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跌跌撞撞地回到車上,隻覺得四肢虛軟,手直發抖,鑰匙插了半天都插不進去。最後他惡狠狠地摔了鑰匙,徹底癱在了座位上。


    眼圈酸脹,他用力揉著,才勉強阻止它們落下更多難堪的淚水。


    他的大腦好像停止運轉了。他什麽都想,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一片混亂。


    所有的思緒最後都凝結成了那錐心刺骨的三個字——宋居寒。


    記得vanessa說過宋居寒的名字的來曆,宋河是個很傲氣的人,給自己兒子取名字,寓意來自“居高處而不勝寒”,聽起來不太吉利,但他顯然並不在乎宋居寒是否“勝寒”,而隻在乎他是否居高處。


    宋河對兒子寄予的厚望全都實現了。宋居寒人如其名,手持一柄無形的利劍,兵不血刃,就能殺得人遍體鱗傷。


    六年多的堅持化作一紙笑談,何故甚至提不起力氣恨宋居寒或者馮崢,連他都覺得,自己活該。


    活該把自己的心送上去任人踐踏,怨得了誰。


    宋居寒,這三個字光是重複一遍,就讓何故仿佛連呼吸都伴著痛。


    引線它終於燒到頭了。


    轟——


    何故那天是被彭放的司機送回家的。


    他回到家之後,就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就那麽躺著。


    如果說之前的三天他隻是頹廢,那麽現在的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活死人,從裏到外地被抽幹了。


    夜深時,那份令人膽寒的安靜突然被刺耳的門鈴聲打破了。


    何故毫無反應,門鈴卻鍥而不舍地按著,到最後就咣咣咣地砸門,何故聽到了莊捷予的聲音。


    他疲倦得連手指都不想動,但最後還是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去開了門。


    莊捷予一看到他,就重重鬆了一口氣:“你嚇死我了。”


    何故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空洞洞地說:“為什麽?怕我自殺嗎。”


    “不、不是。”莊捷予抓了抓腦袋,“你沒事就好。”


    何故轉身進了屋,莊捷予連忙跟了進來,急著解釋道:“今天是宋居寒叫我去的,說隻要我陪他出去,他就不跟我計較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會去!”


    何故充耳不聞,他根本不在乎,倒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宋居寒居然還喜歡玩兒這手來刺激別人,既幼稚,又險惡無比。


    莊捷予看何故毫無反應,眼裏染上幾分哀傷:“你別這樣好不好,宋居寒是個王八蛋,你、你別再喜歡他了好不好,他不值啊。”


    連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何故有點想笑,可心髒疼得厲害,他背對著莊捷予,用力用拳頭擠壓著胸口,試圖分散那令人窒息的痛。


    莊捷予繞到他麵前,勉強堆起一個笑容:“其實失戀嘛,誰都會經曆的,時間能治愈一切的,我知道你現在難受,反正我這段時間沒事,我陪你好了,跟我在一起很開心的,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何故想拒絕,又懶得開口,因為莊捷予很能磨人,他疲於應付,也許有一個會喘氣會說話的人陪著,真的會好一些。


    何故不說話,莊捷予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地說著:“你餓了吧,我帶了菜來,我廚藝還不錯呢,你等著啊我給你做飯。”


    何故晃到沙發上,坐著發呆。他腦子已經清醒了不少,但渾身都沒勁兒,也不想幹什麽。他目視著前方,好久,才發現他看著的東西是電視,是那個為了讓宋居寒能多來他家玩玩兒遊戲,而花了兩個月工資買的大電視。


    宋居寒曾經用這個電視給他唱過歌,隻唱給他一個人聽。


    何故幾乎是顫抖著呼吸,才能抵禦那無邊地絕望,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拳頭悄悄握緊了。


    莊捷予做完飯,把何故拽到飯桌前逼他吃,何故實在沒有胃口,勉強夾了兩筷子就放下了。


    莊捷予急了:“不好吃嗎?我覺得不錯啊,你多吃點啊。”


    何故抬起頭,進屋之後,第一次正眼看莊捷予:“我不餓。”


