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轍的嘴角有淤青,但看上去,並沒有太嚴重的傷。盡管還沒有想出解決辦法,許唐成的心還是略微踏實了下來。


    起碼他是安全的。


    易轍起身的動作過於迅速突然,大概以為他要鬧事,負責詢問的警察立刻仰頭衝他喊:“你幹什麽!坐下!”


    一聲喝,引得屋子裏不少人同時看向那邊,看向易轍,以帶著不同情感的目光。


    許唐成微微皺起了眉。


    因為易轍的動作,於桉的家人也很快回頭,注意到他的到來。約是怒急又不想失了教養,坐在一邊的婦女深塑眉間溝壑,嘴唇動了動,卻還是忍住,隻以冷淡的目光盯著他走進。


    易轍站起後就沒再坐下,等許唐成走到那張桌子前,他朝他靠了靠,什麽都沒說,但一直抿著唇,微微低頭看著他。隱蔽的幅度內,許唐成輕拍他放在身側的一隻手,卻驚訝地感覺到了微涼、濕潤的東西,他低頭,翻開他的掌心,看到一條埋了很深的傷口。


    “怎麽不包紮一下?“


    傷情鑒定,不應該雙方都做麽?為什麽他們這邊沒有處理?


    易轍沒吱聲,倒是警察先開了口:“他不讓包。”


    聽到聲音,許唐成立馬轉身,淺淺鞠躬,問好。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那位說話的警察擺了擺手,接著詢問許唐成的身份:“您是他的?”


    “哥哥。”


    “親哥哥?”


    許唐成搖了搖頭:“不是。”


    一旁正在記錄的年輕警察立馬說:“那具體關係?”


    這話問完,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兩位警察都奇怪地抬頭,卻看到眼前的男人正盯著那個記錄本,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許唐成才說:“鄰居,也是朋友。”


    “那不太行啊。”問話的警察扣了兩下桌子,“最好是親屬來。”


    “家裏人都不在北京。”許唐成簡單地說。


    “哦,來北京上學的是吧。”問話的警察又扯過記錄本,翻了翻,撇嘴道,“來上學還打架?”


    一旁的女人在這時插了話:“既然沒有別的家屬來,那就快點開始談吧,我們也在這耗了一個晚上了。道不道歉給個話,堅持不道歉的話我們就準備起訴。”


    女人的眉眼和於桉有幾分肖似,估計是於桉的媽媽。相比起她那份努力克製的激動,一旁的男人要平靜許多,他始終未說話,但視線也未曾從許唐成和易轍的身上移開。也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女人的咄咄逼人能夠帶給人壓力,男人這帶著審視的視線卻讓許唐成心裏更加不舒服。


    不動聲色地,他稍稍挪了一步,擋在易轍的身側,也隔斷了男人對易轍的打量。


    “剛剛我大概了解了一點情況,”許唐成放輕了聲音,對警察說,“不過有些不太清楚的,還需要問問您。”


    “您說。”問話的警察揉了揉鼻梁,回道。


    “現在事情發生的原因還沒有調查清楚嗎?”


    “這難道不應該問你弟弟嗎?”女人冷哼了一聲。


    那位警察本來剛要張口,這麽一來也不說話了,將脖子轉了轉,直勾勾地看著那個女人。


    女人也不懼自己剛憋了警察一下,反而直接站起身,問許唐成:“我兒子在自己的實驗室被你弟弟打成這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惹他了,你弟弟,這都快一天了也沒說出什麽來。要不是我兒子心好,說肯定有誤會,讓我們跟他協商和解的事,我會在這浪費時間?這可倒好,跟我們求著他道歉似的。”


    她在說話的過程中不斷逼近許唐成,到了這段話結束,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了讓人舒服的社交距離。


    有人在背後拉了拉自己,許唐成沒動,還將手伸到身後,攥住了那隻手腕:“抱歉。”


    他盡量將聲音放平,問眼前的女人:“那請問我可以去看一看於桉學長嗎?”


    “不必了。”女人很快拒絕,“事情沒有解決之前,你們不用打擾我兒子。”


    許唐成聽了,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要求。沉默片刻,他又問警察:“我可以跟我弟弟單獨聊聊嗎?”


    問話的警察挑挑眉,向後靠向椅背。


    “我相信他不會……”許唐成話說了一半,又怕說這話會刺激了於桉的媽媽,便打住,直接說,“或許他有什麽不方便說的,我和他聊聊,也許會對案情的進展有些幫助。”


    許是一天下來,易轍沉默的態度也讓警察有些無奈,偏偏被打的人堅持要以和解優先,搞得後來看似在協商,實則沒有任何成果。問話的警察示意了做筆錄的人,那個人便起身,對許唐成和易轍說:“跟我來。”


    離開前,許唐成又對於桉的媽媽說了聲抱歉:“希望您能再給我們一點時間,事情發生了,總要搞清是怎麽回事,如果真的完全是易轍的責任,道歉和賠償我們都不會少。”


    年輕警察帶著他們到了一間小屋子,擰開門把,他咳了一聲,忽然說:“我提醒一句啊,打架這事,就算是拘留,也分刑事和治安,更別說那邊已經說要起訴了,你最好勸勸他,該交代什麽交代什麽,對方連賠償都不要,趕緊道個歉,和解算了。”


    許唐成點點頭,應了下來。他和易轍坐在屋子裏,年輕警察就站在門口。明明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麽,問什麽,可瞥到易轍指縫間滲出的血,許唐成忍不住輕聲問他:“疼麽?為什麽不處理?”


    易轍在短暫的沉默後搖頭,不知是在回答哪個問題。


    許唐成不作聲地要去拉易轍的手,易轍這次有了防備,將手一擺,藏到了身後。許唐成抬眼去看他,易轍便迎上他的目光,說:“真的沒事。”


    這一幕,曾經發生過。


    許唐成幾乎立刻想到,曾經的某個夏天,他在夜晚回到家,遇上了蹲在花池邊喂貓的易轍。那次是眼角,他想要查看,易轍也曾經閃躲。


    他忽然偏題,想著,那好像真的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這間小屋子應該不常有人來,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許唐成開始沒注意到,等兩人說了幾句話,發現了,白色的長t袖子上已經流了一條黑色的河。


    他幹脆伸出一根手指,劃著桌上的灰塵,接著問易轍:“為什麽打他?”


    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回答,在許唐成要繼續追問時,身旁的人忽然傾身,拉著他的胳膊讓他離開了桌麵。接著,易轍攥拳放到桌上,用自己放平了的小臂一蹭,在許唐成身前的桌麵上開出一片幹淨的陣地,涇渭分明。


    “髒。”


    許唐成愣了愣,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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