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澄一臉吃屎的表情。


    “你想怎麽著?”她問。


    “不是你說妓女什麽的?”謝霜辰反問。


    “放屁!我還沒說完呢!”史湘澄說,“你這個嘴碎的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行,你繼續說。”謝霜辰聳肩。


    史湘澄讓謝霜辰氣得夠嗆,喝了口水,才繼續說:“我說到哪兒了?”


    “妓女。”謝霜辰提醒。


    “……”史湘澄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下九流的朋友,除了妓女,還有唱戲的說相聲的叫花子跑堂兒行不行?”


    “行。”謝霜辰說,“隻不過這個主角是不是也太閑了點?”


    “這不是重點!”史湘澄說,“重點是這是一個有點單元性質的劇,中間有一段跟戲院茶樓有關,有一個說相聲的角色他們覺得很適合你,所以就來問一問。”


    “我有一個問題。”謝霜辰舉手。


    “說。”


    “以前說相聲的有我這麽帥的麽?”謝霜辰自問自答,“沒有。所以找我來演哪裏合適?完全沒有任何說服力嘛。”


    “為什麽一個人可以自我感覺良好到這麽不要臉的地步?”史湘澄說,“你的臉皮到底是什麽做的?”


    “這是臉皮的問題麽?”謝霜辰搖搖頭,“這是實力的問題。”


    “你去死!”史湘澄發飆。


    “好好,你繼續講。”


    “反正不管到底是為什麽!人家就是來邀請你出演這個角色了!”史湘澄說,“你甭管實際上是怎麽樣,人家就是覺得你很貼近那個角色的人設。你要是覺得這個事情有得聊,就看一下劇本大綱什麽的,然後咱們慢慢拉扯。”


    謝霜辰沒關係具體細節,而是問:“拍多長時間?給多少錢?”


    史湘澄說:“三四集的戲,年底開拍,大概拍個十天半個月的,不耽誤你年底節目和放假。錢其實也不是很多,稅後二十萬,稅是片方那邊出。”


    “才二十萬?”謝霜辰非常吃驚,“我開個專場不比這賺得多?不是,他們影視圈不是很有錢麽?動不動就幾千萬上億的片酬,怎麽到我這兒就二十萬?這麽寒磣?”


    “你開一次專場要準備多久?”史湘澄說,“而且你說的拿那麽高片酬的演員,你上大馬路上隨便抓一個人都能叫上名字來,你謝霜辰是誰?而且你這個說是單元劇裏的一個重要角色,說難聽點就是一個比龍套強點的小配角啊!你之前又沒有任何影視劇出演經驗,人家能來找你就不錯了,要什麽自行車?”


    “你這個鄙視鏈也太羞辱我了?”謝霜辰說,“我就隨口說一下,你犯得著這麽鄙視我麽?在哪兒拍?”


    “天津北京。”史湘澄說,“得倒騰一下。”


    謝霜辰說:“那豈不是我還得跟葉老師分開幾天?”


    “……”史湘澄更無語了,“你要是不想分開,可以每天坐高鐵回來,跨城通勤。”


    “……那我也真是閑的。”謝霜辰說,“得了,你把東西發我先看看,別的再說,反正……又不是錢的事兒。”


    他雖然嘴上跟史湘澄臭貧幾句,但這確實不是錢的事兒。他們開專場是小本買賣,不像明星開演唱會又是舞台又是樂隊又是伴舞花好多錢。他們就租個場地,除了一點簡單的裝置需要工人之外,其他幾乎沒有什麽人力成本,台上支個桌子就能說。


    若是再簡陋點,都不用桌子。


    場地費人力費這種雜項算下來十來萬頂天兒了,剩下就是純粹賺票錢。謝霜辰一開始擔心票賣不出去,票麵價格比一般演出市場價格稍微便宜一點。後來為了答謝觀眾,票麵也沒怎麽漲價。


    就這麽一個說出去讓有心者嘲笑謝霜辰咖位不行的票價,他們一場下來都能純賺個幾十萬,謝霜辰吐槽一下片方給的錢少也不是不無道理。


    然而他心裏也明白,他說相聲有市場有觀眾,拍電視劇就未必了。這是另外一個更加大眾層麵的層級,那麽多粉絲數以千萬計的當紅流量藝人拍電視劇都很可能會撲街,觀眾不買賬,何況是他呢?


