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摔,卻摔到了剛剛還貌似有過一些不愉快的人懷裏,該怎麽辦?


    當然是……


    裝死啊。


    眼睛一閉,身子一僵,謝介就成功的“昏”了過去。


    作為一個從小不愛讀書,但身邊的親人卻總對他抱有著像對他爹一樣高的期待的倒黴蛋,謝介擁有著極其豐富的應對經驗,是一個資深裝病犯。從小兒科的肚子疼,到嚴重一點的頭疼腦熱,再到被掐也不會睜開眼的重度昏迷,他總能裝的似模似樣,和真的似的。


    謝介自信滿滿,在內心裏做出計劃:


    他這一昏,四生子必然會湧上來,這個抱著他的人那肯定是要放手把他交還回去的,順便,對方估計還能聽一耳朵類似於“我們郎君剛剛大病初愈”之類的話,理解了他平時真不會沒事幹就平地摔的現狀。


    這樣一來,既快速解決了眼前的難堪,又不至於在日後傳出什麽讓謝介丟臉的弱雞流言,簡直完美。


    但謝世子明顯沒聽過一句叫“理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骨感”的話,他這邊是萬事俱備了,但如果抱著他的人——也就是房朝辭打死不吹東風,那他也是幹氣沒轍的。


    不吹風的具體表現是這樣的:謝介昏是昏了,高大巍峨如小山的四生子也在第一時間趕赴了現場,但房朝辭同學卻打死不肯放開摟著謝介的手。不僅不放,還有越摟越緊的趨勢。有力的雙臂就像是由鋼筋水泥鑄成,明明大家都是**凡胎,卻隻有他可以於千軍萬馬之中巋然不動。


    謝介心想著,這貨不會是個武將吧?真是可惜了那麽好聽的聲音,他之前還篤定對方是個隻會風花雪月的文臣呢。


    不對,他這是抱上癮了?還是以為自己在抱大白菜?怎麽還不鬆手?!


    謝介匪夷所思,大腦飛速運轉,對方是沒意識到我昏了,還是無所謂我昏不昏,又或者是他知道我在裝昏?想到最後一種可能,謝介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裝昏被發現那就太尬了。


    偏偏對方還要搞事情,用仿佛泉客般充滿了致命誘惑的聲音再次在謝介耳邊道:“很冷嗎?”


    哪怕對方的聲音再是謝介所喜歡的,喜歡到恨不能自己擁有,但在此情此景之下,謝介也隻想要殺人滅口了。至少是寧可裝昏裝到死,也不會睜開眼睛麵對這個無理取鬧的世界,更不用說好奇聲音的主人到底長什麽鬼樣了,他隻想快點擺脫這一切。


    因為真的是太丟人了啊啊啊。


    直至很久之後,房朝辭才終於把沾滿了他氣息的謝介交到了謝大郎手上。交的頗有點不情不願的感覺,哪怕在最後離開前,他還不忘捏了捏謝介的寬袖大衫,直至冰涼的絲綢徹底從手中滑落,他才說了句:“怎麽這麽瘦?”


    房朝辭在深深的看了眼謝介後轉身離開了,亮銀冠上用來束發的飄帶和拂袖的袍角在空中劃過有韻律的弧度,帶走了空氣中迫不及待的熱度,隻留下了孑然一身的蕭索背影。


    房朝辭的馬車就在謝介的牛車後麵不遠處,兩方到達南湖幾乎就是前後腳的事情,又或者說房朝辭本就是跟著謝介一起到的。


    他想從謝介手上取回一件屬於他的東西。


    ……


    演戲演全套,謝介並沒有著急睜眼,直至被謝大郎重新放回牛車裏,確認了車廂內沒什麽人了,他這才猛地睜開眼睛,準確無誤的嚇到了跪坐在一邊正準備給他進行緊急救治的錢甲。對此,謝介和謝介的女使都很有經驗,不等誰開口,女使就已經用手死死的捂住了錢甲的嘴,堵住了他容易引起外界注意的喊叫。


    “我沒事,你閉嘴,咱們才能繼續愉快相處,懂?”謝介眯眼,想讓自己顯得惡霸一點。


    錢甲在“看上去柔柔弱弱,實則強而有力”的女使小姐姐手中輕輕地點了點頭,很努力的消化了一下眼前的場景,明白了謝介大概是在裝病,身體並無大礙。為此,錢甲鬆了一大口氣。謝介要是在他手上出事,那他也就不用回謝府了,直接投湖也許會更幸福點。


    謝介這才吩咐女使慢慢的收回了手,眼睛卻依舊在盯著錢甲,就像是充滿了警惕的大貓。他裝病的事情絕不能讓他娘和宅老知道,否則他會死的很慘的。


    錢甲同學也很上道,很快就反應過來,努力想要和謝世子爬上同一條船:“您本來身體就不好,久臥之後確實容易出現嘔吐、暈眩等症狀,不用擔心。”說的那叫一個誠懇,那叫一個鏗鏘,仿佛還帶著天生的醫者父母心。


    謝介滿意的笑了。


    錢甲又小聲問:“那咱們現在回去嗎?”


