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到了風雅夫人約定送他們去蓬萊的日子。


    一同去的除了許念幾人和他們見過的謝錦州,還有一個帶著鬥笠抱著隻狐狸的女子和五名男子。


    這女子和那五名男子看來也不是一路的,孤立於一旁,並不與人搭話。


    風雅夫人袖口一揚,一艘龍頭舟浮現在半空,敖晴盯著那船頭雕刻的龍頭看了好幾眼,才隨著眾人上船。


    龍頭船在空中向東行駛,不多時東海入目,汪洋大海無邊無際,眾人一直向東,半途中碰到另一艘飛舟,舟上人數遠遠多於這艘。


    那飛舟上一人遙遙稽首拜禮:“前輩,可是送人去蓬萊?”


    風雅夫人見了他,並不答話,但是兩舟開始並行,許念和楚珩看到另一艘舟上,朱羽和霓裳也在,看到他們幾人笑著揮了揮手。


    人從舟上往下望,便是海,不知行了多久,亦不知停下時位於何處,但就見兩舟都同時停下,另一隻飛舟上那人躬身:“前輩在此,小輩不敢妄行,還請前輩打開結界吧。”


    風雅夫人這時才開口:“我便不再入蓬萊了,你將我這些小客人一起送進去吧。”


    說罷,對著她這飛舟一眾人點頭:“我便送諸位到此,天長水闊,以後有緣再見吧諸君。”


    兩舟對接到一處,眾人紛紛識相,向她稽首告辭,許念和楚珩走在最後一個,師兄弟二人換上了風雅夫人送他們的衣衫,是今日特意這樣做的。


    風雅夫人見他二人來到身前,細細的掃了一遍,頷首笑道:“果然你們穿上最合適,都十分俊俏呢。”


    她這樣說,突然又彎身,動手給許念和楚珩整了整衣領,師兄弟二人有些不習慣,畢竟還沒有熟悉到這種地步。


    可風雅夫人已經活了兩百餘年了,她這些舉動被這漫長的生命比對著又十分自然,這些動作都帶著仿若長姐甚至有些母親般的感覺。


    躲開或者拒絕的話,師兄弟二人反而是做不出來的。


    風雅夫人收了手,收起笑,最後告別道:“年輕人要走的路總歸是很長的,我活了這麽多年,不管遇到什麽事,才發現活下來都是第一選擇。”


    然後她便不再看許念和楚珩,人騰空而起,衣袖蹁躚,被海風吹得衣袍鼓動起來,整個人像是一隻碩大的蝴蝶,正在這東海上空起舞。


    她先是扔出一隻小小的符印,這符印在半空中散發出一陣光芒,隨即風雅夫人朗聲吐出一個字:“起——”


    眾人就見前方一道巍巍大門像是從光芒中漸漸浮現輪廓,這大門的輪廓由淺變深,由仿佛光芒中的幻影化為真實的門扉,另一艘舟上,與風雅夫人交談的那人對許念和楚珩道:“兩位小友,還請來這邊罷。”


    許念和楚珩看了眼在半空的風雅夫人,告別的話來不及說,隻是在上了另一艘飛舟上,在那飛舟進入門扉之時,最後回頭對著風雅夫人揮了揮手,也不知她是否看見。


    進了門扉之後,先是見大大小小的島嶼排列在東海上,飛舟不停,直朝最中央、最大的那隻島嶼飛去,等落地,是處在一座空曠的廣場上。


    許念、楚珩與金玄機周圍,霓裳和朱羽已經圍了過來,他們二人還見鍾千意和殷南飛師兄弟兩人,這兩人卻好似沒看見他們兩個一樣,並不過來打聲招呼。


    自從上次永州事件,這師兄弟二人就視他們兩個如無物了。


    “你們怎麽找到另一個據點的?那位前輩是誰啊?”


    朱羽性子跳脫,最好奇,許念對她挑著說了些,朱羽又見敖晴和圓空,她見敖晴是個漂亮女孩,和霓裳一起心生親近之意,敖晴卻不太習慣,躲到了楚珩身後。


    惹得朱羽揶揄了楚珩幾句,楚珩不理她,對敖晴說:“敖晴姑娘,我們有這麽熟嗎,躲我身後做什麽。”


    敖晴癟著嘴回道:“我看著你就是很親近嘛,你幹嘛這麽冷淡。”


