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節其實不是光棍的節日,花式虐狗還差不多。


    高遠早上帶來一則消息,說c大的實驗室接下來的一個預約因為審批沒過而取消了,因此他們的預約提前,這周四就可以進入測驗。


    這對於陳西安來說尤其突然,他還沒做好準備,但看樣子也隻能硬著頭皮去了。宣布完消息之後,高遠臨時讓他帶上圖紙,去了c建院。


    c建院是c城建築設計院的簡稱,是當地排名十分靠前的設計院,c建院專門有個結設組,在結構方麵很有建樹。高遠托了關係勾搭上他們結設組的負責人,讓人幫忙看看陳西安的模型是否可靠。


    按理說項目的圖紙,尤其是結構和功能分區這種,在定標甚至竣工之前,都不該流入行業內,以免被人剽竊。


    不過高遠有他自己的考量,一來c建的結設總工還不至於掉價到“借鑒”他一個小設計院的模型,二來他確實不放心,需要一個內行人的肯定。


    他們上午十點不到就出去了,一直到下午三點多還沒回來。


    辦公室彌漫著一股躁動的氣息,趙東文不到四點就開始蠢蠢欲動,給他師父發表情賣萌,想踩著點下班。


    錢心一自己也渾水摸魚地在搜熱映電影,這個沒興趣那個沒興趣,以己度人就準奏了,不過這次他前所未見地管了個閑事,問了下趙東文準備帶溫曉茹去看什麽電影。


    趙東文立刻發了個[委屈]的表情,說他想去看這個,而小溫想去看那個,所以他們決定還是去看那個。


    他說的“這個”是個夢工廠的動畫片,錢心一毫不猶豫也選了溫曉茹的“那個”,是個特種兵題材的電影,哪怕電影不怎麽樣,但起碼是成年人會選的題材,畢竟兩個大男人約在光棍節一起看動畫片,畫麵想想就十分酸爽。


    他選座訂了兩張靠後但正對屏中的票,就關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回去查郵箱。


    陳瑞河發來了一個工作聯係函,聲明他們找了家外牆顧問單位,為了促進溝通的有效性,要求下周二去西塘開個碰麵會,錢心一給予完確認回複,一看時間已經快五點了。


    他正準備給陳西安發條信息,問他什麽時候能完,那邊就心有靈犀地先把消息發了過來。


    [我過了高速入口,我們去看什麽電影?]


    為了表示出他對這場電影看得比較隨意,錢心一回複陳西安說他現在去看看,一邊發短信一邊吐槽自己的心態簡直是有病。


    兩人用短信溝通好,約了六點半在電影院門口碰麵。


    先到的是逆著下班流路線的陳西安,錢心一看見他的時候,他坐在售票台對麵的等候區,旁邊的椅子上放了一袋子肯德基,察覺到錢心一的靠近馬上轉過頭,微笑著站了起來,十足一個等待女友的男朋友。


    錢心一還是有點心虛的,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他,又鄙視了一下自己不該有遲疑,朝他走了過去。


    陳西安拿起那袋子肯德基,示意他坐在座位上,自己坐在他旁邊,開始掏東西:“來不及吃飯了,隨便墊點,一會兒再吃。”


    錢心一接過漢堡,笑著說:“感覺像是你在請我看電影。”


    陳西安拆著包裝紙,笑著強調:“是你請我,禮尚往來我請你吃飯。”


    “是是是,我請你,”錢心一心知他那點潛台詞,無語地附和了一下,靠在椅背上啃漢堡,“結構怎麽樣了,c院那邊說了什麽?”


    陳西安看他把沾著沙拉的生菜挑出來要扔,就說:“菜不吃給我。結構暫時沒什麽問題,什麽都是假設的,也就這樣了。”


    錢心一幹不出這種事來,就又把菜塞了回去,他其實是不喜歡稀糊糊的沙拉:“吃你的吧。暫時就這樣也很牛逼了,結構一哥都沒挑出刺來。”


    陳西安好笑道:“也要有刺可挑才行,目前就幾根主要杆件,數據也不準確。”


    錢心一努力地咽著味道奇怪的沙拉,因為誇獎發自內心,所以也沒走心,隨口就來:“謙虛也沒用,你本來就挺厲害。”


    陳西安心裏歎了口氣,心想:跨過了這個坎,我才配得上你這句話。


    就算是兩個男人一起看電影,其實也根本沒人看,如今不比從前,看電影的人多如牛毛,而且單身男性的比例也越來越高。兩人驗票進了播放大廳的走道,錢心一才想起來爆米花這件事,回頭問陳西安吃不吃,那邊笑了半天又說不吃,被他翻了個白眼,推進了五號廳。


