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降雪向來充足,所以冰凍一出現,工地就進入了停工階段。年尾發標的項目也都招完了標,越近年關,設計院一年中最清閑的時期來臨了。


    高遠沒有功夫再緊盯著小蠻腰,年終的款項尤其難收,為了給公司和員工們交上一份滿意的額度報酬,他和商務部開始頻繁的出差。


    火車票早就可以預定了,同事都搶的熱火朝天,錢心一和陳西安卻都按兵沒動。


    陳西安的爸媽今年會在基地值班,而錢心一不願意去打擾他母親的新家庭,他們打算留在城裏過年。


    徒弟準備帶女朋友回家見父母,老吳買了票陪媳婦回娘家,胖子和梁琴為了躲避十裏八鄉的問候,各自準備了半個春節假期的旅行,一回頭發現對方都正有此意,可惜一個要去雲南,一個要去廣西,於是天天試圖說服對方約起來。


    陳毅為不參與他們的搶票大戰,剛進入12月他就訂好了飛倫敦的機票。高遠不在,他儼然成了總攬小蠻腰設計的總管,轉著圈的問幾個負責人進度,不過大家都不太搭理他,職場裏說話,至少是地位相當才會有人聽。


    錢心一難得有時間摸魚聊qq,陳西安說晚上回家吃火鍋,錢心一看那菜單有的長度,想想龐大的洗切工程,立刻說他上火。


    陳西安回複了他一大堆紅湯辣油的火鍋圖片,錢心一於是也不上火了。


    下班的時候,gad來了個不速之客。嚴格來說,她早就來了,隻是一直在電梯口等。賈瑞已經顯懷了,不過冬裝厚重,她穿著件a字的毛呢大衣,不細看不容易發覺。


    錢心一拐進電梯間,一眼就看見她在窗戶邊抽煙,或許是沒抹口紅的緣故,她的氣色遠不如從前。


    兩人都是一愣,因為往來有同事,錢心一沒有主動跟她打招呼,而賈瑞的目光則探向他身後,顯然找的人是陳西安。


    陳西安半路折回去取鐵棍山藥了,最近拜年的多,不少施工單位和廠家快遞來許多種小禮物,從臍橙到大棗,能現場瓜分的錢心一都分掉了,剩下鐵棍山藥和茶葉無人問津,陳西安準備拿回去下火鍋。


    很快他也看見了賈瑞,正趕上錢心一進電梯門,他也沒追,電梯裏的人朝他揮了下手,表情看不出什麽來,接著被掩在了門後。


    隻有消逝的時間才會讓人注意到它,賈瑞的肚子讓陳西安猛然發現,他到gad已經半年多了。


    賈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來找陳西安,愛情不如意想起前任或許可以理解,但是陳西安對於她來說隻是一個同事罷了。


    她受了委屈,需要傾訴,可是父輩有代溝,朋友又覺得這件事隻是個應酬,安慰了她許多遍,但她還是非常憤怒。她憑一時衝動開車上路,走到半道其實就後悔了,但她還是來了,有些話不吐不快,至於該不該,意氣之上哪有理智。


    自從蛋糕店知道錢心一這個人的存在之後,工作中賈瑞也留過心,建築是個很小的圈子,隻要她想,她就能聽到,風評錢心一是個脾氣很大的設計,他夏天穿羽絨服去開會的光輝事跡廣為流傳,賈瑞無法理解這麽乖張的一個人,陳西安為什麽會選擇。


    她來或許就是為了告誡他,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一輩子的人,連結婚證和戒指都綁不住,他們什麽都沒有,能在一起多久?


    婚姻並不是愛情的墳墓,時間才是,世上沒有永不熄滅的熱情,也不會有一如既往的癡情,感情必然會淡下去,陪伴成為主題。


    陳西安聽了她的描述,盡管紳士應該如此,但也沒有給她遞紙巾,他客觀的說:“我覺得李安沒有出軌,你冷靜好了應該跟他談談。”


    賈瑞用手指撇去眼淚,氣的打了個嗝:“去洗腳城光洗腳能洗一晚上?他衣服上酒氣熏天,還有好幾條口紅印子,也是洗腳洗出來的嗎!”


    李安的性格陳西安不做評論,但從賈瑞哪怕是負氣的描述中都沒什麽直接證據,陳西安覺得她還是有些任性了。


    古時候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說法,現在雖然沒有了,但技術一般還是不會收徒弟,就像整個gad隻有趙東文一個人叫錢心一師父,答應了就意味著責任,要教導他指引他,甚至給他擦屁股。


    陳西安的徒弟雖然十分露水,但到底他還是有些向著他的,賈瑞家境富裕,所以她不懂普通人要有多努力,才能過上相對體麵的生活。李安是上門女婿,他想出人頭地的野心陳西安可以理解,問題是他媳婦不能理解。


    陳西安不願意也不該摻和進他們的矛盾中,他隻能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幫李安說一句公道話:“賈瑞,我問你個問題吧,你覺得在設計院畫圖的日子怎麽樣?”


