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早晨,空氣格外新鮮,和著微濕的空氣,冷竹香陣陣傳入鼻。


    百裏長歌起床的時候,小廚房裏早就升起炊煙嫋嫋,盆架上放著一盆溫度適宜的清水,絨巾是嶄新的,就連桃木梳也是嶄新的。


    百裏長歌往外掃了一眼,沒見到傅卿雲,她彎腰淨麵,又梳理了長發,剛走到門邊,傅卿雲端了一碗粥走過來,見到她,眉眼都含了笑意,“阿瑾,這是采摘晨露煲出來的粥,你來嚐嚐。”


    采摘晨露?


    百裏長歌一愣,“你什麽時候起床的?”


    瞥見他烏青的雙眼,她眉頭皺得更深。


    “沒多久,才剛起來一會兒。”傅卿雲撇開頭,不願與她對視。


    “你一夜未睡?”百裏長歌盯著他,“如果不是從起霧生露開始采,如何能迅速集得這麽多的清露煲粥?”


    傅卿雲沒答話,先將白瓷碗端進屋裏,隨後揚眉笑道:“既然知道我這麽辛苦,你可不能辜負了,得全部喝下去。”


    百裏長歌站在原地不動。


    他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愧疚。


    她的心很大,裝了一個全天下女人都想嫁的無雙公子晉王殿下;她的心又很小,這輩子能裝的,不過那個人而已。


    “怎麽傻站著?”傅卿雲見她不動,走過來拉過她的手就往桌子邊走去,拿了湯匙準備喂她。


    百裏長歌一驚,從他手裏奪過湯匙,扯了扯嘴角,“我自己喝,你趕快趁現在去躺會兒,一夜未睡,想必早就困極。”


    傅卿雲對她的排斥也不甚在意,挑眉一笑,“有你在這兒,我如何睡得著?”


    百裏長歌臉一紅。


    她昨晚喝多了酒以後就不省人事了,霸占了人家的床,害他沒地方睡,幸虧她沒有吐,否則指定害他忙活一晚上。


    傅卿雲看出了她臉上的尷尬,忙轉移開話題,“你和晉王的大婚日子定下來了嗎?”


    “還沒呢!”百裏長歌搖搖頭,想到那個人好幾次想把她吃拆入腹的樣子,想必比她還著急,她眉眼舒展開來,“倘若不出意外,他應該再過半個月等國喪日一過就開始納采。”


    “終於能親眼看見阿瑾穿上鳳冠霞帔的樣子,真好。”傅卿雲微微一笑。


    “卿雲哥哥,那你一定要留下來喝喜酒。”百裏長歌笑的時候,水眸中映了院中的花木扶疏,分外好看。


    傅卿雲晃了晃神,隨即點點頭,“好!”


    百裏長歌不再說話,捏著湯匙開始喝粥。


    不愧是新鮮晨露煲出來的養生粥,入口清甜,齒間留香。


    “真好喝。”百裏長歌喝了兩口便抬頭誇讚。


    “好喝就多喝點。”傅卿雲含笑看著她。


    “等你去了南豫,我若是想念你煮的粥,就過來找你,到時候你可別礙於太子的身份就不給我煮。”百裏長歌調侃他。


    “你要是來,我當然歡迎。”傅卿雲欣喜道:“一定徹夜不眠為你接晨露。”


    “一言為定?”百裏長歌挑眉。


    “一言為定。”傅卿雲鄭重點頭。


    “卿雲哥哥,跟我回府吧!”喝完粥,百裏長歌收了碗回來,見到傅卿雲拿了小鏟子將昨夜落下來的花瓣刨土埋了。


    “昨夜大祭司本就想過來看你的。”她道:“既然已經找到了你,說什麽你也得跟我回去讓他們見一見。”


    “其實不見也沒什麽。”將最後一捧花瓣埋了,傅卿雲放下小鏟子站起身,“但既然是你希望的,那我就回去。”


    二人出了竹林的時候,葉痕正倚靠著一棵大樹等候,他發梢上有點點晶瑩的晨露,在陽光的照射下非常晶亮,兩眼烏青,眉間盡是疲憊。


    很顯然一夜未睡。


    見到百裏長歌和傅卿雲一同出現,他張了張嘴,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最終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百裏長歌見狀大驚,“你是不是一整晚都在這兒?”


    葉痕疲憊地掀了掀眼簾,嘴裏吐出的聲音非常弱,“回家。”


    話音剛落,兩眼一閉就要向後倒。


    百裏長歌身影一閃,迅速衝到後麵托住他的身子,騰挪出一隻手去碰了碰他的額頭。


    滾燙得好像被火燒。


    竟是受涼發熱了!


