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雲藍知道西德裏克這一趟肯定不會是專門就為了送塊肉給他,所以草草撣掉了頭上的碎發,坐下來問:“我記得農場裏隻有四頭牛了,怎麽還殺掉了一頭?”


    西德裏克歎了口氣:“過冬的草料不夠了,小牛還在長個子,一頭母牛正在產奶,另一頭懷著小牛,我就把公牛殺了。”


    付雲藍給他倒了杯熱水:“那是唯一的種牛,現在殺了,明年怎麽辦?”


    “但願懷孕的那頭生下來的是個小公牛吧,如果不是,隻好以後再想辦法了。”西德裏克滿是老繭的粗糙手指捧著水杯,花白的大胡子一顫一顫的,囁嚅著說,“你也知道,今年冬天來得早,不僅糧食產量比以前更少了,農場也沒有攢夠過冬的草料,如果我們再不想點別的辦法,今年冬天隻好把牛都殺了,羊也要殺掉一多半,才能保證剩下的牲口不至於餓死。”


    付雲藍知道蜂鳥鎮裏僅有的幾個小農場大多都隻能養些雞鴨什麽的,西德裏克家的那十幾頭牲口幾乎是全鎮唯一的肉食來源,照廢土上其它幸存者聚居地的生活情況來看,這趟他們要是把牛都殺光,恐怕蜂鳥鎮的人在今後的很多年裏都吃不上牛肉了,如果情況更壞一點,其他地方的人們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那以後廢土上很可能就再也沒有牛這種牲口了。


    水汙染和土地汙染再加上光照的不足,本來就已經使得農作物的生長十分艱難,種出來的糧食哪怕好吃的和不好吃的部分全部都廢物利用到極致,也完全不夠吃,如果肉食的來源再縮減下去,未來的日子勢必會更加艱難。


    “……野外應該還是有不少野草的。”付雲藍說。


    “離鎮裏比較近的地方,隻要是比鉛筆高的草都已經被我們采完了,更遠的地方工人不願意去,也確實太危險。聽拾荒者說,有幾個地方的野草長得還算茂盛,我想著趕在霜凍之前,能采回來多少是多少,但是這必須得有傭兵團的幫忙才行。”


    付雲藍點點頭:“我可以派傭兵去護送他們。”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來找你的,你也知道,今年的糧食產量不好,農場僅僅是交稅就已經竭盡全力了,恐怕沒有更多的東西可以當做報酬。”西德裏克有些為難地說,“團長你看……能不能先欠著,等明天情況好一些了再補上。”


    “可以。”付雲藍說,“你去召集工人吧,這段時間隻要沒有別的任務,我就安排人手護送他們出去采草料。”


    “真是太謝謝了!”西德裏克鬆了口氣,忽然聞到了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肉香味。


    瑟利斯特正在廚房煎牛排,彌漫的肉香令許久沒有吃過什麽好東西的西德裏克情不自禁地咽著口水。


    蜂鳥鎮裏擁有最多土地和牲口的農場主都能被肉味饞成這樣,其他人的生活水準更是可想而知,付雲藍歎了口氣:“留下來吃個晚飯吧。”


    “謝謝團長……”西德裏克咽了咽口水,又擔心付雲藍因此不高興,就補充道,“我明天……再送一些雞蛋來。”


    瑟利斯特將煎好的牛排端上了桌子,外焦裏嫩的煎牛排上還淋著自製的香菇醬,眼前的老人仿佛不知道燙,迫不及待地切了一塊放到口中。


    瑟利斯特還做了土豆泥和烤麵包片,還有蘑菇湯,付雲藍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他的好廚藝,所以還算淡定,西德裏克卻是吃著吃著,不知不覺地就熱淚盈眶。


    瑟利斯特無語地看著西德裏克。


    “抱歉,我真的是……很久沒吃到過這樣好吃的東西了。”西德裏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付雲藍抽了張紙巾給他,西德裏克感謝地接過來擦了擦眼睛,“真的太久了……這麽多年以來,進食好像僅僅隻是為了活著,我都快忘記食物原來可以這麽好吃了。”


    瑟利斯特不解地問:“你是農場主,應該不缺肉吃啊。”


    “但是沒有人能把肉做得這麽好吃,也沒有閑心去研究怎麽做比較好吃。”西德裏克已經平靜了一些,他珍惜地嚼著嘴裏的牛肉,回味著肉食留下的獨特口感和香味,“我幾乎忘了煎牛排是什麽味道了……這讓我想起了過去的好日子,那時候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們都還活著……現在就剩下我一個糟老頭子,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在堅持。”


    瑟利斯特說:“因為求生是生物的本能。”


    感傷的氣氛一下子被破壞殆盡,西德裏克無奈地笑笑:“你這孩子啊……”


    瑟利斯特疑惑地問:“不對嗎?”


