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界最大的城鎮桂陽城以西五十裏外,有一處河灣,因河道眾多形似鹿角,故名鹿角河。鹿角河畔有高山綿延數裏,峰巒疊翠,鬆石挺秀,自半山腰以上終日雲煙迷漫,恍若秘境。


    無相門正位於鹿湄山中雲煙最深處。作為一個有百年曆史的修真大派,若隻看古樸到簡陋的大門,實在無法想象這裏曾有過多麽輝煌的曆史,更無法想象由這裏傳出去任何一個消息都將對九星界、甚至是淩霄境產生影響。


    隻有穿過第一道山門後,無相門才展現出它的強雄風範。雲霧中巍峨的山峰高聳入天,氣勢雄偉;山間有如練飛瀑,長青碧樹;星羅的奇花間有玄岩路和白玉階,直通漂浮在雲端上的一座座玉宇瓊樓。


    然而這段時間,仙意縹緲的無相門內隱隱彌漫著一片緊張氣氛。尋常弟子尚無所覺,但那些地位較高的核心弟子和長老,他們的神情無一不凝著一層緊繃繃的嚴肅。


    此刻,在專門商議機密大事的清壬閣中,門中長老正在進行一場少有的激勵爭論。


    掌門玉璿真人端坐上方主位,神色冷靜。然而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眼中有一絲擔憂之色,不時看向他右手邊隔了兩個座位的雪胤真人。


    雪胤真人,作為爭論的中心,比他身邊的掌門更加冷靜,幾乎稱得上冷漠,仿佛並沒有聽見廳堂內圍繞著他的唇槍舌劍。


    “雖然雪胤師弟是為救靈璣師兄而來,但師尊之命怎好違抗?”一名長老看著雪胤真人發難道:“雪胤師弟難道忘了師尊的遺命了嗎?”


    雪胤真人垂著眼簾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一麵輕撥手中茶盞,一麵淡淡地回道:“雪胤從不敢忘師命。”


    “師尊當年是否命你常住雲綬山,不得參與、幹預本門大小事宜?”


    “是。”


    “那師弟為何不尊師命擅自返回鹿湄山?”


    雪胤真人拿茶蓋的手頓了頓,臉上如戴了一個平滑的冰晶麵具,冷得看不到一絲微小紋路。他一言不發,隻是沉默。


    “師弟怎麽不說話?”那位長老仍在咄咄逼人地追問。


    玉璿真人實在看不下去,開口替雪胤真人解圍道:“是我發掌門令命師弟回來的,並非他擅自行動。”


    那長老一時語塞。馬上有玉璿真人的心腹道:“掌門既然已有決斷,我等無需再爭,趕緊救人是正經。”


    此話一出,引來無數迎合。


    玉璿真人並未趁熱打鐵地下命令,而是看向左邊首位的靜虛真人。


    原來隨著無相門的發展壯大,門徒逐年增多,開始出現派係林立的趨勢。這本是任何一個大門派免不了的狀況,隻要掌門有足夠權威,能夠約束門徒,拉幫結夥還可以促進門人間的競爭,未必是壞事。


    然而無相門現任掌門玉璿真人恰恰缺乏足夠的權威。


    當年,掌門沐陽真人突然離世,匆忙將掌門之位傳給大徒弟玉璿真人,而玉璿無論是修為、人氣在門中皆屬中等,又未經過對掌門人的專門培養,便匆匆忙忙接過了掌門之位。


    這些年,他兢兢業業經營祖上留下的基業,殫精竭慮、如履薄冰,無相門在他手裏穩步發展,雖不如沐陽真人那般大範圍擴張,卻也穩住了九星界第一大門派的地位。


    因為一心撲在門派上,玉璿真人自己的修行倒被耽誤下來,到如今隻得中品金丹的修為。倒是他的兩位師叔靜虛真人和丹瑛真人結成上品金丹。


    丹瑛真人醉心煉丹不理雜事還好,那靜虛真人卻有些倚老賣老不肯服從掌門師侄。因為他輩分、修為皆在玉璿真人之上,自有一批追隨者,隱隱有與掌門分庭抗禮之勢。


    盡管玉璿真人威望不低,但無奈修為平平。修士的世界,修為是服眾的重要硬件之一。偏偏這方麵是他的短板。門派管理得再好,也仍沒有師尊沐陽真人當年那種萬眾歸心的氣派。


    比如說現在,明明有兩位門派中的高手被重傷,敵人是誰還沒查出來,他一片好心叫雪胤師弟前來幫忙,沒想到竟會遭到這樣大的阻難。


    靜虛真人像是感受到他心中所想,與他對視一眼,眸中精光閃爍間像是在說“你的心思我都曉得,可我就不讓你如願”。


    果然,靜虛真人輕咳一聲,廳堂中的聒噪立時消音,隻剩下靜虛真人一人侃侃而談:“此次受襲乃本門百年來第一遭,兩位金丹修者身受重傷,掌門關心則亂,將雪胤師侄召回幫忙原無可厚非。然,沐陽師兄曾有遺命,禁止雪胤師侄離開雲綬山、禁止他參與門中大小事務,上次他為除魔離開雲綬山已網開一麵,不予追究。如今若再破例,豈不是視沐陽師兄遺命為兒戲,至掌門之威嚴於何地?上行下效,以後掌門又該如何在門中立威?”