    百裏長歌四下掃了一眼,沒見到馬兒的影子,她焦急地看向傅卿雲,“你這裏有沒有馬?”


    “沒有。”傅卿雲搖頭,“王爺怎麽了?”


    他有些訝異,原本以為晉王肯定隨著輕默公主先回去了,卻沒想到他在這裏等候了一夜,郊外的空氣固然好,但夜間起霧時寒涼得很,晉王金尊玉貴,在這種地方待上一夜,不受涼才怪。


    “王爺,你再堅持一會兒,我馬上送你回去。”百裏長歌咬咬牙,既然沒有馬,隻能自己背他回去了。


    傅卿雲見她要自己背葉痕,忙上前阻止她,“你一個女子,怎麽背得動他?還是我來吧!”


    “可是……”百裏長歌有些猶豫,因為她從葉痕微眯的眸子裏看到了反抗之意。


    “別可是了。”傅卿雲知道她在想什麽,提醒道:“救人要緊,再晚的話,王爺可要加重病情了,到時候受累的還不是你。”


    傅卿雲說罷,也不等百裏長歌反應,徑自蹲下身就要去背葉痕。


    “長歌,扶我到城門邊就行。”葉痕虛弱地挪開身,不想傅卿雲碰他分毫,“待會兒閑鷗就會來的,我還得去西山皇陵。”


    他這一說,百裏長歌才想起來皇後大出殯當日,葉痕曾答應梁帝會在五日之內打開帝陵石門,如今三日過去,也不知道這件事裴燼辦得怎麽樣了。


    但是眼下這個情形,他自己已經病成這樣,還如何去皇陵?


    “殿下別鬧,待會兒我直接送你回府。”百裏長歌見他不要傅卿雲背,索性自己蹲下身攔腰將他抱起來,幸虧自己內力深厚,否則憑借這一副小身板還真沒法抱得動葉痕。


    “既然沒有馬兒,我們便走路回去吧!”百裏長歌回過頭來看了傅卿雲一眼。


    傅卿雲看著百裏長歌抱著葉痕的逆光背影,突然之間黯了神情。


    無論何時何地,葉痕周身的氣質和風華都是任何人無法代替,任何事物無法掩蓋的,而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像中午的太陽,最為耀眼奪目。


    難怪她當年第一眼見到葉痕就會情不自禁親了他。


    “卿雲哥哥,你走快一點,我可等不了你。”百裏長歌微喘的聲音傳回來時,傅卿雲才回過神,趕緊抬步跟了上去。


    “天香牡丹可還好看?”窩在百裏長歌懷裏的葉痕雙手摟住她的脖子,手臂上因為傷口沾染了露珠而隱隱傳來疼痛,他似乎感覺不到,勉強張開眼睛,虛弱地望著她。


    “好看,比你現在病怏怏的樣子好看多了!”百裏長歌沒好氣地回答他。


    這個男人,愛吃醋也就算了,還喜歡作踐自己的身體,手臂上的傷口都還沒痊愈,如今又發了高熱,他難道以為她不會心疼的麽?


    葉痕聞言,抿了抿唇,隨後張開嘴巴朝著她胸脯上狠狠咬了一口。


    “喂!你屬狗的!”百裏長歌險些沒站穩。


    幸虧內裏的衣服厚實,倒不至於被他咬傷咬痛,隻不過他這個舉動頗有些像撒潑耍賴的小狗。


    “就算是,那也是狼狗。”葉痕氣呼呼地瞪著她。


    百裏長歌看著他燒得有些通紅的麵容,突然就想到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他,自己忍不住親了親他的小臉頰,結果把他嚇哭跑回去找長公主告狀那件事,心中因為他不愛惜自己身體的那些憤懣頃刻間煙消雲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葉痕皺眉。


    “我笑你是個愛哭鬼。”百裏長歌抿唇笑,眉目間都染上了戲謔之意。


    葉痕臉一黑,隨即想到了什麽,立即斂了神色,藏住眸底的慌亂,“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別緊張,那些都是傅卿雲告訴我的。”百裏長歌揚眉,“特別是某件事,嗯,說出去能讓天下人笑上千百年。”


    葉痕懸在嗓子眼的心髒落了回去,隨後再度黑臉,“你要是敢說,我就真的咬你!”


    “得,我不跟屬狼狗的人計較。”百裏長歌聳聳肩,可還是忍不住去腦補那個畫麵,問他,“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倆同歲的,當年我一個女孩子親了你沒了清白都沒說什麽,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麽?”


