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六花飛01


    霍危樓適才還波瀾不驚的,此刻語氣卻透出不快,鳳眸在昏光中顯得格外幽沉,薄若幽抿了抿唇,“我來衙門,是想看看今日大人他們回來,可有需要我幫忙之處,並未想到碰到林公子,他頗為熱絡,說我不熟悉京城想帶我四處走走,我是回拒了的。”


    霍危樓眉峰未動,“如何回拒的?”


    “我說不必如此,亦令他往後不必忙這些。”薄若幽小心的打量他的神色,“再直接的話我卻是說不出了,他說問了林侍郎夫婦,得知我和義父頗為不易,所以想照顧我們幾分。”


    霍危樓眯眸,上揚的眼尾透著些危險意味,“可覺動容?”


    薄若幽連忙搖頭,“不不不,我隻覺不自在,他是薄宜嫻的未婚夫婿,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受他照顧,且我與他也不過幾麵之緣。”


    眉頭一皺,霍危樓不滿道:“就因為這個?”


    薄若幽咂摸出味兒來了,眼珠兒轉了轉,“自然也因為侯爺交代過我,不喜我與他言語。”


    霍危樓這才覺氣順了幾分,他上下打量她片刻,見她麵上皆是泰然自若之色,雖也明白她無錯,心底的鬱悶卻未消,“你才回來不過一日功夫,他得了消息倒是快,若真有心去看你義父,又何必定要等你回來?去你府上登門拜訪,也比在衙門守著要強。”


    霍危樓此言並非無道理,林昭若有心拜訪長輩,這個圈子卻兜的有些大,即便對她並無多的心思,可至少在林昭心底,看望她,比拜訪程蘊之更要緊些。


    內庫深處傳來路柯眾人低低的說話聲,可翻找櫃閣的聲音,薄若幽不好意思與他堂而皇之的在此言語,便向他靠近了半步,“這多半是因我與林公子幼時見過,因此他格外顧念了些。”


    霍危樓劍眉高高揚起,“幼時見過又如何?莫非還覺與他青梅竹馬了?你倒為他想好了理由了?”


    他語聲不低,三連責問,薄若幽聽的麵紅,“不是不是,他如何想並不重要,莫說侯爺不喜,便是侯爺不說,我亦不會與他多有交集,幼時見過之事我都記不起來了。”


    霍危樓哼了一聲,麵色仍是冷沉,林昭雖說比他隻小了三歲,可他還當真未將此人看在眼底過,可此番想到林昭頻頻對薄若幽示好,他心底怒意真是按也按不住。


    薄若幽見他不語,語聲不由更低軟了些,“侯爺莫要生氣了,我明白侯爺的意思,定有分寸的,侯爺今日是來府衙辦差的,差事為何?要令我做什麽?”


    她語氣輕軟,便多了兩分嬌柔意味,麵上又透著示好之意,令他心底一舒,往櫃閣深處一看,他道:“是朝中差事,雖留你,卻不是當真要令你幫忙。”


    薄若幽心中敞亮,霍危樓公私分明,此番隻怕是頗為機密的差事,適才也隻是不想令她與林昭相處罷了,她便眨了眨眼,“那我留在此處可會不便?”


    霍危樓沒好氣道:“何處不便?”


    薄若幽望著他,“怕擾了侯爺辦差。”


    霍危樓一時笑了,眉峰舒展,神色亦柔和起來,“你不在我眼前待著,我反要分心。”說著指了指窗下的凳子令她去坐著,又喚人掌燈來。


    侍候在外的衙差點了幾盞燈進來,霍危樓往薄若幽身邊放了一盞,又執燈往裏麵去,人不多時便消失在了櫃閣之後,薄若幽在窗邊坐著,豎著耳朵聽裏麵的動靜。


    繡衣使要查找的東西不止一二,時不時便聽人說“找到了”,不多時。霍危樓森寒的聲音從後傳來。


    “果然是他!”


    本是尋常四字,從霍危樓口中道出,卻透著驚心動魄的寒意,薄若幽禁不住坐直了身子,又聽霍危樓吩咐了幾句什麽,便見他冷著臉從後踱步而出,在看到薄若幽之時麵色才一緩和,她忙站起身來,霍危樓便上前來問她,“可用過晚膳了?”


    薄若幽搖頭,“還不曾,本打算來了衙門之後回家裏陪義父用晚膳的。”


    霍危樓下頜微揚,“這個時辰了,回去也晚了,你隨我來——”


    霍危樓抬步朝外走,薄若幽連忙跟上,又回頭看向內庫深處,“侯爺不找公文了?”