    這是個倒敘方式的電影,開場的一瞬間,就是男一在夢裏的回憶,很有張力的一個場景,他抱著一具屍體,在野草橫生的叢林,側身看著鏡頭,眼神裏戲感滿滿,鋒利如刀,憤怒之後有種壓人心魄的悲傷。


    故事的情節普通,男一是個退伍的特種兵,在市井裏討生活,有一天他的上司找到他,說有一個報仇的機會給他,男主猶豫掙紮之後,重新踏上了刀頭舐血的路。


    講到一半,前因後果就能推出來了,錢心一縮在座位裏,心裏有點遺憾之外的感受。


    兄弟間的感情就是如此,兩肋插刀、義不容辭,既感人也真實,而當這種情誼再上升一點,達到形影不離、無微不至的程度,基本也和同性戀就差一個概念。


    陳西安可以是他的兄弟,但這和對象並不矛盾。


    他轉頭去看黑暗裏的陳西安,電話卻在這一刻忽然響了起來。


    他摳下靜音抬起來一看,發現來電人是王一峰,影廳裏聲效巨大,說也挺難聽清,所以他就沒接。不料王一峰立刻又撥了過來,錢心一接通了聽筒,還沒“喂”就聽那邊又急又小聲地說:“錢兒,工地上出事了。”


    錢心一心裏一跳,說了句“等一下”,借過著從座位裏擠出去,走到影廳外的走道上說:“出了什麽事?”


    王一峰不知道躲在哪裏打電話,聲音壓得挺低:“操!高空墜了段角鋼下來,把人屁眼都捅穿了。”


    錢心一聽出他在哪了……醫院,他眉頭皺起來,說:“什麽時候的事?”


    王一峰又罵了句媽的,說:“一個半小時之前,受傷的人還在手術室縫合,電話剛兜兜轉轉地打到我這裏來。”


    多高的角鋼掉下來能有戳穿人體的衝力呢?起碼得是三十層以上。


    錢心一火氣直冒:“角鋼為什麽會從高空墜落下來?”


    “不是人拋的,今兒上麵都沒上人,標準層都快完工了,最可能的情況是從女兒牆外邊那個平台吊頂上墜下去的,具體是哪一片兒哪一根還不清楚,但是我叫人上去查,結果查出個不小的問題。”


    “說!”那邊停了一下,錢心一心裏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但還是很生氣地催了一聲。


    “我叫人拍了張現場照,一會兒發給你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了,”王一峰猶豫了一會兒,說:“錢兒,估計馬上開始推卸責任了,提前該做的準備,你宜早不宜遲,哥哥隻能跟你說這麽多了,我去一趟手術室,先掛了。”


    錢心一他用力握了握手機,點進qq消息,王一峰發的圖片旋轉著下載,然後一瞬間彈開,於是他看見了一張……滿目瘡痍的吊頂牆。


    說是滿目瘡痍一點不過分,預埋的鋼板鏽出的鐵水順著吊掛的角鋼流了有二十多公分長,鋼件的焊接不用高清都看得出全是點焊,焊得也亂七八糟,螺栓上墊片不全螺杆歪斜,簡直不知道是怎麽擰上的。


    這還是沒有掛外牆材料的鋼架,就這施工質量,一沒自重二沒風壓,光鏽都能鏽斷的感覺,難以想象以後掛上了東西,會墜落成一個什麽樣。


    可就是這種垃圾施工,他在“綠帽子”出差的時候,負責檢查的陳西安一個字都沒跟他提過!!!


    錢心一心裏壓了塊石頭似的,心慌的感覺越來越重,他又氣又心寒,簡直快要炸了,他轉過身使勁地捶了下影廳的牆壁,疼得一瞬間冷靜了一些,拿起手機給陳西安打了個電話。


    “陳西安,你出來。”


    聽他的聲音就知道有事發生,拉開門之後,他看見錢心一的表情和那天他質問自己是不是來者不拒的時候如出一轍。


    首先砸過來的是手機,陳西安不解地低頭一看,圖片映入眼簾的瞬間,他眼神劇烈地晃了一下,臉上的血色瞬間盡失。


    錢心一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那天根本沒上去看,否則他不可能發現不了,他心跳劇烈到心口隱隱發起痛來,這一刻對陳西安失望透頂,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隻言片語來,腦子裏亂得斷了片兒。他盯著陳西安,不現實地希望他哪怕能狡辯一句也好。


    可是陳西安看著地麵,不肯看他,他說:“對不起,這事和你沒關係。”


    然後他轉身就要走。


    錢心一被刺激得急火一怒,衝上去揚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冷笑道:“怎麽會和我有關係?檢查單上簽的是你的名字——”


    那個耳光扇得特別響,“啪”的一聲,像一道驚雷炸進了心裏,陳西安倒是沒覺得很疼,隻是有種完蛋的感覺,不管是他的事業,還是他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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