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池裏落雪壓冰,投不進硬幣許不了願,然而錢心一並不需要許願。


    池邊的長椅上背對他坐著一個人,在錢心一的視野裏,那個後腦勺真是十分英俊瀟灑。


    他越靠近,心裏就越溫情,有時候他自己都會疑惑,像陳西安這麽妥帖的緣分,怎麽會降臨到他頭上,但是這個人真實的屬於他。


    錢心一靠近的姿態像個賊,輕手輕腳的準備給陳西安一個驚喜,結果還沒來得及捂住人的眼睛,陳西安卻陡然轉過來,往他臉上糊了坨雪。


    他被冰的打了個寒顫,聽見陳西安愉悅的聲音從冰涼之後傳過來:“恭喜發財。”


    錢心一撲掉立刻就融的雪粉,帶著滿臉潮氣笑了起來:“你妹的。”


    陳西安拉著他往身邊靠,張開手臂來抱他:“天爺!凍死我了,來,暖,寶寶。”


    這笑話挺冷的,錢心一癟了癟嘴,摸到他的手果然在外頭被寒氣浸的幹冷,便裹起來揣進了兜裏,雖說廣場上沒什麽人,還是坐在了椅子上讓拉拉扯扯的姿態不那麽明顯。


    “你爸媽怎麽走了?難得團個圓。”他高興是不假,但也明白他們一家三口聚起來不容易。


    “不是我趕走的啊,”坐下來就別到了手,陳西安抽出一隻手來摟他的肩膀,半身的重量掛在錢心一肩上:“他們本來就沒準備跟我一起過年,因為咱們的事情多呆了一天。”


    “你媽……”錢心一頓了頓:“還哭嗎?”


    其實也哭了好幾頓,問他不願意代孕,讓他哪怕去做試管也好,不過陳西安說:“今天淩晨在機場哭了,說想見你,下次休假的時候我帶你去基地好不好?”


    錢心一明顯不太信,聽到後一句又連忙打擊他:“還休假!你以為你還在八局呢。”


    陳西安看著遠方,白茫茫的一片:“會有的。”


    從年前高遠的心情就能看出些端倪,公司中的標似乎沒達到他的要求。而且他跟他爸爸談過,一致覺得過了這個年,潛伏了一年的金融危機帶來的負麵影響就要浮出水麵了,房地產泡沫會給中小型投資企業滅頂危機,而一旦zf開始限製開盤,那麽建築產業將是被株連的九族。


    明年甚至是後年,所有產業都會過的十分艱難。


    小別勝新婚,錢心一懶得來回跑,陳西安知道劉易陽被猥褻之後也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嚴重,兩人便沒有回c市自己的家裏,年三十的街上已經沒什麽鋪麵開著,兩人窩在碩果僅存的一家酒店裏鬼混了一個下午,餓的眼睛冒綠光出來覓食,被彭十香擰著說漏嘴的劉易陽給堵在了酒店附近的超市裏。


    這不是彭十香第一次見陳西安,之前覺得他是大兒子溫文有禮的好朋友,但團圓飯的日子還膩在一起,彭十香笑的雖然熱情,但心裏卻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既然都堵到了,錢心一實在躲不開要去母親的新家,帶著陳西安很奇怪,但是把他一個人扔在酒店裏又覺得過意不去。反正他們總是要在一起的,但是彭十香的新家庭或許他們隻會一起來一次,陳西安都大老遠跑來找他了,錢心一不打算委屈他,奇怪就奇怪了。


    劉易陽的爸爸劉振是個保健產品銷售經理,看職位應該是能說會道的人,但錢心一見過他幾次,覺得生活裏有點過於嚴肅了。


    他們第二次見麵的時候,劉振就直言不諱的說希望錢心一不要來打擾他們的家庭,他並不是一個大度到能接受妻子前任丈夫兒子的男人,錢心一不評論他的心氣,但尊重他的誠實。


    一頓飯吃的還算和平,吃完兩人立刻告辭,室外已經發昏了,陳西安本來打算問些什麽,又覺得他看見的其實已經夠明白了,就手拉手的回了酒店。


    路燈昏黃,影子長長。


    晚上兩人纏在被子裏商量,猥褻這個事怎麽處理才能一勞永逸,聊了半天也沒得出比較好的辦法,在別人家裏安攝像頭隻有小說裏才可能,錄音也不可行。


    因為從劉易陽的描述中來看,王鑫十分謹慎,他會先摸遍孩子的身,看有沒有帶東西,而且在實施過程中喜歡自說自話,比如劉易陽疼的哭起來,他就會像入戲一樣說老師又沒有凶你,隻是劃了你這個字之類的。


    錢心一歎了口氣,陳西安就來堵他的嘴,他有兩個萬能借口,一個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個是一寸光陰不可輕。