    “你怎麽會不餓呢,你肯定從……從中午到現在什麽都沒吃。”


    何故搖搖頭,起身走了,他還是去睡覺吧。


    莊捷予直接跟進了臥室,看著何故鑽進被子裏,他就走在床沿,用手摸著何故的頭發,柔聲說:“你很快就會好的,真的。”


    何故輕聲道:“好與不好,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


    莊捷予看著何故失魂落魄的樣子,體會到了一陣心疼,他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何故的眉角:“好與不好,我陪著你。”


    第二天,陳珊來了,說是何故最近老生病,大老板唯恐何故累出大事兒,讓陳珊來看看他的身體狀況,不行就休長假。


    陳珊見到開門的莊捷予時,驚了一驚,隨即又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莊捷予皺眉,扭頭看著她:“你好像是……”


    “我是何總的助理。”


    “哦對,上次見過。”莊捷予道,“姐,你可別往外說啊。”他雖然隻是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小演員,但也要注意形象的。


    陳珊一臉了然:“放心放心,不會的,我懂的。何總呢?他怎麽樣了?”


    莊捷予不想讓她進來,但好像也找不到理由拒絕,隻好道:“他不太好,要注意休息,你別跟他說太久。”


    “好,沒問題。”


    看到陳珊,何故激靈了一下,從渾噩上的狀態中清醒了幾分:“你怎麽來了?”


    “孫董讓我來的。”陳珊皺起眉,心裏有些不好受,“何總,才幾天沒見啊,你怎麽瘦了這麽多,你去醫院檢查了嗎?到底是什麽毛病啊。”


    “胃有點毛病。”何故隨便編了一個。


    “哎,你肯定是太忙了沒注意按時吃飯。”陳珊歎氣道:“孫董讓我問問你,要不要放長假。”


    何故為這句話足足反應了好幾秒,他甩了甩腦袋:“我休長假,手頭那兩個項目怎麽辦?”


    “不知道呀。但是上個月申城分公司累死一個工程師,孫董嚇著了,怕你出事兒。”


    “我沒那麽嚴重。”何故淡淡說道,“我再休息……一天,後天我去公司。”


    莊捷予怪叫道:“你都這樣了還要去工作!”


    陳珊也道:“是啊何總,你也別太拚了,大老板都發話讓你休假了。”


    何故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嚴重遲緩,什麽話都要反應半天,回什麽,也要反應半天,他這輩子從來沒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過,他理清思路,道:“陳珊,你跟了我這麽久,應該很清楚情況,這兩個項目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做,現在交給誰都不行,要是延誤工期,損失的都是公司的錢和聲譽,離過年不到一個月了,我等過年的時候,一起休長假吧。”


    陳珊由衷地佩服:“何總,你真是敬業。”


    何故道:“你回去吧,跟孫董說我沒事。”


    “好。哦對了,這是孫董讓我給你拿的補品,說是什麽三萬多一兩的冬蟲夏草。”她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莊捷予,還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何總,你們倆好配呀。”


    莊捷予得意道:“看吧,眼睛漂亮的人眼光一定也好。”


    陳珊被誇得喜滋滋的。


    陳珊走之後,莊捷予努力想逗何故:“叔叔,你聽著沒有,你助理說咱倆般配呢。”


    何故沒理他,從床頭櫃摸過筆記本打開,想看郵件。


    “哎哎哎,現在不準工作,你先把飯吃了。”


    “不是吃了嗎?”


    “你吃的是早飯,現在都幾點了!”莊捷予啪地一聲合上筆記本的蓋子,把何故拽下了床,“走走走,吃飯。”


    何故隻好去跟著吃飯。


    莊捷予身上有著大多數年輕人的特質,比如手機不離手,他一邊吃,一邊玩兒手機,突然,他收到了經紀公司老板的微信,點開之後,蹦出來這麽一條氣急敗壞地語音:莊捷予,你跟宋居寒怎麽回事!