    “重要之物已找到了,其他交給路柯,我們去用膳。”說著回頭看她一眼,“稍後我還要入宮,用了晚膳送你歸家,再留在此處如何來得及?”


    薄若幽神色微變,忙道:“那侯爺不必送我歸家——”


    霍危樓似笑非笑一瞬,“你若把推拒我的心思用在其他人身上,我也少礙些眼。”


    她哪裏是推拒他啊,分明是替他著想,薄若幽跟上來兩步,“侯爺若有正事,便不必為著我耽誤時辰,免得讓底下人覺得侯爺公私不分。”


    霍危樓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口中卻道:“我便不分了,又待如何?”


    二人一勁兒朝外走,沒多時碰到孫釗,雖說霍危樓沒讓他留在衙門,可霍危樓還在,他也不敢走,見他們二人出來,孫釗立刻迎了上來,“侯爺這是——”


    “路柯他們還在,本侯先走一步。”


    孫釗看看霍危樓,再看看薄若幽,心中恍然,親自將二人送出了衙門。


    到了馬車旁,霍危樓先上了自己馬車,見她要往自己馬車去,眉頭微揚,“你去何處?”


    薄若幽隻好與他同乘。


    馬車裏光線昏暗,霍危樓說了個街市的名字,薄若幽雖未聽過,卻覺有些耳熟,仔細一想,正是東市最熱鬧之地,她有些意外,沒想到霍危樓大晚上的竟願意帶她去東市那等喧鬧之處,她有些狐疑,“侯爺不著急入宮嗎?”


    霍危樓道:“再如何著急,用膳也是要的。”


    她便不多言,掀開簾絡朝外看,馬車沿著街市而行,不多時便入了瓊樓林立的熱鬧坊市,夜色不過剛落下不久,整個長街卻已華燈璀璨,舉目一望,皆是繡戶珠簾,金翠耀目,人潮如織,羅綺接踵,又有車馬往來期間,再凝神一聽,街邊畫棟內蕭管之聲繞梁,又有諸般笑鬧叫賣喧囂不絕,好一片國泰民安的熱鬧景象。


    馬車越來越靠近霍危樓所言之處,入目皆是牌樓酒肆,茶香酒香並著熒煌燈火入目,又是一番別樣熱鬧,而期間幾處酒肆,外麵瞧著朱漆彩畫格外奢華,再往上一看,二樓槏麵之上,有數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倚靠其上,偶有人朝街市之下望來,麵上眉飛色舞,巧笑不絕,更有將手中絲帕往下拋來的,薄若幽看的滿眸奇色!


    還未看的盡興,簾絡被一把拉了下來,霍危樓一臉奇怪的望著她,“你看那些做什麽?”


    薄若幽眨了眨眼,“為何不能看?”


    霍危樓擰眉,“勾欄瓦舍之地,非禮勿視。”


    薄若幽失笑出聲來,“我和她們都是女子,有何非禮勿視?”她歪了歪腦袋,“侯爺莫非來過此處不成?”


    霍危樓口中之語一滯,顯然沒想到薄若幽會這般問,見他語塞,薄若幽有何不明白的,她心頭一緊,麵上笑意卻未消,“原來如此,侯爺對自己,倒沒有非禮勿視了。”


    她轉過頭去,也不覺如何奇怪,畢竟霍危樓出身尊貴又身居高位,於情於理,到過歡場之地,是再正常不過,而他不近女色,多半不會如霍輕泓那般浪蕩。


    隻是到底還是令她覺出一絲絲不痛快。


    霍危樓看了她兩瞬,“我來此,也是為了公差,並非你想的那般。”


    薄若幽麵上不顯山不露水,可霍危樓到底有一雙利眼,看出她沒有先前那般開懷,他便道:“我早年間在戰場上,京中交際多有疏遠,回京封侯之後,朝堂內外,並未有如今之勢,人情往來,少不得出入此地,不過我也未想明白,這等連酒都透著脂粉氣的地方有何好來的。”


    薄若幽轉眼看他,霍危樓道:“這裏麵的女子皆是濃妝豔抹,仿若血口妖物,此間歌姬舞姬,樂舞之時臉上往下落粉,我從不讓她們近身。”


    他說的誇張,神色卻又是一本正經,令薄若幽忍俊不禁,她狐疑的打量著霍危樓,隻覺霍危樓這般秉性,在京城世家子弟之中實在是一朵瑰麗奇葩,她忽而問:“侯爺這般性情,到底是如何被公主殿下教養出來的?公主殿下嚴禁侯爺沾酒色?”


