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麽不見了?”百裏長歌皺眉回過身盯著掌櫃。


    “尹大人恕罪……”掌櫃的也看見了房間裏空無一人,他頓時一哆嗦,舌頭打結道:“小的……小的確實沒有見到該貴客下樓。”


    “長歌,算了。”葉痕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微微抿唇道:“既然沒有人見到他下樓,想必是用輕功從窗口飛出去的,如此能飛,說明他離死還遠得很,一時半會兒並無大礙。”


    “要讓人去找一找嗎?”不知為何,百裏長歌對這個隻見過一麵的人有一種很莫名的情緒,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隻是潛意識裏覺得他頭上的傷還沒好,不能隨意到處跑,潛意識裏想去關心他。


    “魏俞,你先回去安排人手出去找那個人。”葉痕看了百裏長歌一眼,轉身對魏俞吩咐道:“如果找到了,不要跟他動手,想辦法帶回來便是。”


    “奴才遵命!”魏俞恭恭敬敬應了聲便帶著他剛才帶來的兩個侍衛風風火火離開了。


    百裏長歌走到桌邊,費力地用左手倒了一杯茶端過來遞給葉痕,吐了吐舌頭道:“喝杯茶消消火。”


    “你也知道我惱了?”葉痕斜睨她一眼,但目光中更多的是寵溺和無可奈何。


    “別生氣別生氣。”百裏長歌踱步走到他身後,用左手輕輕給他捏肩捶背,低聲道:“我關心他完全出自於一個醫者的仁慈之心,你當明白,就算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隻要受了傷,就是患者,我身為大夫,當然得一視同仁。”


    這個理由似乎還說得過去。


    葉痕輕輕抿了口茶,眉目舒展開來,隨後將茶盞放下,伸手將百裏長歌拉過來坐到他雙腿上,手指替她捋了捋有些淩亂的發絲,然後看著她纏著紗布被袖子蓋住的手臂,低聲問:“還疼嗎?”


    “疼。”百裏長歌回答得幹脆。


    “你手臂疼,我這裏疼。”葉痕用手指了指心髒處。


    “活該!”百裏長歌腦袋歪向一邊,撇撇嘴道:“誰讓你昨天晚上不願見我來著,若是你早早出來與我一起,怎麽可能打不過那個不男不女的老東西?”


    “不男不女?”葉痕一怔,問道:“引你們出城的是太監?”


    “我不確定。”百裏長歌搖搖頭,會想著當時的情形,“天色太暗了,我看不到他長什麽樣子,但是能聽到聲音,那個聲音,怎麽說呢,嗯,沙啞尖細,乍一聽跟太監差不多,但是仔細聽下來好像又不是。”


    頓了頓,又道:“他一出現就讓我交出手鏈,明顯是為了那個東西而來。”


    “還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葉痕皺著眉頭。


    “我聽到他尊稱背後那個人為‘主上’,你想一想,除了你們這幫皇子皇孫,還有哪個人暗中培養了勢力,有問鼎皇權的心思?”


    “應該不會。”葉痕搖搖頭,“手鏈上所代表的案子到目前為止,已經與皇宮牽扯到了千絲萬縷的聯係,既然最終嚴重到直接威脅大梁江山,那麽背後的那個人一定是與皇宮裏的人有關係,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皇宮。”


    “到底會是誰呢?”百裏長歌不解,撥開葉痕抱著她的雙手走到一旁坐下,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寫寫畫畫。


    寫了片刻,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偏過頭問葉痕,“你有沒有讓人出去找潘楊?”


    “已經安排了府衙的差役前去。”葉痕點頭,又問:“你是怎麽發現潘楊不對勁的?”


    “在公堂上揭秘祭壇案子真相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奇怪。”百裏長歌道:“他隱瞞了自己被黎征綁架的事實,那麽我想這中間定然還有波折,隻不過現在黎征已經死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隻有潘楊,但是很可惜我晚了一步,背後那個人將時間掐得很準確,每次都能在我前麵一步達成目的。”


    “先回去吧!”葉痕站起身,衝她招呼,“你還記不記得傅卿雲留下的字條,不如我們回去研究研究,興許能從那上麵找到突破口呢!”


