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寒和馮崢以前好過。”


    以前好過。


    彭放的這句話像一枚重型魚雷,在何故的心裏炸開了。


    好過?什麽叫好過?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彭放被何故瞬間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喂,你怎麽了?”


    原來人在遭受重擊的時候,第一反應並不是痛,而是茫然。


    何故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外來音,那麽不真實,那麽可怕,彭放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宋居寒和馮崢?怎麽可能!


    倆人針鋒相對,倆人水火不容,倆人多年前就有矛盾……


    矛盾……


    何故感到心髒陡然一陣巨痛,他身形晃了晃。


    彭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滿臉不解:“何故你怎麽了呀?你不會有什麽心髒病吧?”


    何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氣之大,把彭放掐得直皺眉頭,何故眼睛看著他,眼神卻一片空洞,用發抖的聲音說:“什麽時候?”


    “什麽什麽時候?”彭放還在想何故好像要暈了要不要叫救護車。


    “什麽時候!他們什麽時候好過!”何故突然大吼道。


    彭放嚇了一跳,看了原煬一眼,倆人瞬間明白何故和馮崢有事兒。


    原煬幸災樂禍地看著彭放,一副“讓你多嘴”的表情,彭放很是尷尬,開始往回收:“嗯,那個,其實也沒什麽,很早之前了,我們初中的時候吧,那他們就是上高中,小孩兒嘛,誰還沒個青春年少,你別急呀。”


    何故慢慢地靠在了牆上,整個人呆若木雞。


    宋居寒和馮崢,馮崢和宋居寒。


    倆人以前是發小,後來長大了總是被拿來比較,所以關係越走越遠,甚至因為他而起了競爭的心思。


    這是他們倆告訴他的,至少馮崢是這麽說的,而宋居寒也沒有反駁。他一直不疑有他,他從來沒想過,一碰麵就針尖麥芒的兩個人,曾經其實“好過”。


    怎麽會這樣?


    不,就是這樣,隻有這樣,所有的一切才解釋得通。


    為什麽宋居寒一見麵就對他感興趣,為什麽馮崢那麽憤恨他和宋居寒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為這些年的所有做出了最真實、最殘酷的解釋。


    那他,算什麽?


    他算……他什麽都不算。


    他就是那個用來走劇情的小配角,在兩個主人公之間攪起一些小風小浪,可整個故事不會為他做出絲毫改變。


    他怎麽膽敢幻想宋居寒會喜歡他?


    他暗戀的十年,相伴的六年算什麽?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宋居寒是怎麽看他的?隨便勾搭幾下就上手了,前男友的品味怎麽這麽差?


    馮崢又是怎麽看他的?宋居寒接近你是因為我,你怎麽還上趕著往上貼。


    這麽多年的時光,他們在背後是如何嘲笑他的愚蠢、悲哀和自不量力?甚至在馮崢隱晦地告訴他之後,他都死不回頭,自以為瀟灑地留在宋居寒身邊當個“炮--友”,那不過是他給自己的台階罷了,他心裏清清楚楚,他隻是離不開宋居寒。


    他隻是喜歡得不得了,不舍得放手。


    他拚盡全力、耗盡心血去愛的一個人,把他當猴子一樣耍了這麽多年。


    他真心以對、滿腹愧疚當朋友的人,活活看了他六年多的笑話。


    如果當初馮崢告訴他真相,他就是再厚的臉皮,也不可能再和宋居寒牽扯不清。


    可這裏沒有“如果”,他用生命中最寶貴的一段時光去固守自己的一廂情願,把自己感動得半死,把別人娛樂個徹底。


    他簡直……他簡直想吐。


    為什麽他現在還清醒著,為什麽羞憤和絕望不能殺死他?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彭放尷尬得直抓頭發:“何故啊,你不至於吧,就算你和馮崢好了,你也不用在意人家十多年前的感情吧,男人嘛,心胸開闊點。”


    何故就像沒聽見似的,緩緩轉過了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他要離開這裏,一想到宋居寒一會兒還要來,他還要見到宋居寒,他就覺得惡心。


    原煬道:“他狀態不對,送老趙他回去。”


    彭放扶住何故:“何故,你這樣開不了車,你要不要去醫院?或者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何故充耳不聞,外界的一切刺激對他來說都沒什麽意義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遠離,遠離宋居寒。


    彭放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就不嘴賤了,這明顯是闖禍了嘛。沒辦法,他隻好跟著何故走,他真怕何故這樣走兩步就要躺下了。


    剛走到電梯口,電梯叮地一聲打開了。


    五人麵麵相覷。


    電梯外,是何故,彭放和原煬。


    電梯內,是宋居寒和莊捷予。


    宋居寒見到何故愣了愣,然後立刻一把摟住了莊捷予,耀武揚威般看著何故。


    莊捷予慌了:“何故,你、你怎麽在這兒?”他看了宋居寒一眼,滿臉不敢置信,敢怒而不敢言。


    何故眼神空洞地看著倆人。


    宋居寒揚著下巴瞥了何故一眼:“何故,你臉色不太好啊,怎麽,吃醋了?我不過是約你的‘小猴子’吃個飯罷了。”


    何故聽到自己機械一般地開口:“你這麽喜歡幹這種事嗎。”


    宋居寒皺眉道:“什麽?”他覺得何故的狀態不太對,跟以往任何時候比都不太對。


    何故死死地盯著宋居寒,原本虛弱的好像隨時會倒下的人,突然瞪直了雙眼,箭一般從原地彈了出去,兩步跨到了宋居寒麵前。


    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他揮起一拳砸向了宋居寒的臉。


    饒是宋居寒和原煬這種真正練過的,都因為事出突然而完全來不及反應。


    宋居寒竟被一拳擊倒在地,後背狠狠撞在了電梯門上,發出咣地一聲巨響。


    恰巧有服務員路過,一眼認出了宋居寒,都驚訝不已。


    “我--操……”彭放第一個反應過來,衝上去就抱住了何故,“媽的何故你瘋了呀!”


