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唐成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張開嘴,才發現自己怎麽都說不出一個欺騙他的謊言。他捏捏手裏的耳機,對上他期待的目光,還是說:“去吧,也沒什麽事了。”


    後來回想,那第一次的妥協大概就叫做心軟,而心軟,則更像是從一開始注定的結局。


    他那時做不到騙他,最終也沒能騙得了自己。


    到了超市,依舊是他推車,他走在一側。


    來這裏本來就是他想要找許唐成出來的一個借口,易轍實際上也並沒有真的需要什麽。兩個人轉了一圈,購物車裏隻被扔進了幾包零食,一支牙膏。


    易轍看向許唐成,問他:“你不用買什麽嗎?”


    “不用,”許唐成搖搖頭,“過兩天就回家了,沒什麽要買的。”


    結了賬出來,在快要出門的地方有稻香村的糕點,易轍留意到許唐成那邊多看了一眼,便問他要不要買。但許唐成還是搖頭,說不用。


    易轍到這時覺得有點奇怪,他們往常也會一起逛超市,許唐成也喜歡買一些話梅、餅幹類的零嘴,今天卻什麽都沒買,就算要回家,好像也不用這樣。他思考了一會兒,微微側過身子問他:“你是不是又不舒服?”


    許唐成一怔:“沒有啊。”


    易轍懷疑地打量了他一圈,才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許唐成想多解釋一句,又想到什麽,繼續保持了沉默。


    說了這麽兩句話,已經走到了稻香村的攤位前。易轍停下來,退了一步,隔著玻璃窗向裏看:“我還沒吃過稻香村,好吃麽?”


    “還行,我就覺得綠茶餅挺好吃的,別的沒感覺。”


    “那我們買幾塊吧。”


    所有的點心都被擺在落地玻璃窗的後麵,有一層層的格子,從地麵而起。


    易轍彎下腰,目光晃了一圈,找到許唐成所說的綠茶餅。但等他回頭,想向他確認是不是這種時,卻看到站身後的許唐成正定定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


    他不自覺地直起了身子,目光竟沒辦法從他的眼睛上移開。老板隔著玻璃窗在問他要哪種點心,他卻不知為何,突然慌了一下神。等他回過神來,許唐成已經輕聲告訴老板,要五塊綠茶餅。


    再看向許唐成時,剛才的那個複雜眼神已經像是他的錯覺。


    易轍原本的計劃就是,逛完超市,也就中午了,正好可以對許唐成說順便吃個飯。他早就看中了一家主打蝦餃雲吞的館子,聽班上的女生說味道非常鮮。


    往日都是許唐成帶著他去各種各樣好吃的菜館吃飯,還是第一次,是他發掘了一個地方,然後帶他來。


    他們找了一個靠近角落的位置,點了一份蝦餃,一份雲吞,外加兩道菜,一份流沙包。易轍在服務生離開後打開了裝綠茶餅的袋子。他捏出一塊,先遞到了許唐成的麵前。


    許唐成輕輕搖頭,看著他:“我不吃了。”


    “為什麽?”易轍依然沒有放下,“我覺得你胃口好像還是不好。”


    許唐成自然知道不是胃口的原因,但向易轍解釋的時候也隻是避重就輕,說自己其實隻喜歡吃這個餅的皮,餡太甜,他不愛吃。


    “那你就吃皮。”易轍在他對麵笑,“正好,你先咬兩口邊上,剩下的我吃。”


    其實這話並沒有什麽意思,許唐成回想,好像在易轍上大學以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吃飯,他吃不了的、剩下的,易轍也都會拉過去吃。就像那天他送他去車站,吃早餐的時候,易轍也一直吃得很慢,是在等他先吃完。他還開過玩笑說,看來兩個人身高有差距不是沒有原因的。