    百裏長歌想想也對,緩緩站起身來,和葉痕一起出了客棧。


    滁州城的夜晚,雖然有些涼,卻不影響流動的百姓,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百裏長歌跟在葉痕身後,右手因為受傷的緣故,不敢亂動,隻能緊緊帖著身子,左手被他牽著。


    二人誰也沒說話,就這樣一直走過大街小巷,終於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外停下腳步。


    百裏長歌見葉痕不再繼續往前走,她抬頭看了看,聞到熟悉的刺鼻味後蹙眉道:“你怎麽又把我帶到胭脂巷來了?”


    “無心的。”葉痕無奈笑道:“走吧,來都來了,不去雲良閣坐坐豈不是可惜了?”


    “唔……我正有此意。”百裏長歌挑眉,望著雲良閣的方向憧憬道:“我聽說裏麵的男子各有千秋,頭牌更是頂級視覺盛宴,對於我這種欣賞水平頗高的人來說,不上去坐坐的確是對不起自己的眼睛。”


    葉痕一聽,頓時有些黑臉,瞥她一眼,警告道:“收起你那點小心思,我可是特意陪你上去查案的!”


    “查案?”百裏長歌不解,“查什麽案?”


    “自然是潘楊的案子。”葉痕淡淡道:“用你那聰明的腦袋好好想一想,潘楊當時為什麽要隱瞞被黎征綁架的事實?既然這一切都是背後那個人幫黎征策劃好的,你覺得憑那個人如此精明通透的心思,他會直接將潘楊綁架來滁州城然後給秦黛和許洛寫信嗎?”


    “你的意思是說,潘楊那天晚上的確是寫了休書之後就出現在滁州城,他也確實是被黎征,或者說是被暗中那個人引誘來的,而方法卻不是綁架。”百裏長歌垂首沉思,喃喃道:“不是綁架……卻又能讓潘楊心甘情願替他們隱瞞……投其所好?”


    腦中靈光一閃,百裏長歌突然道:“我知道了,暗中那個人想必早就摸清楚了潘楊的龍陽之好,所以才會在開祭壇那天晚上將潘楊引來,也就是潘楊所說的‘同窗’替他設宴,而他口中的‘同窗’實際上就是投他所好的那些人。故而你帶我來這個地方是想告訴我曾經有人在滁州城裏設宴接待潘楊,而設宴的地方是他羞於開口的,所以他才隱瞞了那個地方。種種推算下來,潘楊最可能來的地方就是雲良閣。”


    “總算還沒燒壞腦子。”葉痕露出一絲笑容,又凝望著雲良閣的方向輕聲道:“恐怕那天晚上接待潘楊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


    百裏長歌心下一驚,“那我們還等什麽,趕緊進去問問呐!”話完拽了拽葉痕的衣袖。


    “我……”葉痕站著不動,麵有猶疑之色。


    百裏長歌看出了他的猶豫,抿唇輕笑道:“怎麽,剛才還興致盎然準備帶我進去的人,這會子不敢了?”


    “這種地方,終歸有傷大雅。”葉痕轉眸看向百裏長歌,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然今夜不去了,我明天遣人來問。”


    “不行!”百裏長歌當即否定,“你的那些人,武功自然不在話下,可是論起找細節推論斷案來,卻是一個也比不得我,這麽重要的案子,我怎麽可能放心交給他們?”


    葉痕無奈地抿了抿唇,“那你待會兒……”


    “身邊跟著這麽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你覺得我還會多看裏麵那些人一眼?”百裏長歌撇撇嘴,想著這個人也太容易吃醋了,這是來查案,又不是來喝茶泡帥哥的。


    “嗯……”葉痕滿意的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右手臂,兩人這才進了雲良閣。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長相極其文弱清秀的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用極禮貌的語氣道:“兩位公子裏麵請!”


