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接下了給螃蟹軍團補課的重任,溫小花和籃球隊在學校補,我就約了螃蟹軍團上我家裏來補。


    約定的時間是周六下午,我爸媽去城郊玩了,家裏就我一個人。門一開,螃蟹軍團隻來了三人,我問趙傅呢?柳竇說別提他了,這小子談戀愛去了,已經不在意期末考試的成績了。


    章隆套上鞋套踏進我家門,感慨:“沒想到魏天你就住溫凡樓下啊?”


    是啊,我說,我也是才知道。


    我也不想扯謊,但是承認我喜歡一個人八年,住在他樓下五年,他卻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挺沒必要的。


    瘸了腿的螃蟹軍團在我臥室的書桌邊坐好,六目相對,然後亂七八糟掏出課本來,坐在那兒抓耳撓腮的。


    我看他們掏出來的就幾本課本,壓根就沒有模擬題庫這些補課必備的東西。


    章隆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我們以前……”


    “我知道。”我說。我早知道溫小花從沒給你們補過課了。


    不過我是真心想給他們補課,不光是為了溫小花內心那份對不住哥們的歉意。現在他們還能靠著家裏有錢和溫小花進同一所高中,可大學呢,溫小花要去的地方還能有螃蟹軍團的陪伴嗎?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超過十年了吧,這份感情很值得守護。


    我去樓下印了模擬題上來,章隆他們正在聊趙傅談戀愛的事兒,三人湊一塊兒翻著手機裏的照片,我走過去看了一眼,說挺漂亮的。


    馬勉是溫小花的腦殘粉,立刻說,我覺得沒咱溫小爺好看。


    柳竇說那能一樣嗎?溫小爺是有把兒的!你醒醒吧!


    “溫凡長這麽好看,從小喜歡他的女生應該就挺多的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作祟,鬼使神差就問了出來。


    三人對看一眼,立刻嘰嘰喳喳打開了話匣,說溫小花還在讀小學時就被評了校草,但是人家學校的校草都是賞心悅目的美少年,女生們天天圍著打轉,就溫小花光悅目不賞心,上天入地徒手抓蚯蚓逮□□,女孩子見了他都躲老遠!


    “說起這個,讀小學時他們班上有個女生一開始被分配和溫凡同桌還很高興呢,沒過一個禮拜就哭著要班主任換座位哈哈哈哈,”章隆大笑道,“班主任問她為什麽,那女生說溫凡在抽屜裏養蟲子,溫凡就跳起來捂住他的嘴,女生哭得更大聲了,因為他手上還有泥巴呢!他們班主任從講台走下來檢查,溫凡就抱著桌子不讓老師看,怎麽威逼利誘都不讓開,班主任火得不行,讓他去門外罰站,你猜怎麽著?”


    我裝不知道:“怎麽著?”


    “溫凡就抱著那個桌子去走廊裏罰站了哈哈哈哈!”


    房間裏充滿了和諧的笑聲,我也跟著笑,其實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幾乎全校都知道。看來不僅溫小花那時眼裏沒有我,螃蟹軍團的眼裏也沒有我。我這童年也是過得夠失敗的。


    話說那次溫小花骨朵倔強地抱著課桌站了一上午,各科老師前來勸降都沒用,後來課間做廣播操,螃蟹軍團就找了兩隻塑料便當盒給溫小花送過來。溫小花趁大家都去做操了,走廊裏沒人,趕緊把抽屜裏的小天地扒拉扒拉進便當盒裏,抱著兩隻盒子逃逸了。


    那天剛好我胃疼沒去做廣播操,一出教室就看見溫小花懷抱兩大盒便當飛快跑過的背影,那便當盒小了點兒,不夠裝,他跑過時從盒子裏落下了一隻蝸牛,我撿起蝸牛追上去想還給他,溫小花根本沒空理我,又衝回教室,左右手各拖了一把椅子,噠噠噠一路跑回洗手間,我一頭霧水地站在洗手間外,看他把椅子疊在洗手間的窗台下,就在我戰戰兢兢的注視下爬上椅子,把那兩隻便當盒放上去藏好。


    洗手間窗台這個地點選得不錯,老師們不容易查到這裏,也不會被討厭的同學發現,不失為藏贓物的絕好地點,而且這是在一樓,就算便當盒從窗戶掉出去,關係也不大。


    可兩把一樣的椅子哪裏疊得牢,我見他站在上麵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掉下來,喊了聲“小心”,正要衝過去,但晚了一步,椅子“咣”一聲崩塌下來,我下意識閉上眼,可等睜開,溫小花非但沒摔著,還兩手扒著窗台,整個人跟條鹹魚似地掛在窗戶下。他帥氣地哼哼了兩聲,身體往後一蕩,鬆開手“噗嘰”安全落了地。


    我被他大俠般的身手震撼了半天,才想起說:“你掉了這個!”


