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把手裏的火把向著狼甩了過去,狼的頭微微一偏,就在千鈞一發的刹那,趙匡義手裏的短劍像一團寒光,飛快地從腹部刺進了撲過來的狼。沒有來回格鬥,沒有生死較量,隻是一招,就把一頭剛才還迅猛飛撲的狼,變成了一灘血肉分離掙紮垂死的皮囊。


    趙匡義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種力量。平日裏他的功夫雖然好,但是還沒到了一招斃命的地步。可見情急之下,能有多大的力量,不到那個時候是怎麽也想象不來的。何況他隻有一隻手。可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那一隻手也必須全力以赴。


    趙匡義快步走到了狼對麵的草叢裏,心都在顫著,還沒等他去扶,小桃自己從後麵吭哧著爬了出來,全身的汙泥雜草,不知道從哪兒滾下來似的。腿上烏漆墨黑的一片,臉上也黑一道白一道,肩膀的衣裙也扯成了好幾縷,趙匡義不禁問道:“沒事吧?”


    小桃搖搖頭:“沒事。”又撫著胸口劫後餘生般慶幸道,“幸好你來了。這裏真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太要命。”


    小桃本是隨口一句話,卻讓趙匡義的心錐得疼,疼著疼著。就生起無名的氣來。自己辛辛苦苦保護著她,可她竟然不知道整天想著什麽,亂跑瞎逛,把她自己弄得這麽狼狽不說,晚來一步----趙匡義不敢想下去。


    趙匡義解下身上的大氅。把小桃裹住,沒有多說一句話。小桃的腿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剛才又受了驚嚇,此刻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趙匡義看小桃走得吃力,俯身背起小桃,向山下走去。


    顛簸的山路,背上的上弦月,黑色的天幕,小桃伏在趙匡義的背上,是從未有過的安心。從前。她的腦子裏一直隻有白色的袍子,似乎隻有那片白,才能帶給她心靈的安寧。可就在剛才,月色下的那一束黑,那和狼不分伯仲的狠戾,讓她覺得一切都不算什麽,那束黑,讓她更加踏實安穩。


    到了山下,趙匡義把小桃放到馬上,和另兩個夥計一起回到了飯莊。


    待回到飯莊,已經是後半夜。店家忙騰出間屋子給趙匡義和小桃,又命人打了熱水給小桃洗澡。小桃鑽進了熱騰騰的水裏,卻又疼得呲牙咧嘴地飛快從水裏撲了出來。


    疼,身上那些被樹枝石塊摩擦的傷痕,深的深,淺的淺,卻無一不是撕心裂肺地疼著,每一處傷痕都讓她直喘氣。小桃隻好用巾子蘸了水,把身上的汙泥和髒水擦掉,再把巾子投幹淨,又重新蘸了幹淨的水擦拭。一點點,像小雞啄米似的,把泥垢擦幹淨,卻還得避讓著鮮血淋漓的傷口,小桃疼得眼淚直往下掉。


    折騰了半晌,才好容易把身上擦洗幹淨。一整天的害怕,疼痛,這才稍微舒緩了些。小桃換了件幹淨衣服,把門打開,夥計送了熱騰騰的飯過來,小桃在門口張望著,不由問道:“公子呢?”


    夥計把飯菜放到桌上,回答道:“公子在另間房裏吃著。讓我告訴姑娘,趕緊吃,吃完去趕路。”


    小桃有些發愣,吃飯還在另間房裏吃?興許是急著趕路,小桃也沒有多想,雖說清洗幹淨,小桃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和趙匡義好好說說這一天的遭遇,但既然著急趕路,小桃便趕緊坐在桌前,扒了兩三口飯填飽肚子。又從那件換下的衣服裏把兩支五火地玄參拿出來,細細用白布裹了,淋了些水,纏得緊緊,放在了包袱裏。


    小桃這裏剛收拾好,趙匡義已經到了門口,看著小桃沒有什麽表情:“收拾好了?那就走吧。”說完也沒有看小桃,大步流星向外走了出去。豆乒休號。


    小桃忙背著包袱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麵,也到了飯莊外。


    天還沒有亮,滿天繁星墜著的夜空,很清涼,很炫目。趙匡義和店家辭別,又奉了一大錠銀子答謝這一天的幫忙,看著小桃自己吃力地鑽進馬車,也沒有搭把手,直接跳上馬車前麵,駕著車絕塵而去。


    趙匡義把馬車趕得飛快,不知道在和誰賭著氣。他心裏的確是不痛快,他想不通小桃到底在想什麽,每天都在出狀況,這一路顛簸,一路艱辛,好容易從二哥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來,在這十萬火急的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情遊山玩水。


