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楊江真是個烏鴉嘴,別墅的匯報近在眼前,王一峰又橫插一杠,來給錢心一介紹對象了。


    錢心一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麽樣的心理,通話聲音就那麽大,他卻總擔心對麵的陳西安能聽見,跑到樓梯間了才準王一峰說話。


    王一峰在那邊嫌他事兒逼,又覺得他沒誠意,本意也忘了,罵罵咧咧地譴責他不成熟沒擔當,還不孝順。


    錢心一順了二所所長一根煙,歪頭夾著手機點著,把他的廢話從右邊灌進去左邊倒出來:“大哥,你要是沒正事我就掛了啊,我明天去甲方匯報,正趕著做ppt呢。”


    王一峰一聽這架勢,他好像比蔣一芸給他介紹妹子的時候還忙,就覺得這事要黃,連忙疊聲地打住了廢話,單刀直入主題:“錢啊,哥跟你說,這姑娘是我們項目新來的財務兼資料員,收入差不多是你的六成,也挺多了,性子特別爽利,個挺高,人也很理性,剛分手,我跟你嫂子合計了一下,把你照片給她了,她對你挺滿意的,我把她照片傳給你看看咯?”


    錢心一嗆了口煙:“你什麽時候有我照片的,你偷拍我?”


    王一峰雖然對未經允許發照片有些心虛,但是照片的來源還是正規清白的:“扯犢子,美女都不拍我拍你?!就你上次來我們項目現場上吊籃的時候拍的唄,我挑了張你正臉的把其他人都p掉了。”


    “……”錢心一不知道該說這兩口子是瘋了,還是該謝謝他們對他的臉如此自信,連帶著安全帽、背景全是鋼筋水泥的照片也敢發給人看。不過他們這個新財務的口味貌似也蠻奇特,連這種沒誠意的照片她都可以滿意。


    他沉默了半根煙的工夫,還是拒絕了:“王哥,謝謝你和嫂子替我費心,不過我目前的狀態不適合談對象,挺忙的,火氣也挺大。”


    王一峰在對麵歎了口氣,不強求但還在做最後的努力:“你這個加班狗當得我也是醉了,算了我不管你了,財務的電話和qq我發給你,你不愛聯係刪掉吧。”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錢心一蹲到髒兮兮的煙灰缸旁邊接著抽煙,沒抽兩口短信提示就來了,他沒理手機,心裏不太好受,覺得自己辜負了王一峰夫婦真心待他的好意。


    以往那兩口子給他介紹,他再忙都會抽出時間去見,成不成是一回事,承不承情又是一回事。這次拒絕得這麽徹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顧忌陳西安,他自己心裏清楚。


    陳西安這陣子過得也不怎麽樣,錢心一除非是瞎了,否則沒法不看見那人越來越深的黑眼圈和明顯少了很多的笑容。他的近視好像也嚴重了,大白天的辦公室裏,16寸的顯示器他都得帶著眼鏡畫圖了。


    好幾次他瞥見陳西安好像是想喊他吃飯,動了動嘴唇又出去了,不到五秒鍾,趙東文一定會衝進來把他拖進食堂。


    錢心一陷入了一種自責性的焦慮裏,如果他討厭陳西安,他可以覺得他是活該,但是陳西安對他太好了,他說拒絕,那人就真的不再越界,錢心一找不到譴責他的理由,想來想去都成了自己的錯。


    別墅的赫總那邊虎視眈眈,這個節骨眼上他去談對象,他總覺得會刺激到陳西安,陳西安或許會理解成炫耀,或者是警告。他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碾來碾去,歎了很多口氣,心想:王一峰要是給陳西安介紹對象就好了。


    他把手上碾得全是灰,沒注意到樓梯間的防火門外有道背影離開。


    做匯報ppt比畫圖難得多,需要大量的建築材料信息以及造價,還要用犀牛建模渲染出仿真的效果,錢心一抱著他的名片盒,逐家逐家地打電話,從羅馬金沙問到紫銅,再從木掛板問到鋁板。


    這些事他做了一個星期,但是一直沒什麽進展,因為名片上基本都是廠家的銷售,負責舌燦蓮花,其實並不太懂行,等他輾轉打到真正的技術那裏,人家一般都會委婉地告訴他在開會,稍後給他回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等想起午飯這回事,已經是下午三點二十,他的胃倒是沒什麽感覺,就是有點心慌,心髒“砰砰砰”跳得又急又猛。錢心一沒太在意,站起來準備去弄個小炒,還沒到門口就見趙東文端著兩個打包盒衝過來,邊跑邊叫:“師父師父,來吃飯。”


    錢心一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對著陳西安說了聲謝謝。


    這天淩晨兩點,他才做完這個要命的ppt,退出免擾模式的時候,發現qq提示裏有一條消息,淩晨一點四十二分,陳西安發的,早點休息。


    ……


    早晨下著雨,烏雲蓋頂。


    照例是陳西安來接他,錢心一鑽進副駕,對視陳西安熬得發紅的雙眼,沒忍住給他遞了個醬肉包:“昨……早上弄到幾點了?”


