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看趙匡義悶聲不響,心裏更是七上八下。從桌上的茶壺裏倒了盞茶遞給趙匡義,說道:“喝茶吧。”頓了頓,咬咬牙說道,“我的病。其實也差不多了。我不想治了。”


    趙匡義聲音很冷:“什麽意思?”


    小桃糾結了許久,說道:“現在做什麽事也不影響,隻是有些事記不得。也不要緊。公子還有許多事,要不要先回去看看?我拖累了公子這麽久,實在----”


    小桃生分的話像把利刃似的,狠狠剜了趙匡義的心,錚錚發疼。她在和他客氣?那他白白在給誰操心?趙匡義定定看了小桃一眼,勾唇淡淡笑了。笑容有些悲涼:“葉小桃,你沒心的。”


    小桃的心狠狠扯了一下,眼圈有些紅,抬眸看著趙匡義竭力扯出個笑:“我是沒心。你可以不理我。”


    趙匡義的心痛了起來,他媽的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這個女人心沒這麽涼?趙匡義忽然覺得很累。身體很累,三天了,沒正經睡過一覺,隻是打了個盹兒,還讓小桃走丟了。心更累,從迎鑾鎮再見到小桃,看著小桃從瘋瘋癲癲到現在的有條有理,每一點變化,他既欣喜又害怕。他不願意做那個白袍子的死人,可他又怕她想起來後和他疏遠。就這麽一天一天地在兩種情緒的夾縫中過。不管心裏多糾結,他始終希望小桃是健康的。可到了最後,她越健康,和他越生分。


    趙匡義站起身來,沒再說話。到隔壁的房間倒頭睡去。他太累了,隻想好好休息。


    小桃坐在屋裏。眼淚不知怎麽就流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哪做錯了,可越是想揣摩他的心思,越惹惱他。小桃有些手足無措。從包袱裏把那兩支費了好大勁才弄到的參拿出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比剛采出來的味道又淡了些。小桃有些焦急,這參會不會越放越變差?本來想著來這裏,有郎中在,才好知道怎麽用這參,可現在郎中沒在。這參她自己又不會用,真是焦急。小桃把參放在窗口晾了一會兒,又用白布裹好,收到包袱裏。


    轉念一想,這裏是越州城,不可能隻有一個郎中。用五火地玄參治療凍傷,別的郎中應該也會。想到這裏,小桃帶著參走了出去。在越州城裏打聽了打聽哪裏還有醫館,有人說城西的仁濟堂不錯,隻是遠了些。遠不怕,小桃向著城西走了過去。


    仁濟堂的郎中是個胡子花白的老者,聽小桃這麽一說,又打開小桃帶的五火地玄參看了看,微微笑道:“如果像你說的,由於凍傷造成的痹症,那麽把參切片,泡在原釀的烈酒裏,不論是服用還是擦拭,都見效的。”


    小桃剛舒了口氣,那郎中又道:“不過,病人不在,沒法望聞問切,自然不知道該怎麽調方子,多少酒,多少參,還加不加其它藥材,都是未知。要是別的藥材,姑且不論怎樣,先用著。但這五火地玄參不是尋常藥,想必姑娘也費了番周折才拿到。自然不能隨隨便便用了。必須地最合適的方子,最恰當的用法,才不浪費了這參。”


    小桃聽著也有道理,連連點頭。這參不能浪費。想想道:“那我帶著他來您這裏診治後再說吧。”可是,如今她和趙匡義別扭著,她還真不知道怎麽開口讓他來診治。小桃心裏琢磨著,悶悶回到了客棧。


    越州城很大,小桃從客棧到了城西的醫館,又從醫館溜達著回來,腳也瘸著,一拐一拐,等回去的路上,每一步倒鑽心似的疼。又是兩個時辰過去。


    趙匡義一覺醒來,到隔壁一看,小桃又不見了。天早已黑了,客棧都上了燈。她又去哪了?趙匡義焦躁得有些坐立不安,為什麽她就不能安安靜靜呆著,為什麽總讓他擔不完的心?


    趙匡義跑出去正要問店家是否知道小桃去了哪裏,去看到滿懷心事的小桃正向房間走了過來,趙匡義一個箭步上去,抓著小桃的肩幾乎咬牙:“你又去哪了?”


    小桃正要說去醫館,忽然心裏咯噔一下,糟了,那參落在醫館忘了拿回來了。那參可不能丟啊。小桃急得全身直冒冷汗,顧不得回答趙匡義就要向城西跑去:“不行,我得再去一趟。”


    趙匡義一把把小桃扯了回來,聲音很大:“夠了!”


    趙匡義情急之下,力氣有些大,小桃的腳本來就不爽利,又在外麵走了許久,早沒了力氣。被他一扯站立不住,撞在了門框上,“砰”地一聲,小桃的半個身子都磕在了上麵,痛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趙匡義沒料到小桃一點力氣也沒,撞的聲音又大,忙把小桃又攬了回來,剛才的氣早拋到了腦後,焦急地問著:“碰到哪裏了?痛嗎?”


