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座側目。


    說起這五毒教,武林中人基本沒不知道的。而一個地處西南的偏僻小派能有如此知名度,靠的是兩方麵——


    其一,奇毒。五毒教總壇至今無人知曉,但公認一定在某個瘴氣遍布的深山老林裏。裏頭蛇蟲鼠蟻出沒,也導致五毒教出品的毒|藥種類繁多、性理詭異。除非能拿到解藥,否則中毒之人輕則吃點折磨,重則危及性命。


    其二,女子。與白山教相比,五毒教的教眾大概隻有千分之一還不足。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五毒教不經常在江湖上走動,而剩下的原因就是她們隻收豆蔻年紀的女子。據說,長得越嬌美柔豔,就越有可能被她們選中;同時,也沒人拒絕過她們的邀請。


    ……但自己都稱呼對方趙夫人了,紫蘭秀還要招攬?年紀顯然不對吧?


    ……還是說,那啞女美得天上有地下無,以至於紫蘭秀為此破格?也不對啊,隔著層黑紗,撐死了也就看個依稀的五官吧?


    客棧裏所有人都在心裏犯嘀咕,包括被看上的赤霄自己。一不是女的、二已經奔三、三對毒|藥無感、四還必須裝啞巴,他現在真是鴨梨山大,隻能用眼神求助晏維清——


    這樣下去還得了,趕緊把人打發走啊!


    晏維清也正有此意。“若是內人入了五毒教,那豈非就……”他尾音微揚,顯出疑惑。


    紫蘭秀完全明白後麵的未竟之意。“入了我五毒的門,就是我五毒的人。趙夫人的以後,小女子就代趙大俠全權照顧了。”


    赤霄再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著。紫蘭秀這話怎麽說的?知道的人明白她在招攬弟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女人和男人搶女人呢!而且退一萬步說,他的以後也不用晏維清照顧好嗎?不,是誰的照顧都不用!


    雖然紫蘭秀口氣很大,但晏維清並沒生氣。“這好像不太好吧?”他這麽說的時候注視著赤霄,眼底是一片很難察覺的柔情。“我與內人相識十數年,情深意篤。雖說居無定所,也沒闖出什麽大名堂,但兩人能在一起,便是最好的。”


    打死赤霄都想不出晏維清能說出這麽一番話,而且麵不改色心不跳,不由再次刷新對劍神扯謊水平的認知。居無定所和沒闖出名堂暫且不提;“兩個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這種話都說得出,不改行去當情場浪子真是浪費!


    然而紫蘭秀似乎很吃這套。她原本勢在必得,現在卻顯出了一點猶豫。“趙大俠一片深情,確實感人。可小女子一般不出手,一出便是誌在必得的。”她也看向赤霄,“不若這樣,讓趙夫人自己選一個?”


    雖然赤霄堅決認為這沒什麽好選的,但在不能說話的情況下,他的意願表達顯然很成問題。


    “趙夫人,若你入了我五毒,小女子保證治好你的口疾,且許你到老死前都青春永駐。”紫蘭秀這麽說,語氣篤定,顯然對自己開出的籌碼極有自信。


    她的自信很有道理,因為四周聽見的人都開始倒抽冷氣——治好啞巴不算什麽特殊技能,但到老死都青春永駐?別說女人心動,男人也要心動了好嗎!


    然而赤霄隻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若紫蘭秀說的是真的,那也就是說,紫蘭秀確實不隻她麵上顯出的年紀。而這沒法不讓他聯想到,淩盧的情況似乎和紫蘭秀一模一樣——擅長用毒,而且過分年輕。


    再考慮到他意料之外地變回十六歲正是因為淩盧,赤霄沒法不懷疑,紫蘭秀盯上他更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比如說,淩盧的毒歪打正著,而紫蘭秀正需要這種歪打正著的結果?畢竟,永葆青春人人都想要,若是再加上時光倒回,豈不是可以不死了?


    世上沒這樣的好事,若有也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赤霄從不信天上掉餡餅,也從不信無本可萬利,不由更加堅定了拒絕的心。


    紫蘭秀顯然沒想到,赤霄根本沒掙紮就搖了頭。“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趙夫人?”她婉言勸說。明明邊上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心動了啊!


    赤霄再次搖頭。若對方現在就把赤劍拿出來,說不定他還能動搖一下;但說什麽永葆青春……與其將來偷偷摸摸老死,還不如現在轟轟烈烈去死!


    這種心態,紫蘭秀顯然完全猜不出。在她眼裏,就是晏維清和赤霄是對恩愛夫妻,誰也不願離開誰。“如此說來,若小女子一定要趙夫人入我五毒,就一定得先讓趙夫人不再是趙夫人?”


    她話音未落,五毒弟子就團團包圍了赤霄這桌。所謂的讓趙夫人不再是趙夫人,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辦法顯然是——


    殺死晏維清!