    劉易陽初一不用去學字,但是他得去給王鑫拜年。王老師一開門,隻見他一個小矮子,戴著兔耳朵的絨線帽子,抱著拳頭唱恭喜發財,可愛的一塌糊塗,心裏又十分蠢蠢欲動。


    “陽陽真乖,怎麽就你一個人啊?進來,老師給你大紅包。”王鑫見了他是真的高興。


    “老師不啦~”劉易陽笑起來隻有一個酒窩:“我大哥去給我換鋼鏰兒啦,待會帶我去廟會上玩。”


    王鑫覺得他的笑容非常刺眼,彎下腰來捏他的小臉蛋:“你大哥對你可真好。”


    劉易陽自豪的好像錢心一多待見他一樣,聽到電話響腳不沾地的跑了,王鑫撚了撚手指,放到鼻尖上聞了聞,腦補出一絲奶香味來,他眼神驟然加深,關上門摸向了□□。


    樓下大哥抱著個可笑的小豬存錢錢全換成了一罐,應要求把給他的兩百塊錢壓歲元硬幣,陳西安又添了兩百紙幣,2斤多豬被劉易陽樂嗬嗬的傻搬了半天,累的最後都走不動了。


    他們在廟會遇到了劉易陽那個班花同學,稱作班花其實是個小男孩,小模樣長得非常精致,和劉易陽對著用鼻孔出氣,有點小冤家的意思。


    陳西安作為談判專員,和班花的母親談了談,聊完之後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從她躲閃的眼神裏陳西安推測她是知情的,因為她說他們已經不學毛筆字了,但她的原因是孩子的三分鍾熱度過去了,並且在陳西安表明王鑫可能是個猥褻犯的時候,露出了一直“這是個天方夜譚”的表情。


    錢心一被她的“一無所知”給震驚到了,同時他也想起劉易陽的父母到現在也還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孩子演技太好,還是他們太粗心大意。


    其實很多孩子都遇到過侵權行為,而大多數家長都會選擇故意沉默,讓真相掩於時間的洪流之後。


    劉易陽初二還可以玩一天,錢心一跟陳西安打算去城郊泡溫泉,他也非要去,還發了條朋友圈炫耀。不想不經意被當成背景牆的錢心一和陳西安正在撩閑,他箍著陳西安的脖子往水裏壓,被陳西安摟著脖子同等報複,兩人湊的特別近,赤/身/裸/體的姿態實在親密。


    他連小學的門檻都還沒摸著,朋友圈裏自然全是熊孩子,唯獨有一個人例外,就是他的毛筆字老師。


    因為錢心一的胡說八道,王鑫直接誤會了,他真以為這是小哥,一時覺得這三兄弟一人一個樣,丁點也不像。


    錢心一有腰椎,不能受凍,彭十香給他縫了條護腰送到酒店,查了下房間號發現兩人這幾天一直住的是一間,那種奇怪的感覺登時又來了。


    她去超市買牛羊肉卷準備晚上燙火鍋,不巧遇到了王老師,王鑫一見她就誇了起來:“彭姐真有福氣,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出色。”


    彭十香滿頭霧水:“……我哪來的第三個兒子?”


    “……”王鑫於是點進了朋友圈,指著劉易陽的動態說:“這不就是嗎?”


    錢心一臉上的笑容讓彭十香眼皮狠狠的跳了跳,她多看了兩眼,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焦躁,她是沒什麽見識,但是同性戀三個字還是認識的。


    一瞬間她陡然有了種柳暗花明的錯覺,難怪他不願意相親!難怪他這麽大年紀了還不肯成家!難怪他們……住一個屋裏。


    “彭姐,誒,彭姐你怎麽了?”王鑫見她慌裏慌張的就跑了,連購物車都忘了推。


    “他爸沒了,他這是要絕錢家的後”、“他在報複我嫁了人”、“同性戀是病”、“他怎麽能這樣”等念頭在她腦子裏翻滾不休,彭十香一口氣跑上城鄉班車的時候,氣的一路淚如泉湧。


    錢心一還不知道大禍將至,在兒童區溜劉易陽,渾身都散發著一股“不靠譜”的氣息,他是個旱鴨子,注定與泳道無緣。


    劉易陽玩水玩high了,遊的焊進了水裏,皮都泡白了也不肯出來,錢心一怕他抽筋或是遊深了,買了條別人跳舞用的彩帶,綁在弟弟身上,看他紮進水裏泳的不知道今夕何夕快往成人區跑的時候,就把他拽回來。


    陳西安出去買快餐了,休閑的人多,隊如長龍,他已經排了快20分鍾。他混在人群裏,彭十香從他不遠處經過,誰也沒看見誰,等他取到半熱不冷的快餐回去時,看見的就是他最不願意看見的一幕。


    錢心一頂著一對中心對稱的巴掌印站在人群中間,他母親在岸上哭,他弟弟扒在泳池邊上哭。聽不清他說了句什麽,他媽媽忽然一伸手,將他推進了泳池裏。


    這是陳西安的教養裏不能接受的行為,以愛之名,貫傷害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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