    莊捷予想按掉已經來不及,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何故的表情,生怕刺激著何故。


    何故的手頓了頓,繼續埋頭吃飯。


    其實莊捷予不必害怕會提醒他什麽,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那天發生的一切,想著過去那些年發生的一切,他現在走不出來,至少現在,走不出來。


    莊捷予拿起手機:“這……是我老板,我去打個電話啊。”


    何故不置可否,繼續低頭吃飯。


    莊捷予拿著手機去陽台了。


    過了足足有五分鍾,何故想起莊捷予隻穿著件室內的居家服,站在陽台這麽久肯定要凍死了,於是去拿了件大衣。


    剛靠近陽台,就聽見莊捷予刻意壓低聲音說:“蔡總,我哪兒敢和他打架,真不是我和他打架,是別人,我剛好在場而已。”


    何故愣了愣,那天的事,傳出去了?


    他看著莊捷予凍得直搓胳膊,反應了過來,推開了陽台的門,莊捷予嚇了一跳,立刻不說話了。


    何故把大衣遞了過去,莊捷予趕緊披上了,何故關上陽台門,轉身就掏出了手機,搜索關鍵字:宋居寒。


    這一搜不得了,最新的消息,全是宋居寒在飯店打架的新聞,事件牽扯的正是莊捷予,還配有幾張模糊的照片,何故放大了照片,發現拍得清楚的隻有宋居寒和莊捷予,他則隻有一個模糊的側臉。


    那個偷拍的人顯然不清楚情況,就模棱兩可地說宋居寒和莊捷予在酒店起衝突,疑似爭風吃醋。


    早前關於宋居寒是雙性戀的消息就傳得到處都是,業界對這種事的態度是,隻要不放到明麵兒上就行,反而能用來炒作,但是絕不能說破。


    宋居寒因為有宋河和vanessa保駕護航,這些年在圈子裏鮮少有□□,就連放真人秀的鴿子以及和攝影師打架那樣的事兒,都被宋河壓下來了,但是這些照片,顯然是圈外人偷拍的,直接就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放到了網上,讓宋河連想鎮壓的機會都沒有。


    何故看著看著,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在關注宋居寒,他簡直是像甩燙手山芋一般,將手機扔到了沙發裏。


    這時,莊捷予也進來了,他捂著凍得通紅的鼻子,鬱悶地歎了口氣。


    “是因為昨天的事嗎?”


    莊捷予點點頭:“我今天都沒上網,不知道網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他歎了口氣,“我這是火了吧?可我們老板說我腦子有病去得罪宋家父子,我跟他解釋半天,他才相信不是我和宋居寒打架。”


    何故垂下了頭,又不說話了。


    莊捷予忙道:“反正也沒拍到你,你不用操心這些,兩三天熱度過去,就沒人管了,娛樂圈就這樣兒。”


    “嗯。”


    突然,何故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莊捷予很狗腿地去給何故拿了過來,還一字一字地念起來電顯示的名字,“馮……崢?!”


    何故猛地抬起了頭。


    莊捷予抓著手機,卻是不知道該不該給何故了。何故和宋居寒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不解,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跟一個叫“馮崢”的人有關。


    何故感到身體一陣戰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到馮崢,他就有種深深地羞辱感。


    莊捷予咽了咽口水:“要不,咱不接了。”


    何故沉默片刻,伸出了手:“給我吧。”


    莊捷予歎了口氣,隻好把手機遞了過去,“那個,我去臥室暖和暖和,你們聊吧。”他進了臥室,順便帶上了門。


    何故盯著那個名字,抱著一種決然,按下了通話鍵:“喂。”


    “何故。”馮崢的聲音聽上去很著急,“我看到了網上的消息了,那個和宋居寒在飯店打架的人是不是你?!”


    何故平靜地說:“是我。”


    “怎麽回事?宋居寒對你做什麽了?”


    “宋居寒對我做的,已經沒必要提了,我倒是有一個問題問你。”何故暗自攥緊了拳頭,仿佛那就是他僅剩的自尊。


    馮崢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沉聲道:“你問。”


    “為什麽。”何故重重緩了口氣,眼睛瞬間就紅了,直到聽到這個聲音,他才知道他多麽想在馮崢臉上也來一拳,他幾乎克製不住滔天地怒意,咬牙切齒道:“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和宋居寒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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