    簾絡隨著馬車顛簸輕晃,縫隙中的光落在二人身上,映的霍危樓眼底明暗不定,也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問話的這一瞬間,她似乎覺得霍危樓眼底沉暗了一分。


    “並非如此,無人在酒色之上規製於我。”他開口,卻仍是尋常語氣。


    薄若幽聽的更為驚訝,若非是嚴格教養而成,隻憑本性,那他該是何等嚴於自律,她心底氤出幾分敬服來,“那侯爺這般潔身自好,當真難得。”


    她眼底明光燦燦,敬佩之心溢於言表,霍危樓無聲笑了下,忍不住傾身靠的她近了些,“你好生奇怪,眼下你心底想的,難道不該是我對旁人皆無意,卻獨獨對你動了情嗎?”


    薄若幽心跳的極快,“我……”


    這時馬車走的緩了些,簾絡嚴絲合縫的垂著,馬車內一片昏暗,他說話的熱息落在她臉上,見她踟躕難言,他忍不住抬手,掌心攏住她半側臉頰,“適才沒想,眼下可想了?”


    薄若幽身子往後靠了靠,一個勁的點頭,霍危樓也不繼續逗她,收回手來意味深長道:“好好想,想了還要記住。”


    薄若幽簡直覺得整個身子都在發燒,偏生馬車內逼仄,他即便退開,亦離得極近,就在她被他撩撥的心跳難抑之時,馬車停了下來。


    霍危樓掀簾看了外麵一眼,“到了。”


    說著當先走下馬車,薄若幽深吸口氣亦跟了下去,一眼看到一處氣象森然的樓舍,牌匾上金漆寫著“豐樂樓”三字,裏麵燈火通明,人影煌煌,三層高的樓宇飛簷鬥拱,又有廊橋欄杆,明暗相通,一看便是處一擲千金之地。


    霍危樓帶著她走了進去,他似是熟稔,一路上了三樓小閣,又叫了膳食,皆是京城本地常有的菜色,不多時珍饈上桌,皆是精巧色香,飯至一半,他起身開窗,涼風竄入,薄若幽看去卻眼底一亮,此地樓宇高闊,極適遠眺,此刻站在窗欄邊上,能一眼看盡小半個京城,尤其能將整個東市收入眼底。


    夜裏的東市燈火如晝,燦如星河,薄若幽屏住聲息,隻似一瞬之間看盡了萬家燈火,有種恍然不真切之感,霍危樓站在她身側緩聲道:“這京城不過股掌之大,莫說京城,便是整個大周,你想去看何處,我自會攜你去看。”


    ……


    林昭離開衙門,兀自乘了馬車回林府,路上想到薄若幽麵上諸般作難,不由得頻頻歎氣,隻覺自己還是太過唐突,想來又覺萬般憐惜她,幼年不得已離開京城,如今連本該親厚的他也這般排拒,他們本該是世交兄妹的關係啊。


    神思百轉之時,馬車卻停了下來,他一愕,不可能這般快便到家啊。


    “公子,碰上薄公子和薄家大小姐了。”


    侍從在外通稟,林昭麵露意外,他掀開簾絡一看,果然,一輛馬車停在街角,馬車外麵正站著薄宜嫻兄妹,他唇角微彎,“你們怎在此處?”


    薄逸軒上前來,揶揄的示意薄宜嫻,“還不是妹妹,說是這兩日天氣乍暖還寒的,給你做了一件輕薄的鬥篷來,說定要親手送給你。”


    林昭便下了馬車,此處距離林府隻有兩條街,他們是專門等在此處的。


    薄宜嫻手中果然拿著個包袱,上前遞過來,“昭哥哥是剛從宮裏出來嗎?”


    林昭正接過包袱,聞言手上動作一滯,而後看向他們兄妹,他眼底有些遲疑之色,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薄宜嫻便道:“怎麽了?”


    林昭本是想問薄若幽,可想了想還是並未問出口,搖了搖頭說了實話,“沒有,我剛才去了一趟京兆尹衙門。”


    薄逸軒問:“去衙門做什麽?有何差事不成?”