    溫小花聞聲回頭,走過來往我手心裏瞧了一眼,又回頭看了看已經安置妥當的便當盒,抱著短手臂思考了幾秒,最後說:“它叫奶酪,送給你了!”然後就帥氣地一左一右拎著兩張有他大半人高的椅子哼著歌回教室了。椅子的四條腿拖在地板上,嘎達嘎達嘎達的,活像怪獸的腳步聲。


    不管他那時記不記得我是誰,有沒有把我當朋友,但他沒有擔心我發現了他的秘密,信任我不會報告藏匿的地點,還將自己的寵物托付給了我,後來進了初中,上了高中,每當我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回想起這件事,就總是願意原諒他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我就看著奶酪在我的課桌上孤獨地爬來爬去,我有時候喂它吃東西,它也不吃,我猜想它一定還是想念外麵的大好天地的,所以就挑了個不錯的天氣,決定把它放生。


    放生的地點選在了市區的公園。我在公園裏轉悠了一上午,本著對溫小花送給我的蝸牛負責的態度,最後挑了處植被茂盛的草坪。我把蝸牛小心放在草坪中,說了聲“奶酪再見”,功德圓滿地起身。


    哪曉得還沒走遠呢,就看見溫小花提著口袋哼著歌兒來物色他的新寵物了!


    我站在大樹後,見溫小花好像瞄到什麽似的,在我放生的地點蹲下來,低頭感慨:“你長得好像奶酪啊!”然後果斷伸出了魔爪,“跟我走吧~”就把我剛剛才放生的奶酪君放進了口袋。


    從那時起我就聽說他在自家的屋頂花園裏自己建了一個昆蟲花園。一個花園啊,放學的路上我拽著書包帶,望著前方溫小花偉岸的小背影,心想,他還是個孩子啊,就有這樣的抱負了!


    不過這樣的溫小花的確挺難讓女生愛起來的,畢竟女孩子都不喜歡這些個小蟲子小怪物。上初中後溫小花就收斂多了,那時也正值男生情竇初開的時候,保不準溫小花就喜歡上誰了呢。畢竟我也不和他同班,並不清楚他的所有情況,比如那封神秘的情書,會不會就是初中那會兒收到的?


    我漫無邊際地猜想著,這時柳竇忽然開口:“對了,你們記得夾在溫小爺書裏那封情書嗎?”


    我心頭一緊,心想這可不是我要問的是他們主動說的!


    我默不作聲在一旁聽他們閑扯淡,才知道那封情書竟然是溫凡去清潭市那所名校天才班試讀一個月的時候收到的。


    馬勉說:“那給他寫情書的女生肯定也是個天才吧!”


    柳竇感歎不已:“嘖嘖,想想啊,女版的溫小爺!”


    我們四人不約而同安靜下來,想象一個穿著水手服的美少女高中生的背影,一回頭滿身滿臉的泥巴,一伸手張牙舞爪的蚯蚓蟲子。傍晚的風吹得我們不禁同時打了個哆嗦。


    章隆說笨,溫凡他那種天才就不正常,正常的天才都是魏天這樣的!


    章隆真是螃蟹軍團裏最門兒清的一個,不過他這麽一說,三雙眼睛都不由瞧住我,我心裏沉甸甸的,因為我並不是天才,更因為那個女孩才是貨真價實的天才,這麽一比,我就感覺自己特別寒磣。溫小花會保留著那封情書一點也不奇怪,或許那姑娘才是他活這麽大遇見的第一個對他抱有好感的同類。


    “不過那之後好像沒見溫小爺和人家聯係過?”柳竇八卦地問。


    章隆嗤之以鼻:“以我對他悶騷作風的了解,這家夥八成是偷偷在聯係呢,畢竟人家在外地嘛。”


    這之後又七零八碎地閑扯了一會兒,我看天色不早了,趕緊督促他們做題。


    三個人哈欠連天地做著題庫,這時我的手機微信響起來,點開一看,竟然是溫小花。


    溫不凡:要是魏天也在就好了啊……


    我還沒回過神,立刻就收到第二條。


    溫不凡:發錯了!!


    溫不凡:魏天,剛剛那條是發給章隆的……


    我看著這烏龍的微信,徹底不知道該怎麽回他了。


    隔了一會兒,微信又跳出來。


    溫不凡:要是你在這兒陪著我就好了。這條是發給你的~


    我看著這條補發得特別認真的微信,心裏麵軟塌塌的,但是放下手機,卻不由得想,平常溫小花會不會也發微信給那個天才女生嘮嗑抱怨呢?溫小花雖然是一朵奇葩,但肯定也是喜歡女生的,我覺得我應該祝福他,試想一下,這個世界上能找到一個包容他的蚯蚓蟾蜍蝸牛壁虎甚至蜘蛛和蛇,還和他的智商在同一個維度的,最重要的是,真心喜歡他這不靠譜的性格,哪怕他把家都拆了都不會生氣的女生,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我回了個笑臉,放下手機。窗外夜色漸深,我也沒空東想西想了,一心一意給螃蟹軍團指點起迷津。快到九點的時候,手機忽然沒命地響起來,我以為溫小花又要找我抱怨了,卻見是許教練打來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許漢文就在那頭一嗓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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