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負霜樓。晏維清毫不扭捏地跟著赤霄進房,顯然真的決心貫徹雲複端“好好地送到進房”這句話。


    赤霄走到圓桌邊,轉頭就看見晏維清正掩上門。“你有話說?”他負手道,不喜不怒。


    晏維清見他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就覺得自己好像哪裏不太舒服,但又無法確實地捕捉到。“我以為有話說的應當是你。”


    這話不軟不硬,然而說得很對。若一定要說誰欠誰一個解釋,那就是赤霄欠晏維清。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罷。”赤霄知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不占理,幹脆開門見山。“謝你救我一命,又挽我教於危難之中。”


    晏維清不愛聽這些。“那我也得說,玄冰雪種非我所期。”


    赤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正麵接話。“那是你應得的。另外,二十萬兩我已經差人給你送回炎華莊了。”


    ……二十萬兩?


    晏維清一時間根本想不起這是什麽來頭,還愣住片刻。而等他想起後,之前的預感就越發明顯——赤霄想兩清,所以才著急還人情,好和他徹底劃清關係!


    “我知道了。”他說,覺得自己的語調有些微幹澀,“那別的呢?”


    這回輪到赤霄頓住了。他們倆之間當然有“別的”,而且是很多“別的”,想無視都不可能的那種。從杭州偶遇開始,他就不得不麵對這個自己最不想麵對的問題;所幸,到十來天後的現在,他還是想出了些好說辭的。


    “你之前問過我,有沒有後悔。”赤霄一字一句,“我可以清楚明白地說,我不後悔,之前的事情也不能算錯誤。”後麵的話很重要,他不自覺地小幅度舔唇,“我隻是認為,我們都該重新認真考慮這件事。”


    晏維清緊緊盯著他。“你認為我之前做的決定是未經考慮?”


    雖然實際上赤霄確實這麽認為——不是未經考慮就是欠缺考慮——但刺激晏維清絕不是個好主意,他可不敢這麽說,隻得用一種相對委婉的說辭。“不。”他試著把語氣放得更柔和一點,“但確實有不妥之處可以改進,現在就是個機會。”


    然而晏維清並沒被這種溫和打動。“暫且不談這個機會是不是你照你的想法一手製造的,”他很直接地指出了其中最大的問題,“隻談你自己的偏向——是不是無論發生什麽,你隻覺得你的決定是最明智的?”


    “不……”赤霄隻能搖頭,同時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覺得玄冰雪種可能會降低他說服晏維清的難度;可實際上並沒有,也許還變得更難纏?“如果你是說不妥這個問題的話,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認為我和你不妥的絕不止我一個。”


    沒錯,晏茂天就這麽想。晏維清很清楚這些,但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多數並不意味是對的。”


    這軟硬不吃的派頭,赤霄完全沒轍了。“……看來我們誰也沒法說服誰。”他沒忍住按了按太陽穴,“今天就說到這裏吧。”


    但晏維清並沒照他料想的一樣離開房間,反而朝著他的方向邁出一步。“如果你的辦法不行,那就該試試我的了。”


    赤霄心生警惕,縮短的距離不是個好兆頭。“你的辦法是什麽?”


    “比你簡單得多。”晏維清又往前邁了一步——這下變成了再一步、兩人之間便再也沒什麽距離之類的情況——“隻要你別逃跑。”


    明知道這是激將法,赤霄也隻能站在那裏。他會後退,但他絕不會在這種仿佛被威脅的情況下後退。“洗耳恭聽。”


    此時晏維清已經跨過了那最後一步距離。“聽?”他笑起來,黑眼睛閃閃發光,“怕是不必了。”


    這次的劍神一笑與江湖傳言的劍神一笑有些不同,又有些相同。不同之處在於,此時並沒有人會死於烏劍之下;相同之處則在於,還是有人被一擊必殺了——


    赤霄艱難地想扭頭。非得笑成桃花朵朵開的效果,晏維清絕對是故意的!


    但他當然沒法扭頭。自製力是另外一個問題,而現在用不上自製力,晏維清就用實際行動阻退了他一切可以拒絕的方式——


    手腕被虛握,脖側被輕按,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落下來,正點在他唇上。


    竟然是個貨真價實的親吻,赤霄僵硬了。這並不是因為意料之外,實際上他聽到“怕是不必”就猜出了晏維清想要做什麽;然而想到和現實並不是一碼事,他實在不明白晏維清為什麽會那麽做。


    玄冰雪種明明能讓人摒除雜念、專注修行,晏維清也應當不例外;所以說,現在隻是一時好奇嗎?


    赤霄不自在地偏了偏頭,想要躲開那種試探性遠多於其他意味的吻。“這沒……”


    不管後麵是“這沒用”還是其他類似的話,晏維清都不想聽。而讓赤霄說不出口的最佳辦法,當然是身體力行地堵住那張嘴!


    一時間,房裏隻有隱約的水聲和低沉的喘息聲。


    赤霄隻感覺血液衝上了臉頰。熟悉的氣味讓他生不出抗拒,然而燒灼感又讓他覺得心慌。再想到他們這次談話的主要目的……


    他果斷推開了本來就沒怎麽用力的晏維清。“夠了。”


    “夠了?”晏維清反問,在咫尺之間打量對方。嫣然的唇色和麵色和記憶重合,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仿佛洞房花燭一樣火熱的夜晚。


    赤霄隻當自己沒聽出裏頭的調侃,也沒看到那雙因為有一點光燃起而好似變得更黑的眼睛。“再這麽下去,隻要是個正常男人,都會有反應的。”


    “是嗎?”晏維清眼裏那點光和聲線一起沉下去,“你是說,不管是誰都沒關係?”


    “那應該不行,”赤霄補充,又想了想,“至少要不討厭的人。”


    晏維清撇過眼,哼笑一聲。“似乎我應該高興?你還是承認不討厭我的。”


    “我從沒討厭過你。”赤霄再次肯定。“照你和素樂說的,我們是朋友。”或者連朋友也做不成,其他就更不用提了!


    晏維清很敏銳地讀出了這句潛台詞。“其實照你想的,做朋友不如做敵手吧?”他一針見血。


    “我……”赤霄卡住一小會兒,最終無奈地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然而晏維清還是不買賬。“所以你幹脆替我決定?”


    “若你怨我沒有及時告訴你的話,那的確是我的錯。”赤霄幹脆地承認。“反正直到現在,我還是認為我做的是對的。你一定能看出來為什麽對。”


    正邪不兩立這麽淺顯的道理,江湖人誰都知道,晏維清當然也知道。但同時,他也真心實意地不在乎。他很少參照別人的觀點做事,愛人這麽私人的選擇,就更不用在意可能的指指點點。


    但棘手之處在於,他不在乎,赤霄在乎。


    晏維清剛剛確定完他原本不甚明朗的心態,就遇上了新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可不是挖掘、探尋自己就行的事了。


    “這世上的事,若都能用對錯來判定,那可就太好過了。”晏維清最後這麽說。撂下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後,他便離開了房間。


    赤霄看著房門打開又掩上,好半晌,才揀了個圓凳坐下來。“別要求我不能給的東西。”他低聲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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