    “無聊,累,沒意思,”賈瑞想也沒想就說:“每天幹重複性的勞動,很多時候還是無用功,方案改來改去改來改去最後還是用最開始那個,動不動就加班熬夜,沒時間出去玩,沒時間淘寶,畫出來的也是個錯誤百出的破樓,煩的要死。”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的工作如此,陳西安也有這種時期,他相信錢心一也有,因為不懂,因為心浮,可後來他適應了,無形中積累的經驗讓他可以獨自處理一些問題,這種成就感對於他能走到現在至關重要,不過他不打算諄諄善誘讓賈瑞愛上設計,願意學習的人哪怕是掃地也能掃出不一樣的經驗來,不肯學的人用棒子敲也不會紮實一點。


    “你覺得設計煩是嗎?實際施工比畫圖煩一百倍你信嗎?你家裏有在項目當經理的親戚,你可以在他身邊跟一天看看,你什麽都不用幹,就看他幹多少事。他可能要接50個電話,打50個電話,有20個人來敲辦公室的門,要上20趟吊籃,跑3趟建管局,請人吃3頓飯,錢他出,地方別人選……當然,我隻在項目上實習過,更深入的情況沒摸透,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問問李安。”


    陳西安的排比句語速很正常,賈瑞聽了半天還沒聽完,腦子裏已經亂了,她隻知道李安當項目經理的年薪會比當設計師助理高,卻想不到他需要做這麽多。他帶著口紅印回家仍然是錯,但如果他真的這麽辛苦,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發火也似乎有點……過。


    賈瑞絞著手指:“……我沒興趣。”


    “那是你們兩口子的事,”陳西安笑了笑,說:“抱歉,我不方便請你吃晚飯,李安肯定在等你吃飯,也有人在等我。”


    賈瑞開始對李安覺得愧疚,陳西安的話又讓她莫名其妙的覺得難過,他在下驅逐令了,她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他也會做好飯等你吃嗎?我,我聽說他脾氣不好。”


    他不會,都是我逼的,陳西安嘴上說:“嗯,他脾氣有點急,但是很講道理。”


    賈瑞心酸的無法複加,他們明明麵對麵坐著,她卻忽然有種他離自己很遠的錯覺,她不想祝他們幸福,隻能沉默以對。


    陳西安:“你是想讓李安來接你,還是自己回去?”


    賈瑞咬著嘴唇頓了幾秒:“不要你管!你走吧。”


    陳西安竟然提著他的鐵棍山藥站了起來:“那我去給你打個的,你先坐著。”


    其實他不是去打的,他隻是想避開李安,照他對李安的了解,他肯定會找過來,照麵太尷尬,而他本來就是個外人。


    他的“內人”半個小時之前什麽都看不出來的離開了,他現在要去確認他是不是吃醋了。


    離開了水吧之後,陳西安摸出手機給錢心一打電話,誰知道連打了兩個都沒人接。錢心一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陳西安皺了皺眉,取了車連忙往家裏走。


    走到離錢心一家不到2公裏的家樂福那個丁字路口堵車了,而且堵的水泄不通,很多車主都離開了駕駛位,往路口跑去。


    陳西安攔住一個從人行道上逆行過來的電瓶車主,那大姐也是道聽途說:“好像是全德商場地下超市失火了,前邊路口在疏通,好跑消防車吧,哎呀我也不太清楚。”


    陳西安無端一陣心驚肉跳,又打了兩個沒打通,焦躁的受不了,直接把車鎖好,沒道德的丟在了塞車道上。


    他一個人是不會去買菜的,陳西安這樣安慰自己,但是他又忍不住往壞處想,人總是愛自己嚇自己。


    確實是失火了,盡管從商場外部還看不出來,但是交通管製已經限死了上下行的車流,而商場門口混亂不堪。


    他一邊跑一邊打電話,一會兒沒人接,一會兒占線,估計網絡繁忙的不行了,跑過家樂福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就站在這裏等,要是錢心一在家,那一切都好說,要是他恰好在超市裏……


    陳西安簡直有點不敢想,除了消防員,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大火勢如吞天的威脅性。


    大型商場的地下一層,是最難救險的地方,易燃物多、擺設複雜、人流密集,地下的人慌不擇路出不來,堵的上麵的人也下不去——


    消防車的鳴笛聲都還聽不見,一時半刻不會到來,商場裏的員工拿著喇叭在門口咆哮,請行人不要靠近,離開。


    陳西安在綠化帶的縫隙裏走來走去,險些把手機屏都盯穿,他不敢隨便打,怕錢心一找他的時候占線,隻能一直發短信,告訴他自己在家樂福外麵。


    他焦慮的都看不見時間,好像過了幾年,屏幕才終於亮了,來電人,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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