    林昭笑道:“沒什麽事,去看了個朋友。”


    京兆尹衙門內也頗多年輕小吏,薄逸軒聞言不甚在意,薄宜嫻卻立刻提起了心思,“昭哥哥去看誰?我們可認得?”


    林昭還是道:“你們不認得,一個舊友罷了。”說著看了眼手上的包袱,“這些事不必你來做,林府有足夠的繡娘,這些東西我亦未缺過,此番多謝你了。”


    薄宜嫻心思去了別處,笑的便有些牽強,“昭哥哥不穿也沒關係的,是我的心意。”


    林昭又道謝,將包袱交給侍從,問他們,“可要去府上坐坐?反正也不遠了。”


    薄逸軒看向薄宜嫻,薄宜嫻卻婉拒了,薄逸軒道:“那我們先回去了,這鬥篷你還是穿吧,妹妹為你熬了好幾個晚上呢,手上還被針紮了,她自小可是金尊玉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你可不能白白費了她的心思。”


    林昭本是多有謝意,可聽到最後兩句話,心底卻想起了薄若幽,薄宜嫻做女紅便能得如此憐惜,可薄若幽自小父母雙亡,而後做了仵作,又該是何等辛勞。


    他笑意淡了些,“好,我自會穿的。”


    待薄宜嫻兄妹上了馬車走遠,林昭亦站在原地未動,他兀自沉思了片刻,更打定了主意明日登門拜訪薄若幽父女。


    ……


    霍危樓將薄若幽送到家門口,又看著她進了門方才離開,薄若幽站在門內,聽著車馬聲遠去,又兀自出了會神才往正廳去,這夜她睡得十分安穩,第二日晨間醒來,想到昨日下午去衙門並無事,便不曾去衙門應卯,然而午時未至,院門被敲響了。


    薄若幽正在正廳陪程蘊之下棋,聽見響動第一念便是武昭侯府來人了,然而周良去開門半晌未回,他們父女正猶疑之時,便看到幾個人繞過影壁進了中庭。


    “蘊之!竟然真的是你!你既回了京城,為何不回薄氏?”


    走在前的是個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此人身量高挺,華服加身,略有發福,麵上雖是笑意朗然,一雙冒著精光的眸子卻給人不適之感。


    他一言落定,薄若幽還未回神,程蘊之先拄著拐杖站了起來,這時,此人又一眼看向薄若幽,“天啊,這便是幽幽吧,一晃眼都這麽大了,當真和月棠生的一模一樣,幽幽,你是不是不認得大伯了?”


    來人一臉心疼模樣的朝著薄若幽走來,薄若幽驚呆了,還未反應過來,程蘊之上前一步將她擋在了身後,他片刻前的閑適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些佝僂的背脊挺直了,一副戒備模樣,看著眼前之人,他語聲微涼,“原來是景謙——”


    默了默,他又問:“敢問,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薄景謙,正是如今的薄氏家主薄若幽的大伯,跟著他來的,還有一身華服又鑲金戴玉的薄氏大夫人胡氏,跟在最後麵的,便是淺施粉黛的薄宜嫻。


    薄宜嫻扶著胡氏的手,母女二人都在打量這院子,胡氏眉眼間露著鄙薄之色,薄宜嫻神色不顯,可顯然周身上下都透著優越之感,在二人身後,還跟著七八個侍婢仆從,適才周良想攔住他們,正是被這些仆從擋了開。


    薄景謙聽著程蘊之不冷不淡的話,麵上笑意更深,“蘊之,你既然回來了,又去見了林槐,自然便能想到,我們和林家交好,是早晚都要知道的。”


    “是林槐告訴你的?”程蘊之問,而後又搖頭,“不可能,林槐不至於如此嘴碎,是你們自己查到此處的吧。”


    他言語間有些嘲弄,而後歎了口氣,“罷了,早晚要一見,既然來了,便請上座吧。”


    程蘊之和薄景謙分坐了上首二位,胡氏和薄宜嫻坐在右側,薄若幽站在程蘊之身邊,等周良上了茶,程蘊之冷淡的道:“幽幽,禮不可廢,喚人。”


    薄若幽上前福身,“大伯,大伯母,堂姐。”


    她神色如常,乍看之下,隻覺得她頗為溫婉嬌柔,可若看的深了,方才能瞧出他們忽然到訪,並未在她心底引出任何波瀾。


    薄宜嫻便在一直打量薄若幽,此刻她站起身來,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來,“二妹妹,沒想到是你,若早知道是你,我們便早早相認了,這是我最喜愛的鐲子,且送與你做見麵禮了。”


