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另一個方麵,晏維清也沒把印無殊放在眼裏。


    青城本就不算什麽名門大派。不管從人數還是從影響力來說,都差少林武當不止三條街。別說區區一個長老,掌門的武功到晏維清這裏也是完全不夠看的。


    此是其一。


    其二則是,青城派素來門風不正。青城山腳下的民眾向來需要向他們定時繳納保護費,美其名曰“香火錢”。而像強搶民女、恃強淩弱這樣的事,由他們做出來也沒什麽稀奇。


    可以說,青城派之所以到現在還占著那個山頭,完全是因為遠離中原武林、犯事不大以及沒碰上什麽真正厲害對手的緣故。另外,峨眉確實與他們有衝突,也畢竟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真正動手的時候都少。


    印無殊的自信心正來源於這種表麵上的坐大。他並非完全沒頭腦,至少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舉個例子,如果此時少林武當有人在場,他就絕不會這麽幹。


    這種捧高踩低讓青城派得以存延至今,但印無殊不知道的是,他今天犯了一個關鍵性的錯誤——


    對毫無名氣的江湖人士,青城派確實可以壓得他們說不出話;可事情如果正相反呢?


    反正晏維清現在的心情簡直前所未有的差。要不是還有一點理智在,他絕對當場拔劍。對印無殊這樣的小人,眨眼之間送他去見閻王都便宜了他!


    印無殊被那種好似萬箭齊發的利光震得一抖,但馬上就暗笑自己神經過敏。他才不怕這樣的紙老虎!“嗬嗬,想擋我?”他陰笑一聲,手上暗暗用力。“太自不量力了!也不撒泡尿照照……”


    這話越到後麵語氣越虛弱,因為印無殊極度震驚地發現,那個趙獨眼看起來隻是普普通通地站在那裏,可腳下就和綁了千斤巨石一樣,紋絲不動。他一開始單純用手勁,後來不得不加上內力,但對方根本毫無反應!這也就算了;更誇張的是,他連對方手裏那根看起來細細的柴火也捏不動!


    周圍早就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照他們之前的想法,趙獨眼必然抗不過印無殊的壓力,那就是好戲了。可現在他們看到了什麽?趙獨眼的表情幾乎被竹笠擋盡,但周身氣場已經完全改變,隱隱透出淵渟嶽峙之感;反觀印無殊,鼻尖發紅,額上冒汗,就差在臉上明寫一句“我的內力差你遠得很”了!


    ……這怎麽可能?他們全都看走眼了嗎?


    而早在印無殊帶著幾個青城弟子朝赤霄走過去的時候,其他三派就發現了他想幹什麽。


    “剛過金沙江的第二天,離白山頂還有四五日路程,我們到現在還沒對上一個魔教教徒……”沈不範這麽說,字字分明,鄙夷之意也分明。八字沒一撇的時候,印無殊就惦記上了別人的夫人?未免也太猴急了吧?


    丁子何也有同感。不過四派聯盟在前,他斷然沒有先替別人出頭的道理。“先看看,”他提出了一條折衷之計,“不行的話,咱們就去勸勸印兄。”


    “那怎麽還能等?”青缺師太厲聲道,“這種無恥之徒,真讓人羞於與他為伍!”她說著站起來,大步緊跟印無殊而去。


    “師太,等……”丁子何想拉住她,可正在氣頭上的青缺師太走得飛快,他撈了個空。“沈兄,”他隻得去征求另一個人的意見,“你覺得此事該怎麽辦?”


    沈不範內心裏是認同青缺師太的——印無殊平時在青城山作威作福就算了,現在還要拉著他們一起下水!臉都不知道往哪裏擱!


    不過,他暫時還不想和青城派撕破臉,所以隻說:“咱們也過去看看,免得事情鬧大。”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丁子何很快同意了。而當他們倆隨後過去時,看到的就是印無殊和趙獨眼僵持的情形;確切一點,是趙獨眼明顯單方麵壓製印無殊的情形。


    ——雖然印無殊的品性有問題,武功也算不上是頂尖的;但光靠內力就能壓得印無殊動彈不得,也不見得有很多人能做到,至少他們都不能……


    這趙獨眼,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管是丁子何、沈不範還是早幾步到的青缺師太,一個接一個地震驚了。不管他們之前準備好說什麽、做什麽,現在統統派不上用場。因為他們隻能想到——


    這樣的高手刻意隱匿行跡,是為了什麽?難道也看上了白山教的諸多寶物?


    打死赤霄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會因為這種緣故暴露實力。雖然不是全部的,但也夠嗆。眼見四派全部到齊、晏維清依舊沒放過印無殊的意思,他隻得親自出手,點了一點那根無辜的幹柴——


    “砰——轟!”


    幹柴瞬時炸裂開來,變成了漫天的木灰。眾人沒料到突然來這麽一出,迷眼的迷眼,嗆住的嗆住,涕淚齊流。而印無殊被震得倒退好幾步,本來就金紙般的臉更加蒼白。


    “長老!”


    “師叔!”


