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十樣花07


    若是薄氏未被抄家, 薄若幽還可故地重遊,可如今, 也隻能看看從前的舊物, 到了永定坊薄府時,薄景禮和魏氏在門口相迎,唯獨不見胡氏和薄宜嫻的影子。


    薄景禮性子軟懦, 魏氏卻頗為幹練精明, 她謹慎的道:“大嫂和宜嫻如今都病著,便不出來作陪了, 還望侯爺恕罪。”


    霍危樓自然不會在意這些, 魏氏和薄景禮帶著二人往府內深處去。


    “昨夜回來之後, 我和你二叔一起進庫房找了大半晚上, 找出來不少當年你父親母親用過的東西, 還找出了你和蘭舟幼時所用之物。”


    這處宅邸並不比薄氏祖宅闊達, 魏氏命人找出的東西,都搬進了後院的花廳之中。


    到了花廳,便見裏麵放著大大小小的床櫃屏風等大件家什, 又有幾個箱籠放著, 不知裏麵裝著什麽, 魏氏命人送上茶點, 薄若幽卻早已向那些家具走去。


    這些器物, 皆是薄氏鼎盛之時置辦,哪怕如今十多年過去, 雖陳舊了些, 可並無損毀, 又都是好料子,因此瞧著還是頗為精貴, 薄若幽掃過那些牙床屏風榻幾,卻想不起是否為父親母親所用,這時,魏氏指著不遠處的紫檀木高櫃道:“幽幽,你說的躲過的櫃子,便是這個。”


    薄若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她又邁步,往櫃子跟前去,到了跟前,抬手將櫃門打了開。


    一股子陳舊的黴味從櫃門內散發出來,薄若幽眼前出現了短暫的昏黑,她亦連呼吸也屏了住,待適應了光線,便看清櫃子裏空無一物。


    這是在庫房內擺了多年的舊物,自然不會裝東西,與程宅她躲過的櫃子相比,眼前的高櫃更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機,她越看越覺得熟悉,心口的窒悶之感亦越來越強,砰的一聲,她抬手將櫃門關了上。


    這動靜嚇了薄景禮和魏氏一跳,霍危樓關切的望著薄若幽,“難受了?”


    薄若幽搖了搖頭,又去看地上的箱籠,“這裏麵是什麽”


    “是你父親母親早些年用過的,還有你和你弟弟的小玩意兒,當年你離府之後,這些東西被一並收起來,早先在祖宅庫房,後來搬家,便一起搬過來了。”


    薄景禮做了解釋,薄若幽便打開了箱籠,第一個箱子裏裝了不少筆墨紙硯,另有幾件小巧的插屏擺件和幾方硯石,看得出是薄景行夫妻所用,薄若幽一件件看過,卻隻覺得陌生,待打開第二個箱子之時,她眸色才微微一變。


    這箱子裏裝著兩套舊衣裳,又有瑪瑙脂粉盒子、玉梳和幾件首飾,當是薄若幽母親遺物,魏氏走過來看到,便道:“當初你母親下葬,許多隨身之物都帶著一起下葬了,這些東西零散了些,也不算金貴,便都收起來了。”


    薄若幽腦海中浮現出幾個模糊的場景,她看見一雙柔弱無骨的柔荑,正拿著玉梳在給四五歲的她梳丫髻,她坐在凳子上踢著腿,動作大時,那雙手便在她肩頭柔柔一按……


    薄若幽輕聲道:“父親母親的遺物我想帶走。”


    薄景禮忙道:“當然好。”


    薄若幽又打開下一個箱子,秀眉頓時一皺,這箱子裏裝的都是孩童的玩意兒,撥浪鼓,虎頭鞋,木製的刀劍和弓,各式各樣的小燈籠瓷娃娃,薄若幽撥弄開上麵的瓷娃娃,從一堆東西的縫隙中找到了被壓扁的,早已泛黃的一艘小紙舟。


    這紙舟顯然是被無意中收進來的,在箱子裏數年,紙張早已泛黃變脆,形製卻與薄若幽昨天晚上折的一模一樣,可不同的是,這紙舟內壁上竟有墨跡。


    薄若幽將折痕展開,依稀能看到紙舟內壁上寫著字,隻是那字跡歪歪扭扭,仿佛出自孩童之手,而時隔多年,字跡早已隨著泛黃的紙模糊不清了。


    霍危樓在薄若幽身邊蹲下來,“你寫的字?”


    薄若幽眼瞳輕輕瑟縮了一下,搖頭,“不是我,是蘭舟。”她仔細的辨別,很快,她低喃道:“是他寫的‘天地玄黃’,那時他才開蒙,隻會幾句《千字文》。”


    薄若幽到底想起來些許舊事,她又在箱籠內翻了片刻,最終決定將幾箱子舊物全都帶回程宅,而其他大件的家什便留在薄府。


    這些都是薄景行一家三口的遺物,那些家具也都是他們用過的,雖不至於丟棄,可到底令府內人覺得晦氣,因此多年來也都閑置著,此刻薄若幽要帶走,薄景禮自無二話。


    此時已是暮色將近,薄若幽和霍危樓也不多留,很快提出告辭,魏氏和薄景禮將二人送出府門,待看到他們的車馬走遠了,魏氏才長長的呼出口氣。


    薄景禮有些躊躇的往後院方向看了一眼,魏氏便一哼,吩咐身邊侍婢道:“去讓看著大夫人和大小姐的嬤嬤退下吧。”


    薄景禮輕聲道:“如此待大嫂和嫻兒,是否太過失禮了”


    魏氏恨鐵不成鋼的擰了薄景禮一把,“失禮?他們出來惹了侯爺不快,我看你還覺不覺得失禮?!”


    薄景禮疼的齜了齜牙,心有餘悸的沒多說什麽。


    薄若幽帶著幾箱舊物回了程宅,程蘊之和霍危樓都怕她睹物思人,又陷入愧責悲痛,可薄若幽倒是平心靜氣,她將父親用過的硯石和母親常用的玉梳拿出來自用,別的原封不動的放入了自家庫房內。


    從這日開始,每天晚上薄若幽睡前都要折一隻紙舟,再將屋內的櫃門關好,她用著程蘊之開的藥,晚上睡得沉了些,卻仍禁不住會做噩夢,噩夢後,那種意識要被剝奪的恐懼感便會襲來,然而每次在緊要關頭,她都能迫使自己驚醒過來。


    半夜從噩夢驚醒並不好受,雖是用藥養著病,可她氣色卻不見好,程蘊之看的擔心,又為她換了新的方子,新的方子更為助眠,這日夜裏,薄若幽總算不再為噩夢侵擾,然而就在她晨起後覺得自己一夜好眠之時,桌案上紙舟的異樣吸引了她。


    桌案上如今已有七八隻紙舟,白宣色如皓雪,可如今,紙舟內壁上竟多了墨跡,那墨跡歪歪扭扭,像幾個不成型的字,薄若幽不由仔細辨別,很快,她如遭雷擊一般愣了住。


    寒意從腳下蔓延上來,她下意識去看門窗,然而如今天冷夜寒,她門窗皆是緊閉,絕無外人破門窗而入的可能性,昨天夜裏,屋子裏隻有她一人。


    她握著紙舟的手微微發顫,一個可怕的念頭正從她腦海中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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