    葉痕闔上眼眸,裝聾。


    三人到了城門邊的時候,秋憐和晉王府的隱衛閑鷗正焦急地張望。


    望見百裏長歌,秋憐皺了一夜的眉頭才舒展開來,看清她懷裏的葉痕時,怔愣片刻,問:“晉王殿下這是怎麽了?”


    “他作的!”百裏長歌斜睨葉痕一眼,他發了高熱,臉頰越來越紅,全身的滾燙都傳遞到了她身上。


    “幸好奴婢趕了馬車來。”秋憐說著便示意閑鷗將葉痕抱到馬車上,又對百裏長歌道:“大小姐要不在這裏等一等,奴婢先把晉王殿下送回去再來接你。”


    “我還是跟著你一起去吧!”百裏長歌走上前,一掀簾子進了馬車,“他病成這樣,如今便是再有天大的事,我也不可能走得開。”


    “那傅太子……”秋憐看了傅卿雲一眼。


    “這樣好了,秋憐你送卿雲表哥回府,閑鷗來趕馬車送我和殿下回晉王府。”百裏長歌的聲音自馬車裏傳出。


    閑鷗向來不多話,聽到百裏長歌的安排後直接坐到車轅上一揮馬鞭朝著長樂坊駛去。


    “傅太子,要不等奴婢去牽兩匹馬來吧!”秋憐看著已經遠去的馬車,回過頭來看向傅卿雲。


    “不用了。”傅卿雲擺擺手,“這裏離侯府也不算太遠,我們步行回去吧!”


    秋憐聞言,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默默跟在他身後。


    兩個月的時間,他身上從前那種怯懦孱弱的氣息已經完全褪去,露出了內裏的堅韌,筆直的身影像陽光下挺拔的鬆柏。


    秋憐目色微微閃動。


    她想起來大小姐回府的時候沒少關照傅卿雲。


    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這樣一個怯懦的男人是一輩子也走不出侯府的,但沒想到在大小姐的調教下,他竟然在短短時日內蛻變成蝶了。


    能為一個人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恐怕隱藏在心中的那份感情早已重過他自己了吧?


    “聽說長歌跟隨晉王去滁州的時候辦了幾樁大案,你與我詳細說說看。”走了一段路,傅卿雲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亮晶晶的眸仿佛盛放了才剛剛采摘下來的露珠。


    唇角清淺的笑意讓人不忍心拒絕。


    秋憐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將百裏長歌在滁州的英雄事跡細細跟他說了一遍。


    傅卿雲聽後,雙目染上讚許之意,“長歌從來都不會讓人失望。”


    頓了頓,又問秋憐,“那她如今在侯府過得如何?”


    秋憐感覺得到他是真的關心自家小姐,索性收了幾分冰冷,打開話匣子,“侯爺封了紅月為平夫人,大夫人雙眼失明,沒辦法繼續掌家,侯爺便把掌管中饋的權利交付給了大小姐。”


    “哦?”傅卿雲眉梢一揚,“看來如今的侯府是長歌說了算?”


    “自然。”秋憐點頭,“不過大小姐馬上就要嫁入晉王府了,以後說不定這掌家的權利會落在誰手裏呢!”


    二人正說話間,前方有兩個人騎著快馬迅速朝這邊衝過來。


    因是早晨,街上行人不多,所以這一陣噠噠馬蹄聲尤為明顯。


    秋憐看見最前麵的人正是一直隱在暗中保護大小姐的風弄,她一愣,攔住他,問:“侍衛長這是準備去哪兒?”


    風弄急急勒住馬,“長歌小姐讓我去西山皇陵看石門打沒打開了。”


    秋憐哦了一聲,算是回應。


    但見跟在風弄身後的是葉染衣,她皺了皺眉,“染衣郡主這麽早也要去皇陵嗎?”


    “那是自然!”葉染衣身披灰鼠鬥篷,手裏握著她幾乎不離身的紫藤鞭,說話的時候氣喘籲籲,嘴裏吐出白霧,“哥哥說了,上次石門突然落下明顯就是有人故意為之,本郡主為了大梁的國運著想,自然是要親自跟過去看一看的,萬一又弄出什麽幺蛾子,且看皇爺爺饒得了誰?”


    說罷再不理會幾人,繞過風弄的馬直奔西山皇陵。


    ------題外話------


    罪過罪過,今天靈感爆棚把新文大綱擼了,然後就一直沉浸在新文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知道今天的更新沒寫,嗷嗚,明天萬更補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攜子追妻王妃請回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染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染衣並收藏攜子追妻王妃請回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