    小桃搖搖頭,忍著淚看著趙匡義聲音微顫:“公子,真的必須趕緊去醫館,我的參落在那裏了。再不去,隻怕丟了。”


    趙匡義一愣:“參?什麽參。”


    “五火地玄參,”小桃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加上身上的疼,又焦急參被人拿走,眼淚有些止不住,“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到的啊。”她真的為了那兩支參費盡了辛苦,當初采藥人幫她找到了一支。她又怕一支不夠,在附近又找了好久,天寒地凍的手都要凍僵了,好在老天助她,又被她發現了一支更大的。小桃不會挖參,又怕參跑了,就用手指一點點地把參附近的土刨掉。等整個參出來的時候,她的手指都是血。


    可就是為了挖第二支參,耽誤了時間,下山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她迷了路,在山裏徘徊逡巡了好久,天黑路險,她從坡上滾了下去。好在坡並不高,她摔到坡下的時候,整個身子都擦破了,隻手裏緊緊抱著那兩支參,連頭都顧不得護。跌到了坡底,好容易爬了起來,還沒歇過來,卻又遇到了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那麽倒黴。好在趙匡義及時出現,否則,為了那兩隻參,她險些沒了命。


    小桃哭得有些無助:“為了它們,摔下坡,差點被狼吃了。我不想丟,我要去醫館找回來。”


    五火地玄參?趙匡義的像被一把大錘狠狠掄了下來,自己真是個混賬。趙匡義一把把小桃緊緊攬在了懷裏,她不是去玩,她是去給自己找藥。自己的腦子是被豬油蒙了嗎?為什麽就沒有想到她是去找藥材呢?隻怪當時住持隨口那麽一說,他又記掛著霍昆什麽時候過來,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可那個傻丫頭,竟然記住了。還費勁了心血去找。趙匡義抱緊了小桃,聲音沉沉卻有些微顫:“對不起。”


    小桃的情緒平複了些,對趙匡義道:“我們趕緊去找吧。”


    趙匡義點點頭:“好。”


    外麵的月亮雖然隻是上弦,卻很亮,趙匡義騎著馬帶著小桃過去,好在仁濟堂的郎中看那五火地玄參名貴,給小桃收了起來。等小桃回去後遞給她道:“這藥可不容易找,千萬收好別丟了。”


    小桃看著找回來的參,一臉的笑意,對郎中道:“對了,就是這位公子的手凍傷了。你快看看,該怎麽服藥。”


    仁濟堂的郎中看了看趙匡義,道:“那就請公子坐下,老朽試著把把脈。”豆乒冬血。


    趙匡義坐了下來,雖說並不太信這信手拈來的郎中,但看小桃興致很高的情態,也不好讓她掃興,便伸出手讓郎中診脈。


    郎中拿起趙匡義的胳膊,切扣一番,拈須笑道:“這位公子的手,不在凍傷。”


    趙匡義和小桃都是一愣,不是凍傷是什麽?郎中繼續道:“在虧了氣血。”趙匡義不以為意地笑笑,霍昆也曾說過,虧了氣血加上凍傷,才會這樣。


    郎中又道:“不過很奇怪。公子腕上的疤痕,不像能流出那麽多血的緣故,而且還是傷了心脈。按理這個傷口不大,血流片刻便能自動愈合,即便是寒冬,也斷然不會一直流血。除非----”


    小桃追問著:“除非什麽?”


    趙匡義沉聲打斷道:“也沒什麽,那天負了傷,又天寒地凍,興許就比平日要嚴重。”


    郎中搖頭:“不會,除非用力放血。”


    小桃半信半疑看著郎中,琢磨著這個放血是什麽意思。趙匡義打斷道:“那如何診治?”


    郎中道:“如果的確是放血傷了心脈,再配些當歸,熟地黃,把五火地玄參切片,熬了湯藥喝,再配以針灸,便可痊愈。要是隻是尋常失血,那邊加些雞血藤,不必熬湯藥,用酒泡三日就可服用。公子要是不告訴我實情,我怎麽開藥?”


    趙匡義心裏一驚,這位郎中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霍昆都沒法子的病他一下就診出了原委,隻是小桃在這裏,先不說這些,趙匡義轉了話題:“果然醫術高明。”說著把霍昆的信遞給了郎中,“我們本來是想找霍仲大夫施針的,但霍大夫不在。如今遇到您,更勝一籌,不知能不能給她施針?”


    郎中接過信看了看,又給小桃切了切脈道:“這位姑娘的病已經在見好。霍家兄弟的醫術天下有名,找他看不錯的。不過每個人都有專長,霍昆這麽治也可以,隻是他們用的是霍家的點梅針法,每次施針的穴位、力度、針的長短都有講究,這個是他們的獨門秘學,除了霍仲,這天下沒人能接霍昆的針法。我是會施針,但我不會點梅針法,紮進去反而會氣血紊亂,前功盡棄不說,隻怕血脈逆行。還是等霍仲回來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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