    片方又不是傻子,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這件事謝霜辰心中雖然已經有了一些把握,但是他還是跟葉菱仔細商量了一番。


    兩個人先是一起看了一下劇本。這個單元故事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就是講的主角與戲院茶樓裏的戲子們的一段交往。戲子並非單單指的是唱戲的,而是涵蓋所有的演員藝人,包括說相聲的。片方邀請謝霜辰所飾演的那個角色是一個年輕的學徒,從小就跟隨師父在胡同裏長大,隔壁就是個唱戲的班子。靠賣藝為生的一群演員舞台上再怎麽光鮮亮麗,實際上也是社會上的底層,過著非常艱苦的生活。


    學徒因緣際會與主角相識,二人很是投機,不料想學徒出師之後卷入一場江湖恩怨,師父也因此含恨而終,在主角的幫助下,學徒終於擺平了風波,成為了當世名家。


    “我怎麽覺得這個故事這麽眼熟?”謝霜辰說,“真的不是我自己麽?”


    “可能編劇就是聽說過類似的故事有所感悟寫下來的。”葉菱說。


    謝霜辰說:“原型!**裸的原型!”


    “……”葉菱無語,“什麽原型?人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你憑什麽說人家寫的就是你?太陽底下無新事,你又憑什麽說這些情節隻發生在你一個人身上過?藝術都是源於生活的,你不可能憑空捏造出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那編劇也夠能耐的,可以拿諾貝爾文學獎了。這個世界上相似的人相似的故事太多了,不同的是表達方式和所要傳遞的精神內核,這才是值得探討的。我不嫌棄你文化水平低,但是好歹也得多看幾本書多了解了解這個世界?別什麽事兒都覺得自己是天底下獨一份兒。”


    “哎喲喂葉老師,我就是開個玩笑,瞎說而已。”謝霜辰討饒,“我現在就買個kindle天天看世界名著,行了?咱們言歸正傳,您覺得這個事兒成麽?”


    “從劇本上看,我覺得寫得還真的可以。”葉菱在電腦前搜了搜,“你看,製作方麵也都是非常厲害的幕後,總體來說片方還是挺靠譜兒的。”


    “我也覺得。”謝霜辰說。


    葉菱說:“而且人物形象跟你也比較貼近,算是本色出演,風險不是很大。”


    “所以……”


    “所以如果你自己沒什麽別的考慮的話,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買賣。”葉菱說。


    “嗯,看時間安排也不是很耽誤時間。”謝霜辰說,“雖然沒幾個錢,但是拿回來夠給大家發年前的紅包了,蒼蠅腿肉也是肉,我覺得這事兒行。”


    “你覺得行就行。”葉菱笑道,“怎麽,錢還沒賺上呢,就嫌二十萬是蒼蠅腿肉了?”


    “我怎麽沒賺上啊,之前賺的那些不是錢啊?”謝霜辰說,“錢給社裏分了之後,我那份也不是小錢啊,隻不過都還了大姐了,現在手裏雖然不富裕,但好歹不是負資產了啊。您放心,咱這本事在,以後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天天給您買卡地亞。”


    謝霜辰前些年開詠評社時自己手上錢不夠,是謝歡給他墊了點。那點錢對謝歡來說不算什麽,嘴上說是借給謝霜辰,其實就是直接給謝霜辰當做創業基金了。但是謝霜辰一直記掛著這個事兒,世間有很多是欠了不好還的,唯有欠錢最好還。他不想欠人東西,尤其是逐漸長大,經曆的事情多了之後,便愈發覺得不能虧欠任何人。


    這是一種成長的責任。


    當他把錢都還給謝歡的時候,謝歡沒跟他客氣,她了解這個弟弟的脾氣秉性,看似油嘴滑舌渾不吝,實則說一不二,敢作敢當。所以她照單全收,跟謝霜辰說了一句“老五可以啊”,也沒有廢話別的。


    話雖如此,但硬氣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比如謝霜辰賺的錢都還賬了,雖說未來可期,可手上的現金流也沒多少。


    下半年的計劃早就做好,商演排了一些,謝霜辰不想再開專場,所以一年到頭最重要的就是春節前的封包袱演出了——隨著詠評社的做大,越來越多的人吐槽這個名字太土炮兒了,但是謝霜辰堅決不換,理由是做人不能忘本,買賣再大自己心裏也得有逼數,知道自己是從哪兒來的。


    找這麽多理由,說白了就是懶。


    既然下半年沒有什麽大事兒,能去拍個電視劇既能為業績上多添一筆,也能賺點小錢給大家發紅包討個彩頭,這事兒怎麽看都挺好的。


    謝霜辰如此盤算,在跟片方接觸過幾次之後,條件談攏,雙方便簽訂了合同,到時候開機進組就行了。


    幾手生意買賣都不耽誤,中秋節時,鄭霜奇忽然聯係了謝霜辰,叫他去吃飯。


    五月節八月節春節,都是很傳統的節日,也是他們這些行當裏的重要節日。師父在時應當去拜訪過節,師父不在了,師兄弟之間也應該聯係走動一下。


    然而謝霜辰卻很久沒有聯絡過他的師哥們了,麵對鄭霜奇突如其來的邀約有點意外,但他也沒多想,連問也沒問,就帶著葉菱去了。


    他以為至少李霜平也會到,沒想到隻有鄭霜奇一個人。


    這個聚會是在鄭霜奇自己家裏,他親自下廚,這對謝霜辰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鄭霜奇做了一桌子菜,然後給三人都倒上了酒。葉菱擺了擺手,讓謝霜辰喝,自己開車。