    百裏長歌與葉痕對視一眼,跟著男子入了大堂。


    裏麵的裝潢極其奢華,西域特有的波斯錦毯鋪地,大堂頂上吊著巨大的琉璃燈盞,與周圍點綴的翡翠交相輝映。四周牆壁上,每隔一尺,便用固定在牆壁上的銀盤托著一顆夜明珠。大堂中央,回旋式扶梯蜿蜒而上,延伸出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上樓的美妙弧度。


    一派富麗堂皇,奢靡到極致的樣子。


    百裏長歌不禁咂舌,“乖乖,打造這樣一座閣樓得花費不少錢的吧?”更何況這還是青樓!


    “喜歡?”旁邊葉痕斜眼望過來。


    “這麽富麗堂皇堪比皇宮的地方,誰不喜歡?”百裏長歌仰著脖子四處張望。


    “你別忘了這是什麽地方。”葉痕忍不住提醒道。


    “我當然知道啊。”百裏長歌咕噥道:“就是因為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我才覺得新奇,我們從外麵看來,這個地方非常冷清,幾乎沒什麽人會進來,可是裏麵的裝潢如此奢華,老板花這麽大的功夫打造了一座宮殿,外麵蒙上一層黑布擺放在滁州這種地方,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還是有錢沒地方花?”


    “兩位公子請上前來。”先前接待他們的男子在櫃台後站定,麵上始終掛著溫和笑意,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畫冊遞給百裏長歌,輕聲道:“請公子點選。”


    百裏長歌接過那畫冊,瞬間明白是什麽意思了,畫冊上都是雲良閣裏接待客人的美男畫像,裝訂處弄了一個小巧的機括,畫像可以隨時取出來,也就是說已經被點了名的美男畫像就會被暫時抽取出來,不會出現在畫冊裏。


    百裏長歌正一頁一頁翻看著上麵的美男,畫冊突然被人伸手搶過去。


    葉痕將畫冊往櫃台上一放,聲音清越道:“我們要點你這兒的頭牌。”


    百裏長歌瞠目結舌。


    頭頭頭……頭牌?


    畫冊上的男子,她剛才一一欣賞過,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特色,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美!


    一般的都這麽美,那麽頭牌……百裏長歌已經想象不出那人可以美到什麽地步了。


    而葉痕竟然想要點這裏的頭牌?


    百裏長歌一激動,險些將他的胳膊都給捏碎,在接收到對方冷颼颼的目光後才趕緊醒覺過來。


    “您……確定?”男子再次出聲詢問,聲音依舊溫和有禮。


    “確定,我們要見頭牌。”葉痕肯定地點點頭。


    “可是……”男子略有猶疑,為難地向著回旋式扶梯往上看了一眼。


    百裏長歌順著他的目光看上去,什麽也沒見到。


    似乎是從樓上接收到了什麽訊息,男子原本有些不確定地神情鬆散下來,迅速取出冊子來登記。


    兩人自然不可能用真名,葉痕便報了他的字“景潤”,百裏長歌破了祭壇案,尹江秋的大名早已人盡皆知,她也不可再用,情急之下報了個“白鴿”,話一出口,葉痕嘴角明顯抽了抽。


    她哼哼兩聲,沒搭理他,跟著男子踩著柔軟的地毯緩緩上了樓。


    早就被樓下的裝潢震驚過一番,百裏長歌再看到樓上奢華的房間時,再沒有了剛才驚訝的目光。


    “公子請!”男子很有禮貌地等在最裏麵的那間房門前,謙和道:“妙言公子在裏麵。”


    妙言……妙不可言,好名字!


    百裏長歌正在由這個名字揣摩裏麵那位的長相,房門已經被人打開,她當先探出腦袋往裏麵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紅衣。


    紅衣……


    背影怎麽有些眼熟?


    百裏長歌皺眉看了看葉痕,又看了看將他們引上樓的男子,問道:“他是?”


    男子聞言往前一步朝裏麵看去,臉上也露出些許疑惑,“咦?”


