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無。”


    一聲平靜的回應,卻飽含一股說不出,道不盡的酸澀苦楚,重重錘入屋內兩名男子的心間。


    遭歹人擄劫,容貌盡毀,往事俱失,有家不歸……這樁樁件件,均聚於她纖細羸弱的身軀之上,避無可避時,又可曾有人對她問過一句,你可願?


    崔莞眨了眨雙眸,逼退眼底的澀意,她欲再言,卻被人搶先一步開口。


    “既然崔族長已有決選,今日,便當孤從未來過。”


    劉珩並未收斂眼中的寒芒,撇下意有所指的一言後,將崔莞攥到身旁,便打算將人帶走。


    “太子殿下且慢。”崔誠眉頭一皺,緊接著又是一鬆,心知自己的試探已被看穿,故喚住劉珩後,也不避開那道回望的淩厲目光,歎聲道:“先前所言雖傷人,卻是崔氏族人皆會詢問之語。”


    邊說,他邊移眼看向崔莞,眉宇間的沉凝漸褪,他聲音一提,道:“吾兒阿莞,身上有一細印,自胎中帶出,這世上除吾夫婦二人,皆不得知,你既言是吾兒,那就讓人驗上一驗,如何?”


    印記?崔莞微微一怔,這世上自胎中帶印而生的人,不算少,隻是她從不知自己身上還有一處印記。


    與劉珩相視一眼,她便頷首應道:“可。”


    崔莞無異,劉珩自不會阻攔,不過,那盯著崔誠的目光中,寒意未減半分,“崔族長打算尋何人驗身?”


    “此事幹係重大,自是得謹慎行事。”崔誠輕應一聲,便揚聲喚了守在門外的心腹管事入內,沉聲吩咐道:“去請夫人前來,切忌,隻請夫人一人。”


    “諾。”


    方才書房中門窗緊攏,屋內的動靜也不算大,守在門外的管事根本不知屋中之事,加之崔莞此時正背對大門,也未目及她那張足以令崔氏族人目瞪口呆的麵容,因此管事領命之後,又匆匆退出,前往崔陸氏所在的之處傳聲。


    由於壽宴設在酉時,現下登門之人,均是清河郡中與崔陸氏甚為交好的各位世家夫人,崔陸氏這會兒請她們入府,一來是為宴間收女尋助力,二來也是存了攀親的念頭。


    在座的諸位夫人,哪位不是持掌後一府宅內院的主母,略微幾句言辭,便對彼此的心思通透明晰,家有適齡郎君的夫人們,紛紛抬眼掂量陪伴在崔陸氏身旁的崔綰,誇讚自是少不了,但心中究竟何意,便不得而知了。


    一片和樂融融中,聽聞那名管事的稟報,崔陸氏麵容含歉一笑,向眾夫人道:“失禮了,我去去便回。”


    眾人自是無異議。


    打發管事先行,又喚來身旁得力的幾名掌事侍婢,吩咐她們服侍好堂中的貴婦後,崔陸氏整了整衣飾,便欲動身前去書房麵見崔誠。


    “母親。”崔綰匆匆行來,恰好碰上剛跨出門的崔陸氏,於是上前挽住她的手,嬌聲說道:“我與母親一同去見父親。”


    今日的崔綰,一番盛裝之下,容貌亦比尋常嬌豔不少,她自是知曉,今日之後,自己就要被記到崔陸氏名下,脫離旁支庶出的陋名,因而清早起身至此,臉上的燦笑一直未斷,若不是方才無意間聽聞那一番鄭重其事的稟報,也不會這般急急趕來截人。


    熬了三年才得出頭,她可不願臨了出岔。


    見崔陸氏蹙眉,崔綰又皺起小臉,邊晃著她的手臂邊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父親這段時日公務繁忙,阿綰已有半月不見父親一麵了,母親就帶阿綰去罷。”


    被晃得七暈八素的崔陸氏,又見崔綰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女兒姿態,當下心中一軟,抬手止住崔綰的舉動,點了點她的前額,無奈的道:“罷了,你隨我一同去罷。”


    “多謝母親。”崔綰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扶著崔陸氏往崔誠所在的內院書房行去。


    內院書房距待客的庭院不算太遠,坐上帛帷小車,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入了院門,崔陸氏駕輕就熟的走向那藏書過萬卷的屋子。


    不過,入院後,這一路的清冷,讓崔陸氏心中泛疑,崔誠博覽群書時,雖不喜旁人驚擾,可這空蕩蕩的院子,竟不見半個當值的侍婢仆從,這未免就……


    崔陸氏暫且耐住心思,待行到書房前不遠,方見幾名管事護衛正守在四周,一副戒備的神態,她心中一突,足下行快了幾分。


    崔綰不知其中蹊蹺,隻因崔陸氏的神色變化,而覺得事有不對,當下邊行邊暗暗留了心思。


    “夫人。”見崔陸氏竟攜著崔綰一同前來,那名傳話的管事一驚,忙上前行禮道:“家主言,隻請夫人一人入內。”


    言下之意,便是崔綰來了,也不得入門。


    崔綰心計不淺,她鬆開挽住崔陸氏的手,乖巧的道:“如此,阿綰便在外候著。”說罷,她便往後退了數步。


    崔陸氏一心牽掛崔誠,也未多言,抬手推開門,跨入屋中。


    “吱呀”一聲細響回蕩在屋內,落座席間的三人齊齊抬頭望去,已解帷帽的崔莞,更是忍不住站起身。


    “夫主,怎……”崔陸氏剛跨過門檻,行了兩步,口中的疑惑還未言出,便戛然止在唇邊,行進的步子陡然一頓,身子隨即一僵,一雙溫潤的眸子直直的盯向那道緩緩起身的人影,與崔莞相似的麵容上,驚愕,難以置信等神情一一閃現。


    “母親,您怎麽了?”暗等時機的崔綰見到崔陸氏一入門便僵住的背影,當即趁眾人未反應之際,猛地抬足奔入屋!


    她故作出攙扶崔陸氏的姿勢,飛快的掃了一圈,便見內堂的席子上,除去崔誠外,多了一站一坐兩道身影,而挺然而立的那人,是名身著華裳的姑子,錦衣玉服也罷,金玉寶飾也罷,均不及那張熠熠生輝的麵容令她心驚!


    太相似了,與她手挽的崔陸氏,身子與每日清早起身後,在銅鏡中所見的那張臉孔……


    “母、母親。”崔綰不自覺抓緊了挽著的手臂,然而下一刻,死死抓在一臂上的雙手忽的被人用力睜開!


    緊接著,她便見素來舉止雍容有禮的崔陸氏,跌跌撞撞的衝向那名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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