親戚吧。”


    錢心一懵了會兒,被他語氣裏的理所當然給震驚到了:“……誰跟你說的?”


    陳西安終於洗完了香菇,轉過來靠在料理台上,被他被雷劈一樣的表情給愉悅到了:“沒人說,應該沒兩個人知道吧,我猜的。”


    “來,你告訴我怎麽猜的?”錢心一來了興趣,他算是高遠的師弟,也是在收了趙東文之後兩個多月,不小心去高遠家送公司車鑰匙才知道這層舅甥關係,當時高遠力薦他收徒的原因也理順了。


    陳西安擦掉手上的水,說:“從王淳那兒猜出來的。她是公司的前台,報銷和轉賬的手續卻都是她在處理,這本來都是財務的事情,可是連財務都接觸不到,那很顯然王淳是高總的親戚,私企不讓親戚管賬,那才不正常。”


    錢心一又愣了一下,可能是他沒待過國企,又可能是他本來就心大,要不是他本來就知道,在gad待一輩子他都不會注意這些跟他沒關係的東西。


    “小趙人緣好,但是跟王淳的關係似乎特別好,他們年前買票是一起買的,小趙一有女朋友,二沒有膽子腳踏兩隻船,猜就是親戚了。有次我去衛生間,路過門口聽見王淳跟他說話,舅舅舅媽的,差不離是表姐弟了。”


    “當時你肯收徒弟,高總慫恿你了吧?”


    除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錢心一已經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了,不過雖然他猜的全對,但他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他怨氣四溢的說:“他要開誰開誰,拉我下水幹嘛?”


    陳西安踢了他一腳,示意他起來:“行了,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了,所長的職責裏就有替老板背鍋這一項,你不愛提就拖著吧,誰走誰留都不是你能決定的,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過幾個月把自己和我也開了,既能對同誌們有所交代,我還不會怨你,我對你是不是好的沒話說?”


    錢心一自己想拖,所以真的被他那句拖著給安慰到了,他站起來把菜籃子遞過去讓陳西安洗,臭不要臉的說:“和我對你一樣好嘛,對了,炒的時候記得多加點橄欖菜。”


    陳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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