    裏麵的人緩緩回過身,一雙純淨得好像天池水的眸子當先撞入眼簾。


    百裏長歌眼皮跳了跳,想著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大仙也來喝花酒呢!


    “這位就是妙言公子?”百裏長歌轉過頭,對門外的男子低聲問。


    “不是的……”男子趕緊搖搖頭,隨後又道:“他是……”


    “餓……”裏麵的人終於出聲,修長的手指正拈著一塊精致的點心,優雅地往嘴裏送。


    門外男子突然改了口,問百裏長歌,“兩位公子可識得此人?倘若識得,還煩請你們將他帶回去,這個人從入夜就一直待在這裏,說什麽也不肯走。”


    “不認識!”葉痕當即打斷男子還想繼續往下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們帶錯了房間?”百裏長歌挑著眉梢,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門外垂首而立的男子。


    “公子請息怒。”男子連連請罪,無奈道:“這間原本是妙言公子的房,我剛才也不知道裏麵已經坐了一個人。”


    “妙言公子在裏麵嗎?”百裏長歌又問。


    “應該……不在。”男子回答得不是很肯定。


    “應該?”葉痕回過眸來盯著他,“妙言公子有沒有被點名你都不知道?”


    “青玉,讓他們上來吧!”三樓扶梯拐角處突然傳來一個親和的聲音。


    名叫青玉的男子這才抖了抖身子,對葉痕恭敬道:“公子樓上請!”


    於是,百裏長歌和葉痕又跟著男子爬了一樓。


    “這一次,不會再出錯了吧?”推開門前,百裏長歌特意詢問了一下。


    “不會錯了。”青玉搖搖頭,麵有歉意道:“先前的事真是抱歉,我的確不知道妙言公子將房間讓出來給樓下那位客人了。”


    百裏長歌心中冷笑一聲,恐怕是故意要讓他們看到那個人的吧?


    門推開,首先從裏麵傳來一陣竹炭的淡香味。


    房間裏很溫暖,放置了不少室內植物。


    穿過畫堂,兩人跟著男子直接來到裏間。


    透明蛟珠紗自承塵垂落,直接遮住了裏麵男子的容顏,隻隱約能從外麵看到一個俊逸的身形,似乎是盤腿而坐,雙手撫在琴弦上,時不時撥一下調音。


    “妙言見過兩位公子。”青玉關上門下樓以後,妙言的聲音才從裏麵傳出。


    他這個聲音極其普通,還沒有葉痕的好聽,百裏長歌很是失望。


    葉痕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掌心,隨後看著裏麵道:“不知妙言公子可否上前來說話?”


    “這是妙言的規矩,公子有什麽話都可以直接說,妙言聽得到的。”裏麵的聲音吳波無瀾,手指依舊是不是挑動著琴弦試音。


    “青蓮山腳開祭壇聖火的那天晚上,不知妙言公子可是接待了一位名叫‘潘楊’的公子?”葉痕見他不肯現身,也不便再強求,幹脆直入主題。


    “雲良閣每天來往客人那麽多,請恕妙言實在記不起來何時來過這樣一個人。”妙言語氣頗淡。


    “這有何難,樓下不是有每日記錄的冊子麽?待會兒下去翻一翻便是。”百裏長歌衝葉痕眨眨眼,她當然知道那天的記錄肯定被修改過,眼下這麽說無非是想探探妙言的口風。


    “公子英明!”妙言輕笑道:“去翻一翻終歸是好的。”


    幽怨地看了一眼葉痕,百裏長歌表示很無奈,美男沒看到,連線索也沒有。


    “不知妙言公子可否賞臉出來喝一杯?”百裏長歌不死心,她就不相信一個大男人難道還不能見人了?非要躲在那裏麵裝x!