    “你是不是傻?”謝介挑眉,很有一番自我堅持,“現在回去做什麽?我還沒給我爹放燈呢!”


    於是,在錢甲的作證下,“昏”了一會兒的謝介就重新“醒”了過來,並無大礙,反正是不影響他在南湖放燈的。哪怕四生子對此半信半疑,卻也不敢真的替謝介做主,隻能排排站的垂頭聽命。


    謝介半躺在牛車裏,車前的竹簾已經全部卷起,方便他欣賞湖麵上的荷葉連天,南屏鍾晚。


    謝介跳躍的思維再一次回到了吃上。


    “七菱八落,不管是刺菱還是菱角,現在還沒落下來,不能吃。”謝大郎站在牛車旁及時提醒,生怕謝介現在就鬧幺蛾子,吵著要吃什麽菱角。


    “我是那麽沒有常識的人嗎?!”謝介有點小委屈。他雖然愛突發奇想,但他想的都是家裏下人能夠辦的到的事情,從來沒有真正為難過人。


    但現場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回答“您不是那樣的人”吧,有點違心,自己的良心過不去;回答“您就是”吧,又會怕今晚就被趕出謝府去喝西北風。


    伺候謝世子這樣的衣食父母,真的是太難了。


    眼見著謝介就要發火兒,還是腦子靈活的錢甲及時來堵了槍眼:“今天都是中元節的最後一天了,怎麽來南湖放燈的人還這麽多?”


    甚至是不減反增。


    “因為他們都是來祭祀郎君的父親的啊。”謝小四道。


    雖然蘇姓才子提議修了南湖,豐富了大家的飲食結構,但畢竟他不是江左人,對於江左的百姓來說,真真正正讓他們驕傲的還是謝鶴謝大才子。


    江南多才子,江左尤甚,但謝鶴不是一般的才子,而是大家公認的能夠在曆史長河裏閃耀上千年的文豪大家,是開口說出去必然會長臉的文化名人。所以,哪怕謝鶴去世已久,但他在江左的熱度依舊不減當年。


    不僅如此,這些年還漸漸形成了祭祀謝鶴的傳統習慣,好比趕考之前必拜謝郎碑,也好比中元節的時候必和謝郎嘮嘮嗑。


    和鬼嘮嗑的渠道,自然是眾所周知的放河燈。放的一般都是荷花燈,由荷花形狀裝飾而成的底座,上麵放一個寫滿祭文的燈罩,裏麵點一根白色的蠟燭。在中元夜泛舟南湖時,從船放下,任其漂流到幽暗昏惑的河水深處,照亮歸魂的路。


    祭文的內容可以有很多種選擇,但就謝介來看,那基本就是在和他爹嘮嗑沒跑了。


    謝介從小就是個話嘮,不是那種能和隨便什麽人都能說很多的類型,而是隻會和親近之人特別多話的類型。在別家小孩把滿天神佛當做想象中的朋友時,謝介最好的朋友是他想象中的爹,後來還要加上他大舅,如今又添了他表哥。


    很多對娘都羞於啟齒的話,謝介卻能毫無障礙的和他爹說,也就是傳說中的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那個時候謝介還沒有學會放河燈,或者和牌位嘮嗑的技能,他隻會傻乎乎的在公主府後院的假山裏圈個地方,當做他的秘密基地,和他想象中的爹訴說種種天真浪漫的想法。


    力求真實,謝介還把那顆不知道哪裏來的、卻始終不開花的神仙的種子,種在了假山下麵,他堅信那就是他爹的住所。種下後,小世子就風雨不墜的開始了日夜澆灌,期待著有天那藏著他爹鬼魂的種子能破土而出,開出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花。


    謝介其實也是有像他爹的地方的,好比小時候有不少這種文藝小孩才會有的小清新想法。


    他會和他的種子爹描繪,他想要自己將來變成什麽樣什麽樣的人;他也會和他的種子爹分享一天中的見聞,他的喜怒哀樂,他的“精彩冒險”;不過,他說的最多的還是:“你什麽時候能夠變成人啊?我不是說我不想和你這樣相處,也不是在催你,隻是如果你能夠回應我,能夠陪我一起吃滴酥鮑螺,能夠抱抱我,那我大概會更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房攻:我抱了啊!我好努力的抱了你!但是你都不看我!


    *滴酥鮑螺:用奶油做的花式小點心。宋朝人從牛奶中分離出奶油,攙上蜂蜜,攙上蔗糖,凝結以後,擠到盤子上,一邊擠,一邊旋轉,一枚枚小點心橫空出世,底下圓,上頭尖,螺紋一圈又一圈。【解釋摘自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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