    陳西安接過包子,食指不小心從他手背上擦過,微笑道:“弄完給你發的消息,你呢?”


    錢心一撒了個謊:“我一點就睡了,沒看見你的消息。”


    陳西安“嗯”了一聲,看著雨刷啃包子,沒再說話。錢心一心裏像被針刺了一下,泛起淺淺的痛意,一個會在誤點幫他訂飯、淩晨提醒他早點休息的人,麵對麵卻以沉默相對。


    長此以往,他們將變成真正的形同陌路,比梁琴和他的交情還不如,錢心一想想覺得自己接受不了,但他又不知道該怎麽打破這個逼仄的僵局。


    匯報正如他們預料中的充滿艱難險阻,大老板早早就來嚴陣以待了,兩人還沒進西塘89#的門,就聽見了赫劍雲的聲音。


    “這個型材還是寬了點,我要那種很纖細透亮的感覺,窗就一整樘,不要有橫隔,門要大門,高一點寬一點,嗯,反正感覺要現代化一點。”。


    跟著是陳瑞河疑惑的問句:“不要橫隔做不了吧?咱們層那麽高大,首層得有四五米了,還有你說這窗型材,細了是好看,可是扛得住嗎?”


    接著他一抬眼,正好看見錢心一和陳西安站在門口,連忙笑著拉專業的來頂缸:“誒,錢所,陳工,來來來,正好有問題問你們。”


    兩人走過去,赫劍雲一路都盯著陳西安,院裏的氣氛一下就詭異起來。


    陳瑞河假裝沒看見似的把他的訴求轉述了一下,請的是錢心一幫忙回答,赫劍雲卻很不客氣地打斷道:“上次不是說陳工對材料更專業麽,我想聽聽他的意見。”


    陳西安先看了錢心一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這才去看赫劍雲,很職業化地笑了一下:“以我的經驗來看,不要橫隔框就一定得加寬加厚,兩種視覺效果沒法同時兼顧。”


    赫劍雲轉身對著89#院的門窗看了半分鍾,沒回頭地說:“你都說是以你的經驗了,會不會有已經實現過而你不知道的案例呢?”


    建築上沒有絕對的可能性,時間和金錢都能創造奇跡,陳西安不可能因為意氣把話說死,就默認了這個見識不夠的諷刺,說:“確實有這種案例,比如蘋果4s店,單個板塊玻璃的高度就能達到十米,不過要特別案例特別分析了。”


    外行人都知道蘋果的4s店像個水晶宮,連樓梯踏麵都是透明玻璃,要現代有現代,要氣派有氣派,不言而喻的,它的造價非同一般。


    赫劍雲明知道針對是一種極其沒度量的行為,但他的理智和度量在一看見這張臉的瞬間就能變成負數,時隔多年,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還是摧心折肺。


    錢心一畢竟才是負責人,赫劍雲再恨陳西安也不能當他不存在,他沉著一張似乎從來不會高興的臉問道:“那錢所的意思呢?”


    單純隻聽他們的談話內容,西塘的老板就已經夠欺人太甚了,更別說錢心一對陳西安還抱有一種愧疚感,他對這個開發商甚至有了點敵意,但是不能露在麵上。他往前走了一步,笑著把匯報資料一提。


    “赫總您也太抬舉我了,我就是個畫圖機,意思也都是窮人階級的看法,關鍵得看您,這樣吧,咱們待會對著圖紙說,什麽地方你要什麽效果,報價谘詢這邊我包了,你說造價包得住,那咱們就高個整窗按透亮的幹唄。”


    報價谘詢已經超過設計院的工作範疇了,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赫劍雲要提意見陳瑞河先得跟他急。


    老板一般都隻管發話,不知道底下的人為了節約點成本天天撕逼,設計院負責提供報價谘詢,那麽甲方就能少一道請顧問谘詢的錢,陳瑞河心花怒放地把幾個人請進了會議室。


    等了十來分鍾與會人員到齊了,除了在場的和總包張航他們,還有一家甲方聘請的管理公司,在方案前期就介入工作,美其名曰清晰地記錄項目的每一個細節,說白了就是甲方的自己人,其實還是隻有錢心一和陳西安是外人。


    還是陳瑞河負責主持,他起了個預祝工程圓滿成功的開場白,介紹了各個單位和職能,又請赫劍雲發了個簡短的言。


    赫劍雲直言不諱地講了他的別墅後期將會被改造成私人博物館,所以內部功能區要有調節性,外部的效果呢,要達到精益求精雲雲。十分鍾之後他說完了對設計的要求,把話題一轉:“陳工,今天匯報是你主講吧,開始吧。”


    這話應該是陳瑞河的台詞,而且主語也得按著設計院的配置來,不是他點名道姓就行的。


    錢心一接投影儀的手一頓,心裏忽然特別窩火,他把同樣頓了下的陳西安的手一按,自己站了起來:“赫總,不好意思,今天的主講是我,我們的分工是陳西安負責結構,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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