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一呆,道:“這……這是甚麽意思?”李警官聳了聳肩,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誰知道那是甚麽意思?”


    我又仔細地看那東西,那是一隻用白卡紙摺成的猴子。十足是小學三四年級學生的玩意兒,約莫有十公分長,四公分寬。郭則清雖然有童心,但是卻還不至於到這地步,我翻來覆去地看著都隻紙摺的猴子,當然,我知道其中必有緣由,但是我卻想不出來是甚麽道理。


    我不想將那紙摺的猴子立即交還,我隻是問:“你們是在那裏發現他的?”李警官道:“在郊外,一條非常冷僻的小徑旁,九時左右,附近的鄰人,