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亞對梵瑞爾的記憶還停留在“火神怒燒梵瑞爾,坎丁帝國首都付之一炬”上,看到嶄新繁榮的街道時,還有些怔忡。梵瑞爾城中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居民安居樂業,哪裏還有災後的痕跡。


    而他對西羅的印象,還停留在聖帕德斯魔法學院見到的那位傲慢冷漠、目中無人的學長上,誰能想到在坎丁帝國最危急的時候,是他站出來持危扶顛,撥亂反正,保住帝國的百年基業?


    他突然很好奇,成為夢大陸公認的當代最年輕英明的君主之後的西羅是什麽樣的,而他又是怎麽和純潔如白紙的索索成為夢大陸人人欣羨的帝後?


    寧亞待在聖帕德斯魔法學院的時間並不長,卻是他被殺戮之神司頓詛咒纏身後的最美好經曆,回想的時候眼角眉梢不免染上了幾分笑意。


    哈維冷眼旁觀,臉色不愉。


    車廂突然顛簸起來,上上下下,跌跌撞撞。


    寧亞腦袋往車窗外探了探,前後都是又平又直的大馬路:“……”


    哈維道:“梵瑞爾最有名的景點是皇宮,要去看看嗎?”


    ……


    就算那個是景點,也是遊客免進。


    寧亞道:“看看外觀就好。”在學院的時候,他和索索的交往不多,印象始終停留在狄林的小跟班上,但是離開學院之後,他對聖帕德斯的思念僅次於朗讚,哪怕是學院裏擦肩而過的人,他也是想念的,為了那段重合的美好。但前提是,他不會為對方帶來麻煩。哈維雖然不能與麻煩劃上等號,卻也劃不上不等於號。


    哈維道:“那隻能看一眼。”


    寧亞道:“為什麽?”


    哈維道:“最近坎丁帝國很窮,皇宮縮水了很多,隻看外觀,一眼就看完了。”


    寧亞:“……”


    說話間,馬車已經來到了皇宮前。


    陽光下的帝國皇宮宏偉壯觀,氣勢磅礴,雖然如哈維所說,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大,但是設計與建造都是精心設計,既不失莊嚴,又獨具匠心。


    他指著皇宮兩旁的建築:“那是什麽?”建立在皇宮的邊上,又與皇宮的風格相左。


    哈維道:“聽說皇帝把這些地賣了,用於首都的重建。”


    寧亞:“……”


    哈維道:“不過它們一個是博物館,一個是圖書館,依舊在皇帝的管轄之下,買走土地的商人不但沒有賺到錢,還要倒貼不少錢為人民服務。”


    寧亞道:“但是他們贏得了尊敬。”


    哈維嗤笑道:“現在我知道他們是怎麽安慰自己的了。”


    馬車繞著皇宮一圈,然後在皇宮不遠處的一座宅院前停下來。


    哈維扶著寧亞下車,低頭看了看哈維的腳,嘀咕道:“你適合穿高腰長裙。”


    寧亞:“……”他們中間有一個快瘋了。或者是哈維,或者是自己。


    哈維說:“我收到了一張舞會邀請函,上麵注明攜女伴參加。”


    寧亞道:“它要求的是女伴,不是裙瓣。我就算穿一百條裙子,也無法改變真實的性別。”


    哈維道:“人大多數時候都是膚淺的。我和你說過海登·那菲斯特,就是那位以痛打光明神會臉麵為樂的帝國元帥與他的亡靈法師的愛情故事嗎?他對那位亡靈法師窮追不舍的時候,對方還穿著女裝。當然,我不會讓這種事情在你的身上發生。”誰敢對他的寶貝意圖不軌,他就讓他們全都見鬼。


    寧亞道:“什麽舞會?”


    哈維道:“慶祝光明神會大敗的舞會。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寧亞道:“你不是控製著光明神會嗎?”為什麽對它大敗的消息幸災樂禍。


    哈維道:“玩弄和討厭並不矛盾。”


    “玩弄”兩個字刺激了寧亞的神經。哈維對他的態度太過於輕佻,讓他始終覺得自己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他道:“這樣的舞會應該可以不攜伴參加。”一時意興闌珊,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在朗讚的時候,他是小王子。


    在聖帕德斯的時候,他是背負朗讚期望的求助者。


    在東瑰漠的時候,他是囚徒。


    在光明神會的時候,他是尋找拯救人類辦法的知情者。


    但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


    黑暗神的寵物?


    黑暗神的旅伴?


    還是,一個會動會說話的玩具?


    應該是以上皆是吧。


    他習慣壓抑自己的情緒,盡管心情低落,卻沒有表露在臉上,轉頭打量宅院:“我們今晚住在這裏?”


    哈維推開鐵門,牽著他的手往裏走:“不止今晚,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梵瑞爾賣房賣土地賣得如火如荼,我當然應該貢獻一份力量。”


    寧亞很好奇這座宅院的房產證上的屋主是否寫著哈維,職業黑暗神。


    哈維領著他簡單地參觀了一下,就帶入了女主人房。


    “這是連通房,我的房間就在隔壁,中間的門我不會鎖。”哈維對他挑了挑眉,“隨時歡迎夜襲。”


    寧亞研究門鎖:“它應該怎麽鎖?”