    薄若幽轉眸看向程蘊之,程蘊之笑了下,“收下吧,也沒有收不起的。”


    薄若幽收了,道謝,又站在程蘊之椅臂邊。


    薄景謙察覺出他們父女的冷淡來,輕咳了一聲道:“你們去了林家,小輩們走動的時候聽說了一對父女登門做客,我們便猜到了,而後的確令人打聽了一番,一想到是你們回來了,我們便立刻登門來看看是不是你們,沒想到是真的。”


    薄景謙歎了口氣,“一恍然過去十二年了,時間不饒人,你我都老了,幽幽當年走的時候還病著,如今倒是出落的和月棠一般了。”說著他轉頭看了看,“芳澤呢?”


    “她過世了。”提起妻子,程蘊之更沒好臉色,“這次隻有我和幽幽回來。”


    薄景謙點了點頭,“節哀順變。”話雖如此,卻也不問如何過世的,反倒是說:“你們回來多日,也不回家,蘊之你和景行情同兄弟,幽幽又是薄家人,咱們便都是自己人,為何不一回來就回薄府呢?”


    打量了一圈院子,薄景謙又道:“你們住在此處,雖說夠住了,可到底簡陋的很,不如直接搬回薄家吧,你照看幽幽多年,也該我們給你養老。”


    程蘊之無聲的笑了起來,“景謙,你何必如此言辭呢?我是個直性子,無需你如此言語,你這些話,我亦聽不進,你便直說吧,今日來是為何?”


    薄景謙麵露尷尬之色,“蘊之,我是真心實意的,你……哎,你怎還是這般性子。”他又去看薄若幽,“罷了,你若是不願意隨我們回府,那就讓幽幽隨我們回去吧,薄家的女兒,沒道理住在外麵,這若是傳出去,外麵該如何議論我們?”


    程蘊之冷笑一聲,“好冠冕堂皇的話啊,若真的這般顧念幽幽,為何從前的十年不去顧念?此事說這些話,隻叫人聽的頗為齒冷。”


    見程蘊之一而再再而三不給好聲氣,薄景謙也皺了眉頭,“蘊之,我們當年不是沒派過人去青州,是去了,卻被你趕走了,我們看你那般模樣,便知你不待見京城派去的人,這才未曾打擾,何況將幽幽交給你,我們也是放心的。”


    “哦?所以你們就對外說幽幽以後再也不會回京了,還把原本定給她的親事,按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


    程蘊之毫不留情,而此言也好似踩到了薄景謙痛腳一般,立刻引的他眼底生怒,“蘊之!你可不要亂說,當年的婚事,定的是薄家女兒,可不是小侄女——”


    見他如此顛倒黑白,程蘊之本已散了的怒氣又冒了出來,他冷笑一聲,“景謙,你也是寒窗苦讀多年在朝為官之人,說話怎可如此不講道理?幽幽的父母雖然過世了,可林槐還沒死,要不要把他叫來好好對峙?”


    這話堵的薄景謙一噎,可他很快嘲弄笑道:“我就說你們怎麽回來了,所以,你們是為了這門親事回來的?”他看了一眼薄若幽,“聽說小侄女如今在衙門做仵作?”


    他搖了搖頭,歎然道:“蘊之啊,當年我們把幽幽交給你是放心的,可你竟然讓她一個小姑娘去做了仵作,你真是辜負了我們的信任,她可是薄氏之女,而仵作為賤役,你這不是白白糟踐了她……而她行此道,莫說林氏,便是尋常的書香門第都不可能納她做兒媳,蘊之,你這也怪不了別人,何況你們一走多年杳無音訊,這婚事哪裏還能做數?”


    程蘊之萬萬沒想到薄景謙如今已經如此不要臉了,他深吸口氣才將那怒火壓了下去,他知道薄景謙最在意什麽,於是道:“說我們回來是為了婚事,倒也不是如此,不僅這般,我還告訴你,這門婚事本該是幽幽的,可我們如今不稀罕要了,你們願意要便拿去。”


    “隻是當年這門婚事不是定給你家女兒的,卻是明明白白的事,以後便是誰問,我都要如此作答,另外我也勸你,不要用此等嘴臉來我門上說鬧,否則,你們編纂出來的什麽天命良緣,隻怕要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薄景謙沒想到程蘊之一丁點麵子都不給他留,正要做怒之時,程宅的院門卻又被敲響了,周良連忙跑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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