    她的身體,他那麽在乎,可以拋下兵權,拋下娘和二哥,拋下他能拋下的一切,隻為了帶著她把病看好。在他都不篤定能活著出去的時候,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用血去換她的命。可她為什麽就不能珍惜自己的身體?就算她有病,就算她的情緒和正常人有異,可是----趙匡義給自己想了上百個理由,不去生小桃的氣。尤其她的瘋癲病還沒有好,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情緒還是得不到緩解。隻有他自己知道,當漫山遍野找不到小桃的時候,他有多麽焦灼。那種焦灼,恨不得可以一手把整個山翻遍,恨不得把每一寸地都鏟遍,那種焦灼甚至成了一種炮烙之刑,讓他疼得沒地方鑽。這種疼痛之後,他看著小桃,是無法心平氣和的。


    小桃卻還毫無知覺。靠著馬車打了個盹兒。中午的時候,趙匡義把馬車停下,喝了幾口水,吃了些帶著的幹糧。為了節省時間,也不去附近的集鎮去吃了。小桃看趙匡義趕得辛苦,便說道:“不用急,今晚之前肯定能到的。”說著下了馬車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舒活了舒活筋骨,不遠處有條小溪,難得的在冬天竟然沒有結冰,小桃向小溪走過去,想照著河水梳弄梳弄頭發。


    趙匡義看小桃又向遠走去,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小桃,緊緊皺眉道:“你又做什麽去?”


    小桃隻顧著看前麵的溪水,也沒留意趙匡義的情態,聲音還帶著絲喜悅:“那裏有條小溪。我們過去---”


    話沒說完已經被趙匡義冷冷打斷,聲音在涼薄中有著一絲慍怒:“桃宜,你是不是永遠不能消停一會兒?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冒冒失失會惹很多麻煩?”他沒有心情和她去看小溪,他隻知道今晚趕不到越州,見不到那個霍仲郎中,她的病就會很麻煩。而這裏距越州,還有上百裏,沿途會發生什麽事情,他都不敢預測。


    小桃怔住了,趙匡義從沒有和她這樣說過話,她會惹麻煩?小桃有些發懵。趙匡義蹙緊了眉頭,不容絲毫置辯:“上車!”


    小桃沒有再說話,一瘸一拐地向馬車走了過去。趙匡義伸出手,準備讓小桃搭著上車。小桃一手扶在了馬車棱上,用力一踩,腳上鑽心的疼痛襲來,小桃深深吸了口氣,鑽進了馬車。


    趙匡義撤下了沒用的胳膊,反身上馬,把馬車駕得飛快。


    小桃坐在車裏,眼淚有些流得莫名其妙,這麽些日子,她似乎一直依賴著趙匡義,在她的世界裏,隻有一個他。不論是看病,生活,他是她全部的依靠。以至於她忘了問自己,他為什麽是她的依靠?自己又憑什麽在危難時總得到他的庇護?原來他也會煩躁,也會覺得自己惹麻煩。


    小桃緊緊抱著膝,把自己縮了進去。好冷,哪裏才能暖和一些?她第一次反思她和趙匡義之間,此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個沉重的包袱,帶給他很多的累贅和麻煩,自己這麽跟著他,是不是很不應該?


    日落西山的時候,馬車終於進了越州城。越州是吳越的地界,但吳越對大周的百姓是無需通關文牒就可以入城的。趙匡義是周人,拿著玉牌便進了越州城裏。萬春堂在這裏很有名,趙匡義打聽了一番便已經到了萬春堂的門口。


    萬春堂的門閉著,趙匡義拍打了半晌,才從裏麵出來一個小童,問他們找誰。


    趙匡義問道:“霍仲大夫在嗎?”


    小童搖搖頭:“師傅外出給人瞧病去了。今早剛走。”


    趙匡義的心急了起來:“什麽時候回來?”


    小童答著:“要七日後。”


    趙匡義想了想又問道:“我們找他有急事,你知道他去哪裏出診嗎?我過去找他也可以。”


    小童一個勁地擺手:“那可不行。他沒有交待去哪兒。但一定不在越州城了。你們就在越州等著吧,還快些,這去哪裏找?再說了,師傅這次出診進出都有人來接,我們都不知道是哪家府上。”


    有人接,那想必是大戶人家。可不在越州,又去哪能找?七天,黃花菜都涼了。千算萬算,沒想到大正月裏,霍仲還會去出診。趕得又這麽湊巧。小桃的針誰去施?


    小桃的心也沉了下去,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麽辦法,便對趙匡義說道:“既然這樣,不如就在這裏住下,等郎中回來問問再說吧。”現在也隻有這麽一個辦法了。


    趙匡義說不出的懊惱,霍仲是一早走的,如果不出意外,昨天晚上趕到,那根本就來得及。可偏偏這倒三不著倆的事,最後白白錯失了機緣。趙匡義悶悶在前麵走著,找了間客棧投宿,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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