    哈維啃他的頭發:“寶貝,你有時候真是不可愛得過分。”


    寧亞被他啃習慣了,依舊低頭研究門鎖,直到弄清楚。


    “衣櫥裏有參加舞會的衣服,選完之後告訴我,我會讓我們成為今晚最登對的舞伴。”哈維衝他眨了眨眼睛。


    寧亞關上門,落鎖,才轉身回房間,打開衣櫥。


    打開的那一刹那,他不免有些擔心,生怕看到一櫥的裙子,好在哈維嘴上不靠譜,行事還算有分寸,一套套的禮服都是男裝,而且他比了比尺寸,都剛好。


    他並沒有挑揀,在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布料中隨手拿出一套黑色的禮服,看了看款式,濃鬱的坎丁帝國風,看似簡潔,細節繁複。他搭配了一件白色絲質襯衫,脫下衣服正準備試一試,就覺得後背好似被什麽盯著,慢慢地熱起來。他霍然轉身,就看到哈維大咧咧地倚在門邊,單手插著口袋,笑眯眯地看著他。


    寧亞立刻拉攏衣服扣好。


    “挑這件嗎?”哈維道,“那我今晚會很忙。”


    寧亞愣了下,臉有點紅,目光躲閃著垂落下來。


    哈維道:“很多思想保守的人都會選這個顏色,為了不讓你撞衫,我必須將他們的衣服一件件地剝下來。這樣會耗費很多跳舞的時間。”


    “……”寧亞慢慢地抬起頭來,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淡淡地說,“黑色不會失禮。”


    哈維道:“是啊,參加葬禮也很得體。”


    寧亞:“……”


    哈維走到他麵前,手指輕輕地捏著他的下巴:“生氣了?”


    寧亞道:“沒有。”這樣的小事都要生氣的話,他早就被氣死了。


    哈維拇指輕輕地摩挲著:“其實我很高興。”


    被摩挲的下巴好似摩擦起了火,熱力蔓延,一路到了耳後根。寧亞頭微微後仰,又被摟住了後頸。


    哈維道:“黑色才是最適合你的顏色。”


    寧亞想辯駁,嘴唇被按住了。


    哈維道:“難道不是一眼就選中了嗎?那麽多件顏色各異的衣服中,隻有黑色擊中你的心房。”


    寧亞眨了眨眼睛,回想自己打開衣櫥看到那一溜的五顏六色時,一眼就看到了這套黑色……


    哈維道:“承認吧,你的腦袋還在掙紮,可是心已經沉淪到了黑暗裏。”


    ……


    那麽多紅色藍色綠色黃色,唯有黑色的獨一無二,自然被襯托出來。而且它的位置極好,不偏不倚的正當中,換做其他人來,第一眼看到的也會是這套黑色禮服吧。


    寧亞沒有揭穿,含含糊糊地說:“舞會什麽時候開始?”


    哈維道:“晚上七點,我們可以再看一眼帝國皇宮再去。說不定剛好能碰到皇後的座駕。”


    寧亞吞了口口水,哈維立刻說:“我隻是說說。你表現得太期待的話,我會吃醋的。”


    寧亞:“……”認識哈維這麽久,寶貝兒、親愛的之類的稱呼已經聽得耳朵生繭,可是吃醋還是第一次。吃醋源於嫉妒,而嫉妒源於占有……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一隻腳踩在流沙裏,身體再往下傾斜的話,一定會墮入深淵,萬劫不複。


    好在哈維如往常一樣,點到即止,並沒有再窮追猛打。


    到了夜晚,哈維送來點心,讓他稍微地填了點肚子之後,坐馬車前往……帝國皇宮。


    皇宮門口排滿了前來參加舞會的馬車。


    哈維的馬車擠中間,毫不起眼。


    寧亞坐立不安。為了維持朗讚政局穩定,朗讚默認他仍處於囚困在東瑰漠的狀態,如果在舞會上揭穿身份,消息傳回朗讚,一定會對他的父兄造成麻煩。


    “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哈維摸了摸他的手背。


    寧亞說:“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


    哈維說:“皇宮裏有最好的醫師。”


    寧亞說:“我有點累。”


    “可以靠在我的懷裏。”哈維伸出手,將他摟入懷中。


    寧亞覺得實話實說:“我覺得我不適合出現在公共場合。”


    哈維說:“如果東瑰漠的蠢貨們跑出來,你準備怎麽對付?不會指望我一個人單挑他們全部吧?”


    這個念頭不是沒有,但寧亞也覺得不太可能。不說哈維願不願,連能不能做到都是個問題。雖然他是神王,可寧亞沒有忘記離開東瑰漠時,奧菲曾經暗嘲他失去了神格。“我還沒有想到。”


    “我幫你一起想。”哈維聲音無比溫柔地誘導著,“我們可以從尋找盟友開始。坎丁帝國剛剛解決掉了一個火神,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說不定可以結合你的理論,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寧亞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經被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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