    他這個最不尊重掌門的人,口口聲聲維護掌門威信,偏還有理有據讓人反駁不得。玉璿真人憋著一肚子氣,勉強維持住風度,故作為難道:“事急從權,實在是靈璣師弟他們的傷耽擱不得,師尊在天有靈當不會怪罪。”


    靜虛真人雙眼微眯,冷冷道:“難道我堂堂無相門中就無人了,非得雪胤師侄出手不可?”


    他話音甫落,門外響起清脆的一聲輕叱:“不錯,就是沒人了!”


    一名中年女修火燒火燎地一頭撞進清壬閣,也不向掌門行禮,劈裏啪啦倒豆子一般道:“我的徒弟全累趴下了,隻有我親自上陣了!讓你們給我找幫手,找到現在也不見人影,你們到底還救人不救?!”


    來人正是靜虛真人的師妹、另一位上品金丹修士——丹瑛真人。


    丹瑛真人一席話說得一屋子個個啞然,玉璿真人忙起身答道:“師叔,我已尋雪胤師弟前來幫忙。”


    “弟子雪胤給丹瑛師叔請安。”雪胤真人立起身恭敬行禮道。


    丹瑛真人的鳳目落到他身上,稍稍緩和剛才的暴躁,溫言道:“你來了,很好。這就隨我去走吧。”


    靜虛真人的嘴唇動了動,還未開口,嘴邊的話已被丹瑛真人盡數堵住:“本門從來重視修劍,不重視其他方麵的修煉,如今要對付噬魂這般凶器才想起要煉丹,問題是精於煉丹的就那麽幾個人,師兄你若是再拿前掌門的遺命說事攔著不讓雪胤幫忙,我就是煉到身死道消也煉不出救人的丹藥!”


    她所言不虛,畢竟無相門中煉丹者寥寥無幾,遑論修為深厚的丹士。雪胤真人放棄修劍後開始煉丹、煉器,這些年下來頗有成就,這是在九星界上層修士中掛了號的。


    人命關天,靜虛真人也不好再多話。眼見雪胤真人跟著丹瑛真人離開清壬閣,玉璿真人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宣布道:“今天之事暫且如此,諸位長老散了吧。”


    清壬閣門前不遠處的鬆樹下站著幾名年輕修士。被圍在中間的顧探微將耳朵貼在巴掌上,平息靜氣做凝聽狀。


    “師兄,怎麽樣?”


    “別吵……丹瑛師叔祖到了,噴了靜虛師叔祖一臉……她把雪胤師叔領走了。”


    “丹瑛師叔祖威武!”


    顧探微收起巴掌裏的一枚碧玉球,快步往清壬閣走去,背後拖了一串尾巴。


    迎麵剛好碰上丹瑛、雪胤二人。眾人向丹瑛真人行過禮,隻有顧探微向雪胤真人拱拳道:“小師叔。別來無恙,您還好嗎?”


    雪胤真人愣了一息,方道:“原來是探微師侄,竟長這樣大了!”他在胸口比劃了一下,對丹瑛真人感慨道:“那個時候探微才到我這裏,如今卻已是名動四方的劍修。”


    丹瑛真人沒說話,隻點了點頭,看他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憐憫。


    “小師叔走的時候我才十歲呢。”顧探微笑嘻嘻地道,“我一直想去雲綬山看您,又怕打擾了您靜修。”


    雪胤:“無妨,你有空就來坐坐,我那二徒弟可是相當崇拜你。”


    顧探微:“恭敬不如從命。到時候我來了,您可別嫌我煩。”


    雪胤真人忙著去煉丹救人,也不與顧探微多聊,跟隨丹瑛真人匆匆離開。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後,顧探微自言自語地歎道:“可惜。”


    “師兄說什麽可惜?”旁邊的一名修士問道。


    “我說他,可惜。”顧探微向雪胤真人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你們知道麽,小師叔當年可是無相門,不,應該是整個九星界最強的劍修,一柄破天劍名震淩霄境,在九星界罕有對手!”


    頓了頓,他露出神往之色,道:“他是個天才,二十歲便到達凝脈九層,我整整比他晚了五年。”


    “這麽厲害啊?可我們以前連他的名字都沒聽說過。”年輕修士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出名的時候你們恐怕還沒出生呢!我那時都才隻有十歲。而且,他成名沒兩年就放棄修劍,去了雲綬山靜修,這十八年來鮮少離開那裏。”


    “他為什麽要放棄修劍?”要知道劍修是修士中牛掰哄哄的存在,多少人打破頭爭著搶著要修劍,居然有人放棄修劍,讓這些才入道途的年輕人很難理解。


    “是師祖的命令。”顧探微的臉色沉了下來,“當時還折了他的破天劍。”


    “啊?”


    “為什麽?”


    “是不是他犯了門規?”……


    麵對師弟們嘰嘰喳喳的猜測,顧探微隻聳了聳肩。


    說起來當年的事真是十分奇怪,也不知道雪胤真人到底犯了何事,當時的掌門沐陽真人突然就下令禁止他繼續修劍,並損毀了他的破天劍。說是讓他去雲綬山靜修,其實那根本是一種變相的驅逐和囚禁。


    無相門最耀眼的天才之星,便這樣莫名其妙地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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