    “多謝公子美意。”


    原以為裏麵的人會委婉拒絕,卻沒想到他在謝過之後站起身緩緩走了出來。


    百裏長歌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滿心期待著這位頭牌的驚天之貌。


    蛟珠紗被掀開的那瞬間,百裏長歌呼吸一頓,身子一震,險些兩眼一閉直接往後麵栽倒,幸得葉痕伸手從後麵扶住她,才勉強坐穩身子。


    百裏長歌端過葉痕準備倒給妙言的茶先喝了壓驚,這才垂下眼再也不敢抬頭看。


    這位頭牌的容貌,的確是驚天!


    左半邊臉頰自嘴角處,以極度不可思議的燒傷疤痕延伸至眼尾,這樣的一幕,心髒承受能力不強的人隻怕會當場嚇暈。


    而他的另外半張臉,無論是輪廓線條還是肌膚的細膩白皙程度都完美得恰到好處。


    兩半截然不同,反差巨大的麵容組合在一起,被猙獰那邊嚇到又能被完美那邊所吸引,那種感覺,果然是……妙不可言。


    百裏長歌抬眼瞄了瞄身旁的葉痕,見他自始至終連眼皮都沒跳一下,仿佛一早就知道妙言長著個樣子,她暗自惱恨,知道了還不告訴她,害她白高興一場!


    “讓公子受到驚嚇,是妙言的失責。”男子走過來,端過桌上的酒杯仰脖一飲而盡,看著百裏長歌微笑道:“妙言自罰三杯給公子賠罪。”話完抄起酒壺又給自己斟滿酒,再次喝完又斟滿,直到三杯酒下肚方才停止。


    “妙言公子果真不識得潘楊嗎?”葉痕對於他的這個舉動不甚在意,隻淡淡喝著茶,聲音也淡得沒有波瀾。


    “或許來過。”妙言勾了勾唇,“但我記性不太好,應該是給忘了。”


    “那麽,下麵你房間裏的那個人呢?”百裏長歌想到剛才青玉說過下麵那間才是妙言的房間,可不知何故他竟然讓給紅衣大仙在裏麵吃點心。


    “來了都是客,短時間內在大堂登記過的,妙言自然是識得的。”


    “他是誰?”百裏長歌趕緊問,她想知道大仙一個人來這種地方登記了怎樣一個名字。


    “客人*,請恕妙言不方便透露。”


    百裏長歌不停地翻白眼,想著這個人說話是不是不知道累的?她打了個哈欠,眼淚汪汪道:“剛才在下麵,青玉可是說過沒見到那位紅衣男子上來的,那就說明他根本沒有登記,既然沒有登記,便不是你們的常客,不是常客,你竟然還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給他?”


    妙言臉色一僵。


    百裏長歌不經意瞄見他的麵容,強迫症使得內心極其抓狂。


    她趕緊又瞄了一眼葉痕將差距平衡過來。


    “妙言公子不必惶恐。”葉痕道:“我們就是想向你打聽一點事情方便辦案而已。”


    “二位公子請說。”妙言在他們對麵坐下來。


    “開祭壇聖火的那天晚上潘楊來雲良閣,接待他的人是誰?”不等葉痕開口,百裏長歌趕緊問道:“當時有多少人在場?”


    “那天晚上隻有一個人前來。”妙言回憶了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們所說的潘楊,我隻知道他隔三差五就往雲良閣跑,似乎是與下麵的妙軒很是要好。他們在外麵建了一個書齋,借著讀書為名,那個人經常花很多銀子讓妙軒出去陪他。”


    話到這裏,百裏長歌突然想起來葉痕曾經給過她的那個書齋名單,上麵就有一個叫做妙軒的。


    “你們這裏要將人帶出去玩一天大概花多少銀子?”百裏長歌想著當時她和葉痕去過潘楊家,他家雖然看起來較為富裕,卻絕沒有到揮金如土的地步,假設潘楊隔三差五往雲良閣跑,應該要花不少銀子的吧?


    他娘是寡婦,哪裏弄來這麽多錢給他隨意揮霍?