    原煬扭頭瞪著那兩個服務員,厲聲道:“手機收起來,滾遠點!”


    兩個服務員嚇得扭身就跑。


    莊捷予貼著牆站著,看看何故,再看看宋居寒,一臉世界末日。


    宋居寒坐在地上,怔了幾秒,才用拇指的指腹慢慢地、慢慢地抹掉了嘴角滲出的血絲,他抬起臉,臉頰火辣辣地疼,一雙眼眸陰冷得如同最毒的蛇。


    何故大口喘著氣,渾身汗毛倒豎,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橫衝直撞,撞得他疼痛萬分,急需一個渠道發泄出去。


    “你、打、我。”宋居寒雙眼赤紅,一字一頓地說,“為了莊捷予?你打我。”


    何故大口喘著氣,他人生第一次體驗這樣的狀態,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但好像整個人都被一股邪戾的情緒托管,完全不受大腦控製了。


    宋居寒跟豹子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推開彭放,猛地掐住了何故的脖子,狠狠地將何故按在了牆上,碩大的拳頭高高地舉了起來:“你敢打我!”


    何故被他掐得滿臉通紅,看著這個他掏心掏肺愛著的人,他覺得身處地獄也不過如此。


    宋居寒的拳頭剛要落下,卻怔住了。


    何故哭了。


    眼淚瞬間蓄滿眼眶,不堪承重地滑了下來,大顆大顆地落進衣領。


    相識這麽多年,除了在床上因為生---理反應流出的眼淚,宋居寒從未見何故哭過。


    何故性格一直很穩、很爺們兒,他這麽一個有錢有勢的就在身邊,何故遇到困難也隻會自己硬抗,從不開口求任何人,有一次他見何故真的露出了愁容,才知道是一個施工隊因為工程款糾紛和公司起矛盾,找了黑社會威脅何故,他知道之後氣得想殺人,找人給擺平了,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何故的性格有多倔、多要強。


    這樣的人,怎麽會突然哭得這麽傷心?難道,難道就為了那個該死的莊捷予?


    宋居寒莫名感到一陣錐心地痛,他不可思議地顫聲道:“何故,你哭了?”


    他惹何故哭了?


    宋居寒的拳頭無力地垂了下來,手也鬆開了。他有些發慌,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別哭。”


    彭放在一旁目瞪口呆,他已經看不懂這劇情了。


    何故透過淚幕,朦朧地看著宋居寒的輪廓,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和馮崢好過。”


    宋居寒如遭雷擊,就像被當場撞破陰謀一般,簡直是惱羞成怒,厲聲吼道:“誰告訴你的!”


    “是,還是不是。”


    宋居寒臉色發青,嘴唇嚅動,卻沒說話。


    何故早已經得到了答案。他閉上了眼睛,轉身往外走去。


    宋居寒上前一步攔住了他:“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究竟是誰告訴你的!”他突然反應過來,轉頭惡狠狠地看向了彭放。


    彭放真是想找個洞鑽進去,他滿臉歉意,隻好雙掌合十,朝宋居寒做了個揖。


    原煬冷冷地來了一句:“你嘴賤的毛病我說過你多少次了。”


    彭放怒道:“你丫閉嘴。”


    宋居寒恨不能掐死彭放,但他現在沒空理會彭放,他抓住何故:“你別聽他瞎說,我們……”


    “放開。”何故抓著宋居寒的手,用力推開,他聲音空洞得仿佛靈魂已經被抽幹:“宋居寒,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這話會是我先說出口。”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用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我們斷了吧。”


    宋居寒當場僵住了。


    何故看也沒看他,徑直往前走去。


    “何故!”宋居寒暴喊一聲,他臉皮滾燙,不隻是被打的,還有當著這麽多熟的、不熟的人的麵兒被打然後被甩的難堪,大明星這26年風光璀璨的人生,何曾這樣丟過人,他像個因受傷而極端憤怒的困獸,“我和馮崢都是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你他媽拿這個跟我作什麽作?!”


    聞聲而來的小鬆一看這混亂的場麵,差點沒昏過去:“怎麽了,怎麽了寒哥,怎麽了何故哥?”


    何故沒有回頭,沒有停下。


    “何故!”宋居寒又氣又急,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你說這話別後悔!你以為我宋居寒離不開你嗎,到底是他媽誰離不開誰!你敢走,你他媽敢走就別回來!”


    小鬆跑上去想攔住何故,卻被何故眼裏的昏暗和絕望嚇退了,他又想去勸宋居寒,可宋居寒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來吃人,他連靠近都沒有勇氣。他隻能求助地看向彭放,彭放卻是一臉悲壯,顯然自身難保。


    而莊捷予更是嚇得呆若木雞。


    於是所有人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何故一步步走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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