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轍沒附和,沒反駁,而是伸手抱住許唐成,湊近了吻他。吻著吻著就變了姿勢,許唐成亂著呼吸推了推身上的人:“把燈關了。”


    易轍少見地沒聽許唐成的話,他用一隻手撫著許唐成的後背,然後緩緩下滑,順著略微明顯的脊椎骨,一直滑到許唐成的腰上。再往下,便是許唐成那個曾經碰都不能給別人碰的部位。


    易轍的手繼續向下,許唐成仰了仰脖子,閉上了眼睛。


    “唐成哥。”易轍忽然叫了他一聲。


    許唐成有些怔,這時回憶起來,其實易轍後來並不經常叫他“唐成哥”了。


    眼前的光突然消失,一片黑暗。


    許唐成悶哼了一聲,掐住了易轍的一隻胳膊。正要問他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又聽見一聲喚,像是裹著最柔軟清凜的絲綢。


    “唐成。”


    這稱呼,要更加陌生,叫得許唐成連答應都忘了。


    “我會改的。”


    易轍說完這句就已經動作起來,許唐成的一句“改什麽”,終是沒能問出口。


    第六十章


    那天之後,世界像是忽然靜了下來。以前還有許唐蹊時常偷偷與許唐成聯係,現在,倒真的成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這樣的平靜有些瘮人,易轍心裏不安,前前後後和許唐成說過幾次,問他要不要回家看看。許唐成每次都是沉默,搖搖頭,說:“回不去。”


    僵持一直持續到大伯打來電話,他並不知道許唐成在和男人談戀愛的事,隻是帶著輕微的責備語氣問許唐成,到底是有多忙,連家都不回了。許唐成無話可答,大伯又接著說:“唐蹊病了這麽大一場,我都沒看見你個影,你媽說你忙,新工作是連一天的休息時間都沒有嗎?”


    一句話,問得許唐成的心沉了幾次。他在熱鬧的超市裏停下腳步,易轍推著車,也停下來,回頭看他。


    “唐蹊……”許唐成喃喃地,沒將這話再說下去。


    “本來我沒想給你打這個電話,你們都大了,忙,我知道。但是我看你爸媽熬得厲害,就想問問你。”大伯的語氣加重了一些,“唐成,男人,再忙也不能不要家了,唐蹊身子弱,你爸媽年紀也這麽大了,你該多照顧著點、多想著點。”


    許唐成腦中一片混沌,他應了幾句,掛了電話,轉頭就要給周慧打。但他從不會將家人的號碼存進電話本裏,從前都是打開通話記錄,前麵幾條裏總會有周慧,撥過去就是了。


    但這次,他習慣性地點開通話記錄,才發現前麵兩頁都沒有那個熟悉的號碼。


    悵然、失落,隻是那一刹最直接的體會,許唐成來不及有所感想,咬了咬下唇,在疼痛感的催促下,一下下摁著數字。


    易轍已經走回他身邊,輕聲問他怎麽了。許唐成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唐蹊病了。”


    電話接通,六聲後,被掛斷。


    許唐成再撥,這次的掛斷來得要更快一些。


    超市裏的暖風很強,但站在冷櫃前,看著不斷屏幕上不斷切換的界麵,易轍還是覺得有點冷。


    第三通電話,在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後,許唐成沒有立刻摁斷,而是舉在麵前,靜靜地看著顯示正在接通的界麵。


    “還是沒通麽?”


    “嗯。”易轍一出聲,許唐成才像是回過神。他慢吞吞地摁下那個紅色按鈕,將手機收到了口袋裏:“關機了。”


    許唐成在那之後回了家,可是再回來北京,苦笑著同易轍說自己沒有見到唐蹊,不過偷偷去問了醫生,說已經在平穩恢複中,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


    易轍將許唐成的擔心和無奈看在眼裏,但除了說幾句寬慰的話,又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什麽。有一天半夜起來,迷迷糊糊的,易轍發現身旁是空的,驚慌立刻將他衝得清醒,他掀起被子去找,連拖鞋都顧不及穿。


    他們房子的客廳與陽台相連,易轍尋出去,看到許唐成正站在陽台抽煙,睡衣外麵裹了件半長的羽絨服。


    陽台的推拉門不算新,拉開時阻力大,還有持續的刺耳聲響。許唐成聽見動靜,很快回頭。看到易轍,他笑了笑:“你怎麽醒了?”


    客廳沒有開燈,相比起來,陽台上反而因為外界燈光的影響,要亮一些。易轍的背後漆黑,許唐成望過去時,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便刻在了他的視野裏。那裏麵的情緒使得許唐成微微怔住,也沒聽清易轍到底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在幹嘛?”易轍眨眨眼睛,走了過來。


    “睡不著,抽根煙。”


    陽台有幾個空花盆,可能是以前的住戶留下的,許唐成和易轍都沒有養花的念頭,所以幾個花盆始終就盛著那點古老的土,孤零零地在陽台擺著。


    許唐成把煙按到一個花盆裏,撚著轉了一圈,插在正中央,又用手指拱了拱旁邊的土,埋了煙蒂的根,讓它直直立著。


    手上蹭髒了,許唐成將兩根指頭捏在一起,來回搓了兩下。視線下垂,瞥見剛剛種上的煙,許唐成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無聊,輕笑了一聲。


    “好看麽?”他指著花盆,問易轍。


    沒聽見預想中捧場的聲音,許唐成奇怪地轉頭,卻看見易轍正在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看。


    許唐成將手在易轍的眼前晃了晃:“看什麽呢?”


    易轍伸出一隻手,拽住許唐成的,又用大拇指蹭了蹭他髒了的食指。在許唐成以為易轍不會回答他的時候,易轍卻低著頭,看著他的手說:“看星星。”


    許唐成愣了愣,咧著嘴笑了。他曲起手指,反過來撓了撓易轍的掌心:“騙誰呢,星星在天上。”


    他說著抬起了頭,可是天上陰沉沉的,偌大的城市上空,竟沒有一顆明亮的星子。許唐成不甘心,仰脖將腦袋轉了好幾圈,卻仍是隻能看見一輪亮堂堂的月亮,在和他相望。


    他有些失落歎了口氣,收回視線,發現易轍還是低著頭,在一下下擦著他的手。


    大冬天的,許唐成卻覺得愣是被夜風吹熱了眼角。


    易轍側臉的輪廓很好看,特別是專注起來時,露出半隻眼睛像是嵌在畫裏的寶石,眼睫烏黑,像在小心地擦去寶石的鋒芒。許唐成用視線在他的臉上勾了個遍,才忽然輕聲叫他:“易轍。”


    易轍抬頭,看他。


    “你在害怕麽?”許唐成問。


    剛剛他站在門口,烏亮的眼睛裏,都還有褪不盡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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