    “這個錢是根據時間以及被點名的公子來定的,像妙軒那樣的,陪一天少說也得一百兩。”


    “一百兩?”百裏長歌被茶水一嗆,立即捂著胸口劇烈咳嗽,想著自己一個月不過一兩銀子的月俸而已,一百兩,可是夠她在晉王府當差好幾年的,潘楊能拿得出這個錢,的確很奇怪。


    “那你可知道,祭壇聖火的那天晚上,潘楊為什麽突然來了雲良閣?”百裏長歌又問。


    妙言想了想,答:“我聽他們提起過,說那個人將要在第二天替妙軒贖身。”


    “第二天,不正是潘楊和秦黛大婚的日子嗎?”百裏長歌蹙眉看了葉痕一眼。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潘楊哪裏來的這麽多錢替妙軒贖身。”葉痕手指輕輕托住茶盞,低眉沉思。


    “是啊!”妙言輕笑道:“當時閣裏很多公子都嘲笑他,說他就算是把自己賣了也不可能有錢替妙軒贖身,但他卻拍拍胸脯說隻要到了第二天,保準有數不完的銀子到手,到時候別說是替妙軒贖身,就算是再多買幾個公子都沒問題。”


    “你覺得潘楊的錢從何而來?”出了妙言的房間,百裏長歌在樓梯口頓住腳步,輕聲道:“潘楊的娘可是寡婦,她不肯能會有這麽多錢的吧?”似是想到了什麽,她又道:“在秦黛家的時候,那些聘禮我們都見到了,雖然沒看清裏麵裝了些什麽,但能肯定的是,聘禮一點也不少,後來潘楊的娘來嚷嚷著要將聘禮抬回去的時候,潘楊隨意勸阻了兩句,他娘就乖乖回了家,再也沒提及聘禮的事,他們家果真這麽有錢?”


    “潘楊的娘還在府衙。”葉痕道:“這些話,恐怕隻能去問她了。”


    “那我們先回去吧!”百裏長歌說著便抬步走下樓,到二樓的時候,剛才的房間突然閃出來一抹紅影,頃刻間便到了百裏長歌麵前。


    百裏長歌被這電光石火的速度驚到,她趕緊停下腳步。


    紅衣男子站在她麵前,薄而瑩潤的唇瓣微微揚起,手中捏著一隻小小的桂花糕。


    百裏長歌瞧著那瑩白修長的手,再看看那雙幹淨得不染一絲塵埃的眼眸,突然覺得他手中拿的不是普通桂花糕,而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珍寶,而自己,多看他一眼都像是在褻瀆神靈。


    “謝謝你背我回來,這個,請你吃。”良久,男子緩緩開口,將手中的桂花糕遞到她麵前。


    百裏長歌嘴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想著這位到底是剛入塵世不食人間煙火還是腦子有問題?


    一塊桂花糕就想答謝她的救命之恩?


    不過話說回來,似乎昨晚是這個人出現後才讓那些殺手莫名其妙撤退的,算起來,應該是對方救了自己一命,而她還讓沈千碧將他的腦袋打成重傷。


    “咳咳……”想到這裏,百裏長歌深深覺得很是過意不去,她扯著嗓子幹咳了兩聲,正義凜然道:“閣下太客氣了,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麽做也是在為自己積德,應該的應該的。”話完抬眸輕輕瞄了旁邊的葉痕一眼,果然見到他麵色不太好。


    她撇撇嘴後趕緊垂下頭不再看那紅衣男子。


    “我會做紅燈。”男子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葉痕的存在,透亮的眸光隻專注在百裏長歌身上,聲音清潤中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征求,“你不要桂花糕,那我送你一盞紅燈可好?它能照明你回家的路。”


    葉痕聞言,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又沉了幾分,“閣下的紅燈,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點燃的。”


    男子恍若未聞,依舊專注著百裏長歌,良久才低聲問:“紅燈你也不要嗎?”