    青城弟子急忙圍上去,一片手忙腳亂。


    在這種亂七八糟的背景音下,晏維清的心情顯然更不可能好轉。他轉頭瞥向赤霄,目光裏明明白白是“你就該讓我給他吃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印無殊口出不遜,甚至還想動手揩油,赤霄也覺得此人死不足惜。然而,他同時還覺得,不是現在。


    另一邊,丁子何、沈不範、青缺師太好歹武功好些,趕在飛灰撲麵而來之前用袖子擋住了自己的臉,不至於太過狼狽。此時木塵慢慢散開,他們終於再次看到了絲毫不為所動的夫妻倆。


    ——既然趙獨眼武功如此高強,怕是他夫人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三人交換目光,又看了看急喘粗氣的印無殊,再轉過頭時,態度明顯謹慎起來。


    “不知兩位如何稱呼?”作為四派聯盟推舉出的負責人,開場白丁子何責無旁貸。


    “姓趙。”晏維清冷冰冰道。他現在氣頭沒過,聲音自然而然地低了兩個檔次。


    丁子何更添了一分小心。“原來是趙大俠,”他拱手客氣道,“印兄有眼無珠,冒犯了趙夫人,請趙大俠看在丁某的麵子上,不要放在心上。”


    “他做的事,為什麽要看你的麵子?”晏維清回以冷笑。“莫非是你讓他做的?”


    這麽大一頂黑鍋當頭扣下來,丁子何麵皮一僵,忽青忽白。“那當然不是!”他急忙給自己開脫,“我等也是剛剛看到時才知道的!隻不過……”


    這態度對嵩山派來說已經夠退讓,可晏維清絲毫不打算買賬。“誰讓你一口一個印兄叫得親熱?自然讓人誤會。”他不耐煩地打斷丁子何,“如果此事和你們無關,就都讓開!”


    話尾帶出了不可錯辯的淩厲殺氣,在場眾人紛紛倒抽一口冷氣。換做是之前,他們或許會以為晏維清在虛張聲勢;但鬧這麽一出後,沒人懷疑晏維清動動小手指就能讓印無殊去死。


    ——高手果然不好惹啊!


    有人想殺印無殊,這在平時撐死了也就是普通的江湖恩怨;但在準備攻打魔教的當口,就有那麽點微妙了。


    “這樣不太好吧……”丁子何隻能幹笑。“趙大俠,你看,咱們馬上就要對上魔教。這時候內訌的話,不是讓魔教撿現成便宜嗎?”


    “沒人和你們是咱們。”晏維清耐心已經快要走到盡頭,徑直朝前邁了一步。“我說過的話,最好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硬的不行,軟的不吃,丁子何頭痛至極,不得不向沈不範和青缺師太投以求救的目光。


    雖然沈不範和青缺師太都特別不想趟這趟渾水,但他們也不可能真讓晏維清當著這許多人的麵殺了印無殊。還沒對上魔教,聯盟就先折了人,傳出去的話,他們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有人覬覦自家夫人,生氣是自然的。”沈不範假笑道,“趙大俠,你說得對,此種私怨,我們本不當插手。但大義當前,不知趙大俠可否願意等等?”


    這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大家都懂。私人恩怨要給攻打魔教這樣的大義讓路;等打完後,華山絕對不管晏維清想對印無殊做什麽。


    印無殊本在邊上休整,猛地聽到這一句,登時氣紅了臉。“你——!”他本想斥責華山一點義氣都沒有,但對上其他三人眼裏程度不一的警告和鄙夷,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對晏維清來說,他不用劍也可以輕輕鬆鬆地送印無殊上西天,所以他一點也不想委屈自己。“此種敗類,對上魔教也是廢物一個。不如現在就讓我處理了,你們也少一點後顧之憂。”說著,他就想再摸一根樹枝。


    但這動作半路被一直沒動靜的赤霄攔住了。晏維清頓了頓,還是轉頭去看他。為什麽一直攔著我?


    目光隔著黑紗對上,赤霄小幅度搖頭,眼珠往邊上轉了一下。


    ……暗處有人?


    晏維清立刻明白過來。他們現在已經能算在白山腳下,躲在暗處的人有極大可能是白山教的。如果表現得太過惹眼,就會打草驚蛇。


    那你想怎麽辦?不可能就這麽算了吧?


    赤霄準確地讀出了晏維清的不爽,隻微微一笑。下一刻,在場諸人看到他輕巧地抬手,帶起勁風遽然而過,然後就聽得一聲清脆響亮的“啪!”。


    “……哎喲!”


    印無殊痛呼一聲,捂著他左半拉臉側摔在地,一絲鮮血溢出唇角。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到那半張臉在指縫裏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發腫,不一會兒就成了豬頭模樣。


    而赤霄呢?他放下手,還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和鬥篷。


    “哈哈哈!”


    第一個笑出來的竟然是紫蘭秀,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有她帶頭,其他人也接二連三地笑出聲,其中甚至包括嵩山、華山、峨眉的弟子。


    青城這臉丟了大發,門下弟子隻能憋著一張便秘臉把印無殊扶到遠離赤霄和晏維清的方向去。其他三派也覺得麵上無光,訕訕然走開了。


    暗處的人把這一幕從頭到尾都收進眼裏,不由有些搖擺不定。光看武功,姓趙的夫妻倆是最可疑的;但若他們之中真有一個是赤霄,印無殊還能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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