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真滿心焦慮的跟著修老板回了家,滿腦子都是如果自己變成黑龍怎麽辦這件事。這個身體殘留的各種武器記憶還在,什麽飛機大炮狂轟濫炸的景象把他愣是嚇出一頭冷汗,然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幾乎不能自拔。


    修天宇想不明白一個杜撰出來的神話故事怎麽就把人嚇成這樣,看樣子這孩子的病不輕啊……


    當初真應該聽韓大傻的話,把他送去派出所呆幾天,這小孩兒萬一犯病了,大冬天的假裝自己是條龍,可怎麽辦喲!


    可是當看見小孩兒那張不知道是冷還是怎麽著變得青白的小臉兒,倆大眼珠子直勾勾瞪著的時候又有點兒於心不忍。


    他衡量了一下兩個人之間的武力值,覺得就算這小孩兒犯病,他也能一根手指頭給摁趴下嘍。


    不怕!


    修天宇直接打開院門,把車開了進去,開始卸貨。兩條大狗從窩裏跑出來,圍著他圈圈的打轉,嗅到韓真身上陌生的氣味疑惑的歪歪頭,卻不叫,隻是上去蹭。


    修天宇笑著說:“這是大黃和大黃媳婦兒,它們這還挺喜歡你的嘛。”


    韓真摸了摸大黃狗頭,大黃伸出舌頭,興奮的嗚嗚叫。


    很多東北農村的房子院子都蓋的很大,房子坐北朝南連一片,院子能跑馬,一輛金杯開進去也就占個角落。


    院牆邊上放了幾口大缸,上麵蓋著草席子,被雪蓋住了,隻露出被雪埋了半截的黑乎乎的缸體。


    其中一間屋子燈開了,修大叔披著衣服出來:“二子,回來啦”


    “嗯呐!”修天宇往屋裏抗啤酒箱子,順道拽上韓真,“爸,我朋友家小孩兒,跟家賭氣呢,讓他在咱家住幾天兒唄?”


    “大過年的咋還跟家裏賭氣呢?住吧,就住你那屋,我給你把炕燒上了,還燒了一大鍋水,一會兒好好洗洗,去去一年的晦氣。”修大叔把肩上披的衣服往上拽了拽,“我這是出來抽根煙呢,哎,屋裏也不讓抽煙。”


    屋裏穿出個溫柔女人的聲音,“還抽煙呢,咳咳,回頭跟我似的,總咳嗽,咳咳,咳咳……”


    “行了,你少說兩句,多喝點水!”修大叔扭頭衝屋裏喊了嗓子,又歎了口氣。


    修天宇讓韓真坐爐子邊兒上,出來笑著說:“抽兩口就趕緊進去吧,別凍著,要不來我這屋抽。”


    “就兩口,還上你屋去,回頭讓你媽數落我。”修大叔嘿嘿笑。


    “我哥我嫂子呐?大妞呐?”修天宇繼續搬東西。


    “上你二叔那邊兒了,今兒你哥去市裏轉了圈,買了一車東西,給他們送點兒新鮮的。”修大叔抽了幾口煙解了饞,帶著厚繭的手指頭直接把煙頭暗滅了,剩下的半根兒又塞回到煙盒裏。


    “東西多不?我幫你搬?”


    “不多,爸你回屋去,別凍著。天兒晚了,你跟媽先睡,我給等門兒。”修天宇折騰出一身汗,甩掉身上的大棉襖,把車裏剩下的蔬菜都搬到側屋用草簾子蓋上,肉跟魚就直接掛側屋門沿兒上,一宿就能凍的邦邦硬。


    修大叔回屋了,一會兒,那屋燈就滅了。


    修天宇搬完東西回到屋裏,就看見韓真縮成個球蹲在灶台邊上,一副受氣包的樣兒。那隻叫狗剩的貓仔兒倒是挺興奮的,上下竄了半天,然後找了個暖和的地方舒服的趴著,打著小呼嚕。


    真是個糟心的孩子。


    修老板翻出個大澡盆,兌了半盆熱水。這個澡盆子還是他小侄子夏天玩水洗澡用的呢。


    “脫衣服洗澡,幸虧是冬天,要是夏天你這一身兒非得招蛆。”修天宇說著撩了棉簾子進了裏屋,“我給你找幾件換洗的衣服,你那個能不要就別要了,都特麽埋汰成皮夾克了。”


    韓真沒聽太懂是什麽意思,但是卻能聽出來其中的調侃,臉又紅了。


    他外麵穿的這間破棉外套是撿的,裏麵的衣服到是自己的,本來想用井水洗洗衣服,但是又怕幹不了。再加上總覺得那井是神仙的井,自己平時隻敢喝不敢亂用,於是現在究竟髒成什麽樣子他都不太敢看。


    都多少年沒髒成這樣了?自從天下大赦離開了那個要命的地方,就再也沒有這麽窘迫過了。


    脫掉衣服發現自己身上也髒乎乎的似乎結了一層泥殼子,臉更加紅了起來,他伸手試了試水溫,小心翼翼的抬腳跨進水盆子,蹲了下來,頓時舒服的隻想歎氣。


    修老板翻了幾件自己的衣服,比量了幾下,無奈的搖搖頭。他家這幾口子人,要說誰的衣服能給那個小孩兒穿,隻能找他娘的,就算是他嫂子都比那小孩大一圈。


    琢磨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先穿自己的,回頭再問別人要。總不能還讓人家穿那一身兒擀氈兒了的“皮夾克”吧?