    “呃……那個……其實不用點燈我也能找到回家的路。”百裏長歌很為難地應聲。


    “這樣啊……”男子恍然大悟,目光終於從百裏長歌低垂的麵容上收回,又在兩人緊扣的十指上停留了片刻,這才緩緩偏頭看著樓道小窗外的漆黑夜色,良久,喃喃道:“原來不用點燈也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百裏長歌麵部狠抽,心說大仙你的智商還不如嘟嘟!


    葉痕懶得再跟他廢話,淡淡道了聲“告辭”便拉著百裏長歌下了樓。


    青玉笑眯眯地遞過來一張賬單,百裏長歌上前一步定睛一看,頓時傻了眼,賬單上各類羅列事項後麵赫然寫著三個大字:五百兩。


    “你搶劫啊!”她當即就吼道。與妙言交談前後連一個時辰都沒到,更何況他們倆又沒對那人做什麽,隻是簡單的問了幾句話,喝了幾杯茶而已,就要五百兩,這肯定是黑店,五百兩什麽概念,憑她在晉王府一個月一兩的月俸來算,得待一輩子才能有這麽多錢!


    “這是我們雲良閣的規矩。”青玉溫和道:“妙言公子平日裏可是從不輕易接待客人的。”


    百裏長歌不服氣的哼哼兩聲,想著妙言那副尊容,他敢出來見人才怪了!


    葉痕卻似一早就知道了這裏的價格,神情淡然地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付了錢,兩人這才轉身準備出門。


    “兩位公子!”青玉突然叫住他們,有些不確定地問:“樓上的那個人,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百裏長歌和葉痕異口同聲。


    青玉臉上顯出一絲為難,“可是剛才我將你們送上樓返回來的時候他正站在房門外跟我說你們倆是來接他回去的。”


    葉痕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百裏長歌。


    “真不認識。”百裏長歌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轉身對青玉道:“公子若想將那個人的銀錢算我們頭上的話,這算盤就打錯了,別忘了,你剛剛才坑了我五百兩!”


    青玉一噎,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歉疚之意。


    百裏長歌再不管他是何神情,跟著葉痕出了雲良閣。


    “我們現在是不是即刻趕往府衙審一審潘楊的娘問他們家哪來這麽多錢?”百裏長歌左手被葉痕緊緊拉著,他好像沒聽見她的話,隻是拉著她穿過熙攘的人群。


    陰冷的天空廣袤而遙遠,他們兩個渺小得好像兩粒塵埃,但手心傳來的溫暖卻如此真實,以至於她整顆心都暖和起來。


    良久,到了僻靜的地方,葉痕才停下腳步回過身,輕聲道:“今晚不去了,夜太深,況且你的傷該換藥了。”


    百裏長歌抬眸,看見他深不見底的瞳眸裏,倒映著滿城煙火,而被那萬千煙火簇擁著的,是她的身影,那樣真實的存在,仿佛烙印進去一般。


    嘴角不覺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百裏長歌想著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了吧?有這樣一雙溫暖的大手時刻牽著她,即便前路再如何艱辛,哪怕是豁出性命,她覺得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


    “為什麽這樣看著我?”葉痕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眉梢一揚。


    “我隻是在想,為什麽你生的這麽好看,美貌與智慧並重,幾乎集天下所有的美好於一身,卻偏偏有個愛黑臉吃醋的怪毛病?這種病還很嚴重,該好好治治才是。”百裏長歌咯咯笑著,手心被他緊緊包圍住,暖出一層汗。


    “為什麽要治?”葉痕不解。


    “你想啊,我是大夫兼仵作兼偵探,每一個案子都要接觸很多人,你要是每一次都吃醋,將來有一天把自己酸死了怎麽辦?”百裏長歌笑看著他。


    “那還不簡單?”葉痕眼尾一挑,“拉你一起。”


    “……”


    “魏俞應該還在仙客來等著我們。”葉痕看了她一眼,問道:“還能不能走?不能走的話我抱著你過去。”


    “不……不用了。”百裏長歌趕緊搖搖頭,如今這是在大街上,她又是男裝打扮,怎麽好意思讓他抱著過去?


