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都還好說,但打一場……


    晏維清難得有點猶豫。


    從年紀上算,赤霄的功夫確實可以算不錯。切磋自然是沒問題的,可問題在於,他確定他穩贏,而赤霄看著自尊心又很強……


    如果赤霄再次輸給他,那他們倆還有可能成為朋友麽?


    此時,距離晏維清離開武當山已經快一年。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裏,他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人,但像赤霄這樣的,還是第一次。他自知天分極高,一般人等不是對手,所以見著另一個相似的少年,便油然而生一股親近感。


    他這停頓的時間長了,赤霄又敏感,已經品出了味道。“怎麽,你怕我輸不起?”


    晏維清條件反射地否認。“沒有……呃,”見對方麵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趕忙轉口道:“可以當然可以,但你能不能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赤霄接著問。


    晏維清眨了眨眼,用自己最誠懇的聲音道:“下次別和你身邊的人說不認識我。”


    這話鬧了赤霄一個大紅臉。“行了,”他生硬道,不能說沒有尷尬,“先打再說!”


    友情切磋,誰也沒動用內力、點到即止,結果依舊如同晏維清的預料——又或者說晏維清和赤霄的共同預料——晏維清大勝。


    為防赤霄一生氣就翻臉不認人,最後晏維清收劍時就立刻解釋:“我在武當學過三年。”


    武林泰鬥,少林武當,江湖人都知道,赤霄當然也聽說過。他原本躺在沙地上急促喘氣,渾身酸軟,聞言還是忍不住驚詫地盯了晏維清一眼:“那你怎麽會到這裏來?”武當弟子什麽時候會獨自跑到關外來?


    見赤霄好似沒有生氣的表現,晏維清自然願意多說一些。“外室弟子,”他道,“我沒拜入武當。”


    這樣問題就更多了。“為什麽不?”赤霄瞪圓眼睛。從道上來往的武林人士中,他大致知道中原武林平均水準如何。像晏維清這樣遠超他人的好苗子,長眼睛的掌門都不會放過啊!


    晏維清想了想。“沒有什麽,就是不想。”他迎著赤霄“你肯定在撒謊”的不信任眼神,無奈地笑了下,“如果一定要什麽原因的話,那大概是我不願意一輩子待在武當山上?”


    赤霄還是不太信。要不是他現在累得都要爬不起來,他也許會抓著晏維清的領子逼問。“武當的山門可沒這麽容易進,”他一邊說一邊斜眼掃晏維清,“然後你說你不進武當就是因為不想在武當山上呆一輩子?”多大的口氣啊這是!


    晏維清抿唇一笑,沒說武當掌門打算收他做關門弟子、而他若是答應就會立刻晉升師叔祖輩分這回事。“反正我已經下山了。”他道,同時伸出手去,“之前沒有問……你叫什麽名字?”


    赤霄從那張英俊的臉看到那隻修長的手,突然覺得隻剩一丁點的落日餘暉亮得刺眼。不然為什麽他會覺得麵前的人似乎在發光?


    “巴哈爾。”他低聲回答,同時借著晏維清的手,用最後一口氣鯉魚打挺翻起來。


    “巴哈爾?”晏維清重複了一遍,不太習慣。


    赤霄撇了撇嘴,他就知道會是這樣。“在中原話裏的意思是春天。”


    “原來是這樣。”晏維清恍然大悟。春天有塔城人最重視的節日;聯合之前的情形看,這少年在家裏確實得寵。這麽說來,他沒養成少爺脾氣已經非常好了。


    赤霄對此沒什麽想法。他努力站直,然而大腿有點發顫,不得不倚著那把一人多高的九環金背龍雀,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你不想提武當也就算了,”他略一擺手,“那你沒事兒跑關外做什麽?”


    “看看天下是什麽樣子的。”這回晏維清的回答理直氣壯許多,“而且我聽說西域有個鑄造名匠。”


    赤霄多看了那把長劍一眼。“它確實一般,”他難得同意一次晏維清的觀點,“至少及不上你的武功。”


    這話語氣平平,聽著不像是嘲諷,而更接近於陳述事實。晏維清懸在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更高興了一分:“你也差不到哪裏去。”


    ——什麽叫差不到哪裏去,明明差很多好嗎!


    赤霄暗地裏翻了個白眼,但他覺得沒必要在這件事上和晏維清爭執。嘖,中原人就是愛說客套話……“別扯,我輸了就是輸了。”他再次撇嘴,頗有些悻悻然。


    晏維清本還想說點什麽,但他瞧著赤霄沒啥好聲氣,決定主動避開危險話題。“天晚了,我們回城吧。”說著,他就要伸手來扶。


    “別別!”赤霄被這個動作驚得往後退了兩大步。“我自己會走!”


    晏維清心想自己果然沒猜錯,這少年確實臉皮薄,但他並沒立刻放棄。“這邊上又沒人。”


    沒人就扶著,有人就放手?赤霄一愣,反應過來後連連搖頭。“和別人沒關係,我自己會走!”他一口咬定。


    死要麵子活受罪,晏維清腦海中不自覺地飄出這一句。但兩人也就剛到能交換名字的程度,他也不好多說,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赤霄身後一點的地方,以免赤霄突然摔倒。


    兩人就這麽回去了。赤霄本想在進城後就分道揚鑣,但晏維清說什麽也要看著他踏入家門。“你是和我打才這樣的。”


    這理由確實無懈可擊,赤霄無可奈何,隻能在晏維清的注視下慢慢挪動。他現在覺得,晏維清爹媽給他取這樣的名字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武功高,脾氣好,責任心強,當大俠再合適不過!


    土司管理整個塔城,門前自然有衛兵。此時守門的四人見自家小少爺一副累到路都要走不動的樣子,慌慌張張地衝出來,想攙著他。


    但這同樣被赤霄格開了。“我沒事,”他堅持道,又轉過頭,“你再過兩日還在這裏嗎?”


    晏維清眼睛倏爾一亮。他有意再約赤霄出來,但又摸不準對方心情,所以忍住沒提。但現在赤霄自己問,那就不一樣了。“當然。”


    赤霄聽得出裏麵的欣喜,那種輸得徹底的丟臉感總算被壓下去一點。“再比一場?這次我肯定不會輸。”


    這話聽著是疑問,實際語氣是肯定,晏維清頓時感到之前的喜悅統統化作無奈。不是他自視甚高,但赤霄在兩天內是絕對不可能贏他的。


    赤霄見這停頓,就知道晏維清果然沒有正確理解他的意思。“沒人跟你說比武。”


    “什……”晏維清難得呆滯。“那比?”


    赤霄覺得,相比於之前的老成持重,現在的晏維清才更符合實際年齡。他原地站定,嘴角往上一勾,顯出個誌在必得的笑來:“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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