    拿著衣服出來的時候,被泡在水裏的小孩兒嚇了一跳。


    “我說,你之前是挖煤的吧?”把衣服放在一邊兒的凳子上,修天宇順手在韓真肩膀子上搓了一把,搓出一把“含笑半步癲”,整個人都驚了。


    這孩子是在外麵流浪了多久才攢了這麽一身泥兒啊?


    韓真低頭不說話,專心搓泥兒。


    修天宇又往爐灶裏塞了把柴火,加滿水,火苗歡快的舔著鍋底,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洗完了喊我,咱多洗幾遍兒,這水存著興許能起棟房子。”修老板打趣道。


    韓真臊的抬不起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身上會有這麽髒,按說他這才流浪多久啊,比之前幹一個月活兒身上的泥兒都多。


    不過搓完泥兒的肌膚卻變得十分柔軟細嫩,被水蒸的泛著粉紅色顏色,看上去漂亮極了。


    換了三遍水之後才總算洗幹淨,修天宇看著裹著棉衣縮在炕頭擦頭發的小孩兒感慨,不虧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孩子,你瞅瞅這小臉兒,這皮膚,那個詞兒叫什麽來著?對了,吹彈可破,跟小姑娘似的,小姑娘兒都沒這麽白細的一身皮肉。


    “我說……你吃什麽長大的?”修老板一邊兒鋪床一邊問道,“天天吃雞蛋?喝那個什麽玻尿酸?”


    韓真被打趣了一晚上了,泥人兒還有三份土性子呢,於是氣憤的反駁,“你才喝尿呢!”


    修天宇哈哈大笑,“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吧,哎你往這邊來,炕頭太熱不能睡人,否則你一準被烤的流鼻血,讓狗剩在那邊兒呆著。你這小孩兒也逗,給個貓起名字叫狗剩,那回頭養狗起名叫什麽?”


    韓真手腳並用的爬到一旁,認真的說,“叫金元寶。”


    修老板笑瘋了。


    韓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在他家出事之前,門房養了條狗看門,就叫金元寶,長得肥頭大耳的,跟誰都親。後來出了事兒,就養不起狗了,吃的自己家裏人吃還不夠呢,哪裏能留下來給狗吃?


    再說了,叫金元寶怎麽了?多招財啊。


    修天宇鋪好床,脫了鞋襪洗了腳,倒水的時候看了看外麵的天,回來歎氣,“這雪下太大了。”


    雪下的大不好嗎?


    炕邊兒就是窗戶,韓真撩開窗簾往外看,雪在陽台上積了一個巴掌厚了,白白的,看上去就開心。


    “睡吧。”修老板熄了大燈,隻開了床頭燈,然後靠在被跺上借著昏黃的燈光在看一本做飯的書,然後給他哥嫂等門。


    韓真掃了眼那本書的封麵,覺得這個身體的眼睛真亮啊,隔著這麽遠他都能看清楚那本書皮兒上最下麵的小字兒。


    這就是傳說中的火炕啊……裹著厚厚的被子,韓真歎息著在被窩裏打了個滾,渾身汗毛孔無一處不妥帖。


    從身體下方不停的散發著暖意,這比他以前小時候過的日子都舒服。他小時候在江南長大,一到冬天就陰冷陰冷的,沒有火盆兒就能把人凍死!出門都是帶著手爐,用大大的披風裹著,才能暖和一些。


    韓真舒服的伸展開四肢,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在床上睡覺,真舒服啊……


    半夜修天宇醒來,看著身邊踹了被子睡的呼嚕冒泡的小孩兒,覺得有意思又好笑。


    他伸手抻了被子給蓋好,心裏琢磨著,如果那個有錢人家真不打算養這個小蛇精病了,那麽讓他養著也挺好。就算放在這裏看著,都挺舒心的。


    狗剩聽到動靜,抬起頭看了幾眼,然後抻了個懶腰,翻身拱到褥子上,肚皮朝上打起了小呼嚕。


    修老板捏了捏狗剩的小爪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湧上一種有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滿足感。


    如果以後每天醒來都能這樣,就太好了。


    韓真做了個夢,夢裏的他在天上飛著,身邊是大朵大朵的雲朵。往下看去,有一條蜿蜒如同黑龍一樣的山脈橫穿整個大地,山脈的一頭連著海,另一頭是鬱鬱蔥蔥的田園。


    山脈最高的那座山上刻著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十方世界!


    韓真飄著飄著就落到那座高山上,山上有個小亭子,亭子裏有一眼井。


    他看了一驚,這就是自己進去的那個神仙地方的亭子和井啊,可是,可是周圍並沒有山……


    不,是因為周圍霧蒙蒙的,他根本無法看到是否有山。


    難道說,那個自己可以進去的神仙地方就是這裏?可是這個十方世界,跟天哥說的黑龍山脈有沒有關係?


    還是說,如果當自己進入那個神仙地界的迷霧散了,就能到達這個地方了?


    可是,那迷霧要如何才能散去?


    韓真繞著這個山頭轉了一圈兒,看到井旁邊好像蜿蜒出一條小溪,溪水清清亮亮的溜到半山腰,淺淺的蓄了一池,一群穿著怪異的人們聚集在池邊。


    那些人看上去貌似身體都不是很好,一個個麵黃肌瘦,甚至腿腳都不方便,可是他們喝了池水之後,臉色就開始慢慢變得紅潤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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