    二人再沒說話,緩緩步行著回到仙客來魏俞停著馬車的地方。


    “王爺……”魏俞一見到他們,趕緊過來行禮,完了才問道:“那個人是不是走了?”


    “反正現在是沒什麽事了。”百裏長歌接過話,她自然不好意思說他們剛剛去了雲良閣,隻淡淡道:“我跟王爺剛才見到他了。”


    “那就好。”魏俞點點頭,看著葉痕愉悅的心情,再看一眼百裏長歌唇角時時露出的笑意,心中頓時了悟,恭敬道:“王爺,小姐請上車。”


    葉痕這次再不先詢問百裏長歌,直接避過她受傷的右臂將她打橫抱起進了馬車。


    百裏長歌一驚,坐在座椅上時才皺眉瞪著他,“你害不害臊!當街抱一個男人上馬車?”


    “隻要我明白自己沒抱錯就行,別人有什麽看法,我幹嘛要浪費時間去關心?”葉痕將簾子放下來,神色非常平靜,好像他當街將一個“男人”抱進馬車是件非常平常的事。


    百裏長歌抽了抽嘴角,對這個人強大的心性表示佩服。


    “王爺,回行宮嗎?”魏俞在外麵輕聲問。


    “嗯,直接回行宮。”葉痕淡淡應了,隨即又看向百裏長歌,“你困不困?”


    “有些困了。”她點點頭,不等他繼續說,已經將身子歪到他懷裏靠著。


    “你先睡一會兒。”葉痕從身後拿了貂絨披風替她披上,又將她的右臂安置妥當才低聲警告道:“你昨天就一夜沒睡了,待會兒回去以後不準熬夜研究案情,那些東西你可以等到明天再分析。”


    百裏長歌一愣,“你怎麽知道我打算回去研究案情的?”


    “我還不了解你麽?”葉痕斜睨她一眼,“每一次隻要有一點點線索,你就能興奮得整夜不睡,直到把所有東西弄清楚,我不在的那幾年,你一個人在百草穀或許是這麽過來的,但如今你有我,不可以再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哦~”百裏長歌扁著嘴應了,心中有點小小的遺憾,原本想著回去以後連夜把傅卿雲留給她的字條上代表的東西全部研究出來,如今被某人令行禁止,看來回去以後隻能乖乖躺下休息了。


    靜靜躺在葉痕懷裏,百裏長歌想著要是這個案子永遠也破不了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們就可以一直留在這裏,不用回帝京,更不用去麵對那些強加的身份,麵對自己不想見的人。


    “你打算如何毀了我和葉天鈺的婚約?”百裏長歌實在睡不著,翻了翻身子眨眼看著葉痕。


    他有些不悅,“讓你乖乖睡覺你就睡,不要老是想著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這不是想問一下,心裏有底嗎?”百裏長歌扁扁嘴。


    “王爺,到了。”魏俞停下馬車跳下來最裏麵稟報。


    “讓啞女準備晚膳,叫上嘟嘟一起來主殿。”葉痕吩咐完,又想伸手去抱百裏長歌。


    她一驚,用左手掙紮著從他懷裏坐起來,指了指外麵道:“外麵眼線這麽多,我還是自己走吧,免得讓人看見不好。”


    葉痕也不再勉強,掀開簾子讓她先下去,他這才緩緩走出來。


    二人隔開些距離一前一後經過重重殿門,即將跨入主殿外的花園時,暗中黑影一閃,帶過來一陣涼風,風弄已經在葉痕麵前躬身抱拳,“王爺,長孫殿下的人來了,他要求見長孫妃,屬下已經將他請到偏廳喝茶。”話完看了一眼葉痕身後的百裏長歌,抿了抿唇道:“您看這……”


    “你去回了他,就說長歌回來疲累至極,已經沐浴歇下了。”葉痕隱在暗處的麵容冷肅下來,“他要見人,等明天再說!”


    ------題外話------


    妞兒們抱歉哈,昨天寫好的稿子在電腦上弄丟了,以至於今天的現在才更新,衣衣鞠躬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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