    以前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起來,似乎真的有些親密了。


    易轍並非表現得毫無破綻,怪隻怪他竟然慢慢習慣了這種節奏,絲毫沒有意識到易轍為何要這樣。


    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一直等待他的人。


    “不用,你吃吧。”


    這還是自許唐成生病以來,他們第一次到外麵吃飯。易轍猜測是不是因為太久都沒有一起出來吃飯了,這頓飯的氣氛似乎一直都有點奇怪。


    他一直琢磨著到底是哪裏不對,但一直沒分析出什麽。直到快吃完的時候,他問許唐成什麽時候回家,許唐成卻沒聽見似的,一直看著碗裏,沒給他任何回應。易轍這才想明白,原來這頓飯的尷尬,是尷尬在許唐成很少說話。


    易轍又猜了許多原因,猜是許唐成的心情不好,猜是實驗室沒做完的事情太多,猜是他遇到了什麽需要耗費心神的事情。猜了這麽多,他都沒猜到自己頭上。畢竟他現在已經在極力壓著自己的那點心思,試圖讓自己在麵對他時,純粹隻有坦蕩的關心。


    盡管易轍盡量去找話題讓許唐成開心一些,卻好像效果並不太好,許唐成也會像從前一樣給他回應,和他隨意聊著,易轍卻還是感覺不大對。最終,依然是在有些別扭的氛圍裏,結束掉了這頓飯。


    兩個人一起走到門口時,是許唐成在前麵的方位。但易轍習慣性地越過他去幫他推門,兩個人的手便在門把上撞到了一起。


    本沒有什麽,卻沒想到許唐成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避讓的速度,臉上的神情,讓易轍當時就愣在了原地。


    那明顯是一種本能的反應,而從前的許唐成並不曾這樣。


    門沒推開,許唐成被夾在他與門中間。


    躲閃、沉默,這一係列的不對勁,讓易轍突然有了一個很可怖的猜測。但直到兩個人各自無言地回到學校,他也沒敢去求證。甚至,巨大的慌亂籠罩著他,他連口都再開不了。


    “聽說,你要退學生會?”


    剛剛走進校門,許唐成忽然這樣問他。


    “嗯,”易轍依然恍惚,對於他的問題也回答得過分規矩,“退了。”


    “為什麽?”


    許唐成試圖讓兩個人的相處回歸到從前那樣,但問題問出來,他才覺得這三個字被自己說得生硬,連表情都像是一個在做例行追問的考官。說到底,自己還沒有那麽強大的功力,能夠在易轍麵前鎮定地演戲。


    易轍卻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細節。他的呼吸都是亂的,回答他的問題時,也斷斷續續、毫無邏輯。


    “我看不慣,看不慣他們那一套……就,挺沒意思的。”他發現自己其實什麽具體的原因都沒說出來,強打起精神,接著說,“老師恨不得讓人都點頭哈腰,還有一些人我也不……”


    最後兩個字被他留在了嘴裏,因為過於敏感,引發了一些讓他慌得手腳發軟的聯想。


    還有一些人我也不喜歡。


    那天的回程像是一場噩夢,他知道許唐成一定是發現了,隻不過在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假期前的最後幾天,他都再沒去找他,甚至也不知道他到底何時離校,何時回家。早就已經進入春運的階段,這時已經不可能買到回家的火車票,易轍做好了打算,等過幾天去他實驗室偷偷看一眼,他要是走了,自己就去客運站排長途大巴。


    但沒等他去偷偷看,陸鳴忽然在學生會的群裏問,有沒有還留守在學校的學弟學妹,臨走前一起出來吃個飯,他請客。群裏立刻有不少人說他虛情假意,等大家都走了才說要請客。易轍看了一眼便關掉了qq窗口,假裝沒有看到,不作回應。可陸鳴神通廣大,也不知是怎麽知道的他還在學校,很快就來單獨跟他聊天,讓他就算想退會也一定要去。最後還捎帶說了句,自己還請了許唐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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