    被針對的晏維清依舊沒動。甚至,他還略微低頭,讓本來就深的鬥笠遮住了自己的臉,像是怕了。


    隻有赤霄一個覺出了不對。


    雖然大家都管晏維清叫晏大俠,晏維清正常狀態下待人也很溫和,但那絕不意味著,晏維清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性子。


    要赤霄來說,他認為,他倆剛認識的時候,晏維清就是把出鞘的利劍。這麽多年過去,對方開始懂得用微笑給自己打造一個虛無的劍鞘。然而,晏維清本質裏還是那把出鞘的劍;而且,隨著修為提升,鋒銳程度有增無減。


    對此最有體會的,當然是死在烏劍下的惡人,以及赤霄自己。現在,紫蘭秀的行為可謂是明晃晃的挑釁。赤霄不懷疑晏維清麵對整個五毒教依舊能大勝的實力,但那就會暴露劍神的身份。


    ——特麽地那還不如暴露他自己劍魔的身份呢!


    雖然心中如此吐槽,但赤霄並不會真的如此意氣用事。反應自然是要做的;他做的反應就是用手指蘸了海碗中剩餘的酒液,在劃痕斑駁的老舊桌麵上寫了四個字。


    不怎麽費力地,紫蘭秀就看清了。“無愛,寧死。”她輕聲念了出來,臉上的笑容倏爾消失。


    五毒弟子沒得到她的下一步指令,也不敢動。其他人都以一種謹慎的態度圍觀,大堂裏一時間靜到了極致。


    “哈哈!”


    紫蘭秀的笑聲打破了這種異常的沉默。“小女子要招的當然是活人,死人還是不要了。”她的雙臂原本撐在桌麵上,此時也收回去,直起身。“既然如此,那就是小女子叨擾了。”


    ……就這麽算了?


    圍觀群眾頓時感到了輕鬆和失望這兩種情緒。輕鬆是免除了被毒|藥波及的可能,失望則是因為好戲隻有開頭。


    五毒弟子解散包圍的速度和她們來時一樣快,但那口小青銅鼎還放在那裏。估計晏維清一時半會兒心情好不了,赤霄便出手彈了它一下。


    略沉悶的金屬音回蕩起來,紫蘭秀聽見了。“雖然有些遺憾,但小女子送出去的東西,斷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她回過頭,語氣淡淡,但不容置疑,“這三花五寶酒,就當做小女子冒昧的謝禮。”


    赤霄視線落到那個已經合上的鼎蓋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再寫四個大字——“無福消受”。


    這種心態,紫蘭秀大概讀出來了,因為她又補了一句:“但小女子得提醒兩位,這酒須得在三月內喝完。”


    在場所有人的腦袋上頓時都頂了一個大寫的問號。這一看就不能喝的玩意兒竟然還有保質期這回事?


    “——因為三月之後,這酒就不是三花五寶酒,而是傷花五毒酒。”紫蘭秀不疾不徐地補上結尾,大眼睛裏竟閃著狡黠。“但若是有人還想喝,我也不反對。”


    ……三花五寶酒就已經沒人想喝了,傷花五毒酒一聽就更不能碰吧?到底有誰那麽不開眼啊!


    至少赤霄沒那種打算。他木著臉,掃了一眼避之唯恐不及的銅鼎,再看看渾身籠罩低氣壓的劍神,最後瞅了瞅外麵已經暗下來的天空——


    得,今天時間差不多了,還是先開房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議!


    在這件事上,晏維清顯然具有最靈敏的反應速度和最短暫的反應時間。不過一彈指的功夫,兩人就雙雙進了同一間房。


    既然是道口小客棧,牆壁的隔音功能顯然不能指望。所以赤霄合上門後,還是用最保險的方式開口:“我瞧五毒教就是來攪混水的,你不必太過在意。”


    晏維清聽了,才有點動作。他解下竹笠係帶,把它放在一邊,這才沉聲問:“你怎麽知道?”


    赤霄便把他剛剛的猜想大致說了一遍,最後得出個結論:“與其說紫蘭秀是衝著白山教來,不如說她衝著淩盧……不,淩盧手裏的東西來更合適。”


    一聽到毒,晏維清蹙起的眉頭就沒消下去過。“你的意思莫非是,淩盧在你身上用的毒,並不是想毒死你?”


    “這隻是一種可能……”赤霄試圖解釋,然而半途又頓住,因為他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客官,您有東西忘了。”店小二心驚膽戰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虛弱得像是隨時都會斷氣。


    赤霄和晏維清交換了一個目光。他們能忘記什麽?除了紫蘭秀剛送的可怕玩意……


    晏維清剛想說不要了,但赤霄忽而想到什麽。“讓他進來。”


    “……拿進來吧。”雖然晏維清十分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剛才那位客官一定要我把這個送給您,”店小二哭喪著一張苦瓜臉進門,手裏提著一個已經用麻繩係好的銅鼎,“還必須送到您手邊!”


    晏維清完全無語了。三花五寶酒是五毒教鎮教之寶,沒錯;人人都想嚐試它的神奇功效,沒錯;但那都建立在沒看過的基礎上!誰在親眼看到裏頭泡著的活物後還有喝的欲|望?


    但赤霄忽而笑了,在這種情況下堪稱反常。“關門。”他用非常低的聲音吩咐。


    如果說晏維清在看到赤霄的笑容時還是疑惑,聽到這句話就變成了肯定。“他是誰?”反正肯定不是店小二!


    赤霄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向來人。“宋員外,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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