    這話說的,又讓朱羽和霓裳笑起來,心想楚珩這是撞上了桃花運。


    等眾人下舟,又見穿著整齊一致的人迎上來,引他們去了一處宮殿,殿前一巨石矗立,上麵刻著“天涯海角”四字。


    許念與楚珩第一眼看過去,便察覺到這是用劍刻下的,不知刻者是誰,兩人看過去不覺中就移不開了眼,蒼茫的劍氣迎麵而來,劍意深深,銳利中又帶著海天廣闊,一時間竟是覺得此間無窮無盡,天高海闊不見盡頭……


    “諸位——”這時,一道聲音拖著長腔,緩緩繼續道,“來我蓬萊,便是我蓬萊之客。”


    這聲音語調平穩,還有種裝腔作勢的故意拖長每一個字的字音,但入耳竟如耳邊炸雷突起,許念和楚珩一個激靈,這才從“天涯海角”那四字中醒來。


    他們二人互相看了看對方,都從眼中看出來了對刻下這四字劍修的敬畏。


    而眾人抬頭,宮殿上一老者須發皆白,穿著廣袖的道袍,看著他們臉上笑眯眯的,引他們來此的蓬萊弟子紛紛躬身拜道:“明華師祖。”


    底下有些人似乎也知道這長老,也跟著躬身行了個晚輩禮,這位隻是笑吟吟:“天涯海角有時盡,隻是不知當年刻字的人如今身在在何處了。”


    說完就轉身飄飄然的走了。


    之後眾人被分流,有師門的,像是三清宗、修仙十六城、不周山、浩氣山莊等名門名派,都被引去找了師門,還有些散修和孤身一人來者便被另外安排住處。


    敖晴和圓空與許念幾人算是相熟了,二人隻管一起跟著他們去三清宗住處,和許念、楚珩一起去拜了拜他們師父、三清宗掌門江雲子。


    到了三清宗被安排的小院,金玄機、朱羽等人與他們告別分開,去找自己師父,許念與楚珩領著圓空與敖晴去拜見自己師父。


    卻沒有見到,齊思遠在院中悠悠自在的喝茶,見他們二人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揚揚眉:“掌門正在打坐凝神,你們就不要去打擾了。不過這出去一趟,還交上朋友啦?”


    圓空上前,合掌對齊思遠道:“阿彌陀佛,在下洛陽白馬寺圓空,和尚如有叨擾還請見諒。”


    齊思遠撓撓腦袋,扯出一個笑:“大師客氣了。”


    又去看敖晴,敖晴看著他,又是默默退到楚珩身後,才出聲:“東海無名散修,喚我敖晴就好。”


    看得齊思遠極為稱奇,但見敖晴貌美,楚珩俊朗,一想也是少年慕思之時,便極為“有失長輩體統”的對楚珩擠眉弄眼,一副你小子這是交什麽好運的模樣。


    楚珩很不爽一路上被人這樣誤解敖晴與他關係,他們根本毫無關係好嘛。


    到了晚間,楚珩與許念處於一室,師兄弟兩人閑聊,許念也奇怪敖晴自從進了島中就處處不像在島外那般開朗活潑,反而有些女孩子的內向模樣了。


    許念想到敖晴往楚珩身後躲,就對楚珩說:“師兄,你說莫不是……”


    他頓了頓,有些猶豫,但和楚珩一起長大,他們情分深厚也不需忌諱這些,於是忍不住笑道:“敖晴總說看你熟悉,我聽人說,如果見一個人,分明是沒有見過的,可卻也有種仿佛見過的模樣,說明這兩人有緣,也許前世說不定是戀人呢。”


    楚珩仰麵躺在床上,鬱悶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我看敖晴是一點都不眼熟的。”


    許念側頭去看楚珩:“不是開玩笑,師兄,敖晴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楚珩回他:“眼神不對的,喜歡一個人可不是那種眼神,敖晴看我一點喜歡的模樣也沒有。”


    許念又笑:“那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眼神,說的你好像知道一樣。”


    楚珩側頭,黑暗中視物對於他們這些築基期修者來說太容易了,他對上許念一雙帶笑的眼睛,自己便不由自主的心生歡喜,眼神柔和下來。


    他心中突然一動,開口:“喜歡一個人的眼神,大概就是視他為珍寶,隻要看著他就忍不住笑起來,就像——”


    話到這裏,頓住,不再說,許念還疑惑:“你怎麽不說了,就像什麽?”


    楚珩捂住心口,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滿眼都是許念那張笑意盈盈的麵容,他欲蓋彌彰的回道:“我隨口胡謅的,你不要當真。”


    許念“哦”了一聲,他們兩個長於深山之中,身邊都是男人和一個風鈴兒黃毛丫頭,誰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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