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星空浩瀚無邊。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周圍的環境在疾速的後退,樹木和花草都變成了一幀幀的畫麵,在眼前一閃而逝。


    鳳七尋下意識的環住了淩祭月的健腰,大聲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到了你就知道了!”淩祭月笑道。


    約麽過了一刻鍾的時間,淩祭月帶著她落到了一處極高的樓宇的屋頂。那是兩座遙遙相望的樓宇,建築古樸且高聳入雲。他們所在的是其中的一座。


    淩祭月小心的鬆開手,在保證鳳七尋不會因為站立不穩而墜樓後,他屈下身來仰躺到了樓頂的青瓦上,唇角含笑的望著近在咫尺的星月,銀色的麵具倒映著月光,怪異卻更唯美。


    鳳七尋微微一笑,也學著他的模樣在他身邊躺了下來。她伸出手對著幽藍的夜空張開了五指,唇邊不自覺的綻開了繾綣的笑意,“真美!”她歎道。


    “是很美!”淩祭月側眸睇著她說。隻不過他眼裏的不是皓月朗星,而是身旁女子比月芒更迷人的臉。尚未及笄的年紀,卻已出落的聘聘婷婷,明眸澄澈,膚白如玉,嬌小的臉龐彷若盛夏開落的蓮瓣,一回眸一抿唇都是絕代的芳華。


    不等鳳七尋察覺到眸中氤氳的眷戀,淩祭月就徑自把目光移了開去,淡淡的介紹道:“這座樓名叫摘星樓。顧名思義,是指樓宇高到伸手便可摘星——這自然是誇張的說法。”他伸手指向與摘星樓比肩而立的另一座同樣高大巍峨的樓,“對麵的那一座叫望月樓,是觀賞十五月圓最佳的場所。摘星樓和望月樓是整個離都最高的建築,比皇宮的最高的麒麟殿還要高上十數米。在這裏可以清晰的看到星星和月亮,看到雲飄過天空、流星掠過天際……”


    “……還能看到飛鳥撲楞著翅膀飛向遠方。”鳳七尋不由自主的補充道。


    淩祭月眸子裏閃過一抹驚喜,“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麽?”鳳七尋疑惑的問道。


    落寞的表情在淩祭月的麵上稍縱即逝,他聲音極輕的道:“沒有麽……那剛才那句話?”


    “我隻是覺得剛才那段話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場景也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來過這個地方,也曾經有人像你一樣對我說著那段話,星星,月亮,飄過天空的雲,掠過天際的流星,還有撲楞著翅膀的飛鳥……”


    說話間,鳳七尋緩緩閉上了眼睛,然後張開雙臂仿佛想要擁抱黑夜。清風拂起她飄揚的裙裾,臨風而立的女子翩然若仙,仿佛隨時都會羽化成仙而去。


    驀地,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些模糊的畫麵,像是極力拚湊在一起的碎片,熟悉卻支離。


    畫麵中有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掛著甜甜的笑,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裏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她望著背對著她傲立在樓宇之巔的人兒,一臉驚奇的說:“哇,你是神仙嗎?那神仙,神仙,你可不可以帶我飛到天上去呢?”


    一身月白長袍的男子聞聲回過頭來,鬼斧神工般的五官仿佛是上蒼最精心的傑作。笑容從他碧璽般通透的眸子裏擴散開來,如漣漪一般漸次彌漫至全身。


    “為什麽要飛到天上去呢?”他眉頭輕蹙的詢問。


    小女孩攤開手掌,通紅的掌心昭示著她剛剛經受過怎樣的虐罰。饒是如此,她的小臉上燦爛的笑容依舊,明眸中是對這個世界的憧憬和希冀。


    “蘿卜頭死了,奶娘說,牠是去天上了。天上一定很好吧!所以蘿卜頭才會寧願丟下小七,獨自跑到天上去了!可是小七不想一個人,小七想念蘿卜頭,小七想去找蘿卜頭,小七想和蘿卜頭一起在天上生活……”


    “在人間生活……不好麽?”男子終是啞然了。在人間生活的好與不好,還有誰會比他更清楚呢?


    “神仙神仙,到天上是不是就不會有人打囡囡的手了?”小女孩仰頭望著他,笑容是孩童獨有的天真無邪。


    男子蹲下身體,拿過小女孩的小手輕輕吹著,“小七乖,我不是神仙,也沒辦法帶你去天上,不過我可以在人間幫你建造一個地方,一個誰都不會欺負你的地方,好不好?”


    幾乎是在小女孩點頭的瞬間,鳳七尋倏然睜開了眼。


    “小七,小七……”為什麽這個名字會那麽熟悉,熟悉到她每一次默念,都會換來心底隱隱的疼痛。


    “七尋?”淩祭月擔憂的聲音襲近耳畔。


    鳳七尋猛然驚醒,抬眸對上男子滿是關心的雙眼,勉強笑了笑說:“……我好像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以前的事?”


    “嗯。我曾經因為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接連昏迷了三天。後來雖然醒過來了,卻忘記了很多兒時的事情。”鳳七尋抿了抿唇,手臂環膝坐在了屋頂上。眸光迷離的望著遙不可及仿佛又近在咫尺的穹蒼,感受著皎月溫柔的月華如霜。


    “一切似乎是從十歲那年開始改變的。”她幽幽的說:“先是邂逅了赫連煜,少年桀驁的身影從此隕落心中。再就是九夜的外表愈發乖順,並開始對我的產生敵意且愈發強烈。最後便是向來對我們姐妹一視同仁的母親,突然間寵起了九夜,並且獨寵九夜……”


    她低垂著頭,唇角的愁思悄無聲息的流瀉出來,潮濕了她的眼。“一開始,我到處和別人說,母親不是原來的母親了,因為她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害怕。可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他們覺得我是因為母親偏袒九夜所以心生嫉妒……”


    她用下巴抵著膝蓋,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惶然的神色,“皇後娘娘告訴我說,韓家有一個亙古不變的詛咒——雙生姊妹,福禍相依。所以但凡是一母雙生的嫡女,在滿月之時都會讓得道的高僧或者雲遊四海的道士批命,兩姐妹中誰是福命之所在,誰又會禍及滿門。她還說,母親原是有一個雙生妹妹的……隻不過這是韓家的禁密,從來不讓人提起!”


    淩祭月皺起了眉頭,問道:“既是禁密,她又為何要透露給你?”


    “她許是覺得我和九夜似乎也難逃這種宿命的詛咒吧!”


    “宿命?嗬……”淩祭月不屑的冷笑了一聲,起身環顧偌大的離都城,眸中不覺多了一分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氣,“隻有弱者才會相信宿命,也才會屈服於宿命,而強者則會操控宿命——自己的甚至是別人的!”


    鳳七尋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悲觀了。宿命如何?詛咒又如何?她既能再世重生,便也能逆天改命!


    “謝謝你,師父。謝謝你帶我來這裏,也謝謝你給我抗爭命運的勇氣。不過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必須在慎兒翻遍王府找我之前回去!”


    她淺笑著說完,便縱身一躍跳進了樓裏,然後沿著樓梯向下走去了。


    淩祭月失神了片刻,歎息道:“小七,當初對你的允諾我已經兌現了,隻要有祭月閣存在的一天,我一定盡我所能護你周全,可是……你卻早已遺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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