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嶺外,又有這麽多山匪屍體在此,即便再多一具,外人也隻以為她是被山匪所害,不會做他想。


    且就算起疑又怎樣?乘著如此奢華的馬車,還有死士護衛相隨,足以見得他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貴。


    莫非,有人會為了一個鄉野小姑子去質問這等貴人不成?


    思來想去,等待她的,都是一個必死之局。


    除非……


    怎麽可能?崔莞心中苦笑,換做誰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法子罷。


    她暗暗吸了口氣,掩在長袖下的素手成拳,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誡自己,須得冷靜,不能慌,不能亂,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法子的。


    可即便崔莞竭盡全力壓下在胸膛內宛如擂鼓般的心跳,腦海中仍似塞著一團亂麻,尋不到半點頭緒,唯有麻木的邁著步子,慢慢往前走。


    馬車中的男子別具深意的瞥了眼崔莞腳下略微僵硬的步伐,懶洋洋的躺回安置在車廂內的軟榻上,合起雙眼,唇邊笑意盡斂,淡淡說道:“局已破,不必多此一舉,走罷。”


    “諾。”馭夫應了聲,森寒的殺意霎時消散一空,整個人好似一把回鞘的利刃,再度變成了那個平凡普通,不起眼兒的趕車的馭夫。


    他坐回原位,拉起韁繩,手中曾奪人性命的馬鞭輕輕一揮,馬車便“咕嚕嚕”的向前駛去。


    馬車輕晃,隨著夜風飄動的彩帛被一隻綴著南珠的玉鉤挽起,遠處隻現出模糊輪廓的山巒,月下搖曳的樹影,在窗外不斷往後退去,車中的男子執筆懸腕,略略幾筆,烏濃的鬆煙墨在光潤潔白的凝光紙上落下兩個蒼勁飄逸的字跡。


    而後,他便將手中的紫毫擱回固定於雲木案幾上的筆筒中,眼眸微垂,掃了眼墨跡漸幹的凝光紙,抬手拾起素枕邊上的羊脂白玉簫。


    清冽的簫聲隨風蕩出,蜿蜒而上,輕蕩在夜空中。


    不多時,一道離弦的黑影唰的掠過官道旁的樹林,極快追上了仍在奔行的馬車。


    仿佛察覺到什麽,男子停簫探手,車窗外,寬大的月白色衣袖輕垂而下,在風中飄逸蕩漾,仿若夜空中一片隨心所欲的悠雲。


    少頃,一隻不過巴掌大,翎羽如墨,腹白如玉的小雀兒落在了那隻白皙修長,骨節均勻的食指上。


    他將已然幹透的凝光紙卷成小卷,係在墨雀掩在絨毛下的細腿上,瑩白的凝光紙與白色的腹羽融在一處,令人極難發現。


    係好紙卷後,男子再度將手伸出車窗外,輕輕一蕩,棲在他指上的墨雀展翅,如一抹烏光破空而去,不過瞬息便徹底消失在眼前。


    “崔莞,崔……”他眼眸微眯,遙望著遠處的山巒,嘴角勾起一道莫名的弧度,“真是有趣了。”


    男子的所作所為,崔莞並不知情,馬車離去的軲轆聲回響在耳旁時,她仍有些不敢置信,強忍著轉頭的衝動,命令自己繼續朝前走。


    直到聲音逐漸消失在遠方,她方緩緩回過頭,撞入眼中的,是一抹即將消失在夜幕下的微光。


    她,可無恙了?


    她,可無恙了!


    緊繃的心緒驟然鬆懈,崔莞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早已綿軟如泥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跌坐在地。


    涼風徐徐,吹散一絲喜極而泣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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