    “沒有什麽不對。”西德裏克又歎了口氣,“隻可惜你是在戰後出生的,一天都沒有過過那樣的好日子。”


    “有那麽好嗎?”


    “雖然即使在那個年代,人們也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對生活的抱怨,不過跟現在比起來,那時候的生活真的像是天堂一樣,從來不用擔心食物不夠吃,沒有喪屍病毒,沒有輻射病……”西德裏克說,“團長應該也還有些印象的。”


    瑟利斯特就看向一直旁邊沉默著進食的付雲藍,付雲藍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說:“我3個月大的時候就被遺棄了,在那個年代,就連我這樣的孤兒都可以活下來,在孤兒院裏吃得飽穿得暖,還有零食和玩具。”


    “為什麽你會被遺棄?”瑟利斯特問。


    “這和話題無關。”


    “……哦。”


    在追憶美好歲月的氛圍中吃完了晚飯,西德裏克滿足地告辭了,他在門口用商量的語氣對傭兵團長說:“這天氣隨時都有可能會結霜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明天就開始采集草料吧。”


    “行。”付雲藍同意了。


    西德裏克走了以後,付雲藍回來幫瑟利斯特收拾餐具,瑟利斯特突然問:“明天我可以去嗎?”


    “你去做什麽?”付雲藍驚訝地看著他。


    “……沒什麽。”瑟利斯特端起碟子去了廚房,付雲藍跟了過去,瑟利斯特難得會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又不是什麽很難辦的事情,他當然不會潑這孩子冷水:“你是不是覺得悶了?想去的話就跟著一起去吧,不過到了郊外可不能亂跑,會有危險的。”


    “好。”瑟利斯特打開水龍頭開始刷碗。


    “水太涼了,我來吧。”


    “……好。”


    ***


    其實護送工人外出是一個非常無聊的工作,沒有戰利品可以拿,傭金相對於某些需要打打殺殺的任務來說也完全不夠看,更何況這少的可憐的報酬都還要欠著,傭兵們免不了有些犯嘀咕,隻是團長已經接了活,沒辦法也隻好去了。


    一大早,農場的工人和許多臨時雇來的散工拉著三輪車、平板車和小推車出了城,付雲藍帶著瑟利斯特上了那輛從深紅酒吧征用來的小貨車,傭兵們有的跟工人一道步行,比較懶的就擠在貨車廂裏。


    牛仔看到付雲藍,就吹了聲口哨:“喲,新發型不錯啊。”


    其實付雲藍讓瑟利斯特幫他剪頭發的時候,並不在乎自己的頭發是不是會被剪成狗啃一般的造型,隻要不會妨礙視線就夠了,廢土上的男人哪有時間關心發型是不是美觀的問題,但是已經不止一個人誇他的發型好看,這讓付雲藍不禁產生了一點好奇。


    他掰過後視鏡照了照,還確實是挺好看的,幹淨利落又有造型。


    付雲藍轉頭看向副駕駛座上的瑟利斯特:“你還學過怎麽剪頭發?”


    “沒有,我隨便剪的。”瑟利斯特說。


    “……總覺得你好像什麽都會。”


    瑟利斯特低著頭沒有回話,付雲藍也就是隨便一說,他發動車子,跟上了工人的隊伍。


    到了拾荒者所說的那片草場,傭兵們分散在外圍,警戒著可能出現的危險,工人們就埋頭幹活,將長得其實也並不多高的雜草整片整片地收割起來堆到板車上去。


    警戒工作並不難,因為這裏的地形簡直是一馬平川,瑟利斯特幫忙割了幾把雜草以後就失去了興趣,坐在西德裏克身邊跟他聊天:“這些地方過去應該都是農田吧?”


    “是啊,以前這一整片全部都是麥子,一眼望不到頭,那時候沒有什麽汙染,陽光又充足,麥穗都長得又高又飽滿,我們開著收割機從這頭割到那頭,一天就能收好幾噸的糧食。”西德裏克叼著沒有煙絲的煙鬥,有些渾濁的眼睛憂傷地看著眼前的平原,“你知道幾噸糧食是多少嗎,足夠小鎮裏的人每天三頓管飽,吃一年還有餘呢,實在吃不完的糧食我們就使勁地浪費,番茄狂歡節上用番茄互相砸著玩,萬聖節把南瓜做成燈……”


    “為什麽現在不耕種呢?”瑟利斯特揪著腳下一根營養不良的小草說,“土地放著長草,人們卻在城牆裏挨餓,這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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