    “老五可以啊。”鄭霜奇說道,“生意越來越好,你之前的專場我和大師哥一起看了,座兒真好,活也好。”


    他一番誇獎謝霜辰一個字兒沒聽進去,反而問道:“您和大師哥去了?怎麽都沒知會一聲?我都不知道有這麽個事兒。”


    “沒什麽可知會的,就是想起來了就去看看,不提前告訴你也是希望你別有什麽太大壓力。”鄭霜奇解釋。謝霜辰倒不是因為這個事兒會有什麽壓力,而是他覺得奇怪,要是李霜平與鄭霜奇二人都去了他的專場,意思簡直太不言而喻了,怎麽外界一點說法都沒有,仿佛壓根兒沒這事兒一樣。


    不過他嘴上沒說,麵兒也沒露,而是就著鄭霜奇的話題嘮起了加長。


    “咱們師兄弟確實好久沒見了。”謝霜辰說,“大家都忙,見麵的機會也少。”


    “忙什麽呀?”鄭霜奇喝了口酒,“瞎忙。一年到頭忙忙叨叨,錢都沒賺上幾個。師哥我找你來也不想廢話太多彎彎繞繞,老五,有興趣一起發財沒有?”


    這未免也太直白了!


    謝霜辰與葉菱對視一眼,而後問鄭霜奇:“師哥,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怎麽,有好買賣?”


    “是有,不過也得看你樂意不樂意。”鄭霜奇說,“雖說師父把詠評社留給了你,但是這好歹也是師父的買賣,咱們都有責任貢獻一下自己的力量。你看你現在買賣紅火生意興隆?可是說到底就一個小園子,每天把加座兒賣了,就二百來人。你難道就局限於這點麽?有沒有想過開個分店,開成連鎖,遍布大江南北?”


    “這得需要人啊師哥。”謝霜辰笑著說,“我還能希望開國外去呢,可是演員太少,我也分身乏術啊。”


    “所以說你需要一個合夥人啊!”鄭霜奇一拍大腿,“我可以以加盟的形式入股,演員這塊你不用愁。你看,你有新型劇場的發展經驗,我有演員人脈這一塊的資源,咱們合起夥來,豈不是能賺翻了?”


    鄭霜奇描述了一番非常美好的前景,葉菱仔細聽了也沒聽出來漏洞。他覺得鄭霜奇不應該說相聲,而是應該去當個商人,他有著非常敏感的商業嗅覺,考慮問題也比謝霜辰周到許多。


    然而……這真的適合詠評社現在的發展麽?


    葉菱瞥了一眼謝霜辰,謝霜辰沉思片刻,說道:“師哥,我也不瞞您說,我現在還沒有這麽長遠的打算,而且我也不確定這事兒能不能跟您一起做。您別嫌我話難聽,但是我不想蒙您。咱們師兄弟之間要不然就是幹脆鬧掰了,要不然就是虛偽的和諧,您不會不清楚?”


    鄭霜奇笑了笑:“可是我覺得沒有永恒的敵人和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


    “那咱們就不是一路人。”謝霜辰說,“您覺得隻要談錢怎麽都好說,但是我不是一個談錢就能擺平的人。”


    “小葉。”鄭霜奇轉向葉菱問道,“老五有江湖氣,你是個聰明人,你覺得呢?”


    “您說得確實挺好的。”葉菱說,“但歸根結底,這也不是我的買賣,我隻是詠評社裏一個普通演員,我做不了主。而且這也不是聰明不聰明的事兒,我不會做生意,也不明白其中的操作,您問我,也真是問住我了。”


    他擺明就是不想摻和,鄭霜奇再追問下去也是自討沒趣了。他今天主要就是想跟謝霜辰說這個事兒,見謝霜辰態度已有了傾向,就不打算再繼續深入聊了。


    一次性把事兒聊死了,不是他的做派。


    剩下的時間大部分就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聊聊最近在做什麽,謝霜辰說自己有個戲要拍,鄭霜奇祝賀了一下,同時身為一個過來人,也跟謝霜辰講了講裏麵的門道,算是師哥對師弟的囑托。


    “合同什麽的一定要看仔細了。”鄭霜奇說,“片場上什麽事兒都有可能發生,你初來乍到一定要低調做事。”


    謝霜辰悶頭聽著,他覺得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他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這些?


    還不如聊一聊年底的封包袱相聲大會的事兒有意思,畢竟這一次,謝霜辰要挪去大劇場裏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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