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帶著寧亞走出圖書館,沿路遇到了幾個人,竟然無人上前詢問。寧亞隱隱覺得不對,又好像理當如此。


    “他們……”寧亞忍不住回頭看那幾個人的背影。


    哈維單手牽著他,頭也不回:“不如我的腳趾頭好看。”


    “我不是這個意思。”


    “難道不是?”哈維不滿地轉頭看他。


    寧亞想得腦袋有點疼:“我沒有見過你的腳趾。”


    哈維道:“要看嗎?”


    寧亞紅了臉。


    哈維湊過來,戲謔地盯著他的眼睛:“晚上給你看?”


    寧亞越發無法思考了,想要偏過頭去,又有些不舍得。靠得那麽近,近得可以看到他的睫毛,他的眼睛,還有他眼睛裏的自己。心髒又開始不規律的跳動,自己呼吸漸漸困難,好似要溺斃在溫柔的眼波裏,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來,蓋住了他的眼睛,然後長長地鬆了口氣。


    手掌的睫毛輕輕地撓了他一下,哈維直起身,握住他的手,重新往前走。


    寧亞跟在他的身後。


    走廊那麽寬,宮殿那麽高,而他的視線卻那麽窄,那麽小,僅容一個背影。


    從光明神殿出來,一輛馬車已經停在外麵。


    哈維打開車門,正彎腰要入內,又停下來,轉身伸手,準備扶後麵的人上車。但是……後麵沒人了。


    寧亞從車廂另一邊上車,剛坐穩,就看到哈維站在車門邊,不滿地看著自己,不由問道:“怎麽了?”


    哈維瞪著他,嘴角詭異地微微揚起,溫柔地說:“沒什麽。”


    寧亞:“……”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覺得違和了。


    他看到的哈維一直很溫柔,可是直覺告訴他,那個不滿地瞪視自己的才是真相。


    馬車離開光明神殿,卻沒有急著出城,而是慢悠悠地行駛在尼爾城最繁華的街道上。盡管桑圖對外的形象一直是光明神會的傀儡,一個充斥著糜爛和頹唐的國度,但是在外來者的眼裏,尼爾城的街道到處是繁榮景象。


    寧亞端端正正地坐在馬車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溜到了車廂外。


    “快到中午了,你想吃點什麽?”哈維問。


    寧亞道:“聽從您的決定。”


    哈維皺眉。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握在手掌心的小東西正竭力掙紮著要從自己的掌控中跳出來,與自己劃清界限。


    “是嗎?我覺得這家酒館很不錯。”他不動聲色地藏住不滿。


    寧亞看了眼他說的酒館,斑駁的外牆,殘破的牌匾,陰暗的大堂——一個離不錯的標準很遠的“很不錯”酒館。


    馬車停在酒館的門口,哈維一把拉住打算從另一頭下車的寧亞,牽著他從自己的這一邊下來。


    寧亞被拖得有些狼狽,手稍作掙紮就被拽得更緊。


    哈維好似沒有看到他的掙紮,微笑著走進酒館:“來一份能填飽肚子的午餐,和兩份一定會醉的酒。”


    寧亞:“……”


    酒館老板的分量給的很足。


    大酒桶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哈維站起來將三明治遞到他的麵前:“吃飽了喝酒不容易傷胃。”


    寧亞道:“我不想喝酒。”


    “你剛剛說聽從我的決定。”


    寧亞嘴唇動了動,將三明治接過來,一口一口地細嚼慢咽。


    哈維也不催他,隻是默默地倒著酒。


    一杯。


    兩杯。


    三杯。


    ……


    等寧亞吃完三明治,桌上已經有了二十六個杯子,哈維抱著酒桶看他。


    寧亞拿起酒杯,又看了哈維一眼,似乎在等對方回心轉意,但哈維的表情始終不變,看他的目光除了慫恿之外,還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期待和雀躍。


    ……


    寧亞嘴唇貼著酒杯的邊緣,慢慢地啜著。


    哈維也不急,翹著腿兒等他。


    寧亞喝完一杯,雙頰微紅,打了個飽嗝,眼巴巴地看著哈維,用眼神懇求他高抬貴手。


    哈維笑眯眯地又推了一杯酒過去。


    寧亞捧著杯子繼續喝。


    哈維看著他臉越來越紅,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喝到第三杯的一半,寧亞就趴在桌上了,眼睛迷迷瞪瞪地看著哈維,不自覺地傻笑著。


    哈維戳戳他的鼻子。


    寧亞毫無所覺地繼續笑。


    哈維滿意地點頭,抱起寧亞往對麵的旅館走去。


    縮在哈維懷裏的寧亞看到旅館的招牌時,瞳孔微縮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瞼,繼續一動不動地縮著。


    哈維要了一間房,進去後直接將寧亞放在床上。


    寧亞眼睛慢慢地開啟一條縫隙,看著哈維的背影,等他轉過來,又飛快地閉上。


    “嗬。”


    耳畔依稀有人輕笑了一聲。


    寧亞不敢睜眼,緊張地閉著眼睛。


    溫熱的氣息始終在耳畔吹拂,有點暖,有點曖昧,絲絲縷縷地撓著發燙的麵頰,原本就暈乎乎的腦袋越發沉重,眼前原本還有些光點在閃爍,後來就暗淡了,不由自主地被拖入了黑暗。


    寧亞是被熱醒的。


    身體好似被捆綁著丟進了火爐,熱得渾身冒汗,還一動不能動。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入目的是一片白皙精壯的胸膛。


    一片白皙精壯的胸膛……


    一片白皙精壯的胸膛?!


    他瞪大眼睛,身體微微後仰,正好對上哈維落下來的目光。


    “醒了?”哈維自然地親了親他的額頭。


    寧亞:“……”就算不看被子裏麵,他也能夠感覺到彼此的赤|裸。


    哈維見他全身僵硬,眼神木然,微微沉了沉臉色,很快又微笑起來:“你會負責的吧。”


    寧亞:“……”他活了十幾年,從未如這一刻這般不知所措。


    哈維見他半天沒反應,牙齒開始癢了,陰森森地說:“朗讚是個很美麗的國度呢。”


    寧亞霍然抬頭看他,那驚惶恐懼的目光似曾相識。


    哈維想起被司頓折磨得鬥誌全無的寧亞,又有些心軟。


    他戳了戳寧亞的臉頰,想著這次是寧亞自願把他的全部送給自己的,又沒有若娜跑來從中作梗,自己有點耐心,就能把他牢牢地抓在手心裏,讓他哪兒也不能去,他身上的顏色會由自己一筆一劃地添上去,直到不留半點光明的痕跡,何必心急?


    退一萬步說,解決掉東瑰漠那群傻蛋,整個夢大陸就是自己的,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要是死神和海神想不開跑出來,一樣弄死。


    這樣想想,頓時撥雲見日,心情依舊興奮,卻不像先前那麽迫不及待得連一點點的反抗都不能忍受。轉頭看寧亞,見他臉色發白,嘴唇微微地哆嗦著,哈維將手指強|插|入緊閉的唇齒間:“不疼嗎?”


    寧亞抬眸,黑亮的瞳孔蒙著一層霧氣。


    哈維笑了:“又不是我咬的。”


    寧亞頭往後讓了讓,將他的手指吐出來。


    哈維道:“離開尼爾城,你想去什麽地方?”


    寧亞看著他,似乎在思考是否回答。


    哈維道:“想回朗讚?”


    寧亞想了想,搖搖頭。


    哈維意外地揚眉。


    “我想回圖書館看書。”一旦東瑰漠的神出來,他就再也無家可歸。


    “……”哈維置若罔聞地說,“坎丁帝國有很多不錯的景色,比如被燒得烏漆墨黑的梵瑞爾,死氣沉沉的瑪耳城,最後再看看被若娜打得支離破碎的珍珠島,哦,現在叫珍珠群島。”


    他見寧亞懨懨地閉上眼睛,又自言自語道:“那裏是丹史、博努西和米拉達爾隕落之地,應該會有些有趣的東西。”


    公正之神丹史、報應之神博努西和希望之神米拉達爾?


    寧亞垂著眼瞼,心裏劈裏啪啦地盤算著。哈維使用詭計除掉三大監管之神,說明他本身很忌憚他們,是否意味著,他們手裏的東西連神王也要忌憚三分?


    那麽,哈維會有危險嗎?


    寧亞又有些不安。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他抬頭去看時,哈維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又有個疑惑。


    神王也要睡覺的嗎?


    還是,就躺著不動?


    腦袋慢慢地停下思考之後,身體的觸感就無限放大。寧亞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攬住自己腰肢的手,盯著自己小腿的膝蓋,還有……他的臉越來越紅,幾乎到了腦溢血的地步。


    “再不睡的話,我們可以做點更加睡不著的事。”哈維放在寧亞腰際上的手捏了一把。


    “……”


    寧亞將手從被窩裏抽出來,微微抬起身子。


    哈維:“!”有點驚喜地睜大眼睛。


    寧亞狠狠地給了自己一拳,把自己揍暈了過去。


    哈維:“……”


    光明神會與坎丁帝國的大戰剛剛結束,桑圖怕坎丁帝國報複,屯壓重兵在邊境防守,兩國的魔法陣也暫停互相傳送。


    到桑圖邊境時,寧亞還在想哈維會用什麽辦法突破防線,眼睛一眨,窗外已是陌生的景色。


    ……


    哈維好整以暇地坐著,等著他送上門去提問。


    寧亞敲了敲車廂,探出頭去,問車夫:“這裏是哪裏?”


    駕馬車的車夫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寧亞素未謀麵,隻是從他走路的姿勢可以看出是個騎士,再多的就看不到了——他看了兩眼之後,車夫就很少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要不是每天上下馬車的時候還能看上一眼,寧亞幾乎以為車夫半途失蹤了。


    車夫回頭,還沒說話,車廂就猛然地震動了一下,將寧亞摔回車裏。


    哈維抱著主動投懷送抱的寧亞,笑眯眯地說:“你很會抓住時機。”


    “……”寧亞飛快地坐直。


    哈維說:“你不想知道這裏是哪裏了嗎?”


    寧亞說:“坎丁帝國。”


    哈維驚訝地看著他。


    寧亞說:“你不是說去梵瑞爾嗎?”


    哈維笑了:“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我說什麽。”


    寧亞下意識地想辯解,見哈維看著自己的目光充滿了戲謔,並無不悅,才知道他隻是開玩笑,微微地抿了抿唇,側了側又開始不爭氣地發紅的臉,避開了他的凝視。


    灌酒、雙裸睡及自揍等一係列事件之後,哈維就沒有再強迫他做過任何事情,偶爾強硬些,也是調侃式的。越是這樣,寧亞越管不住自己的心跳,到如今,哈維稍微盯著自己久一點,離得自己近一點,他的感官就會變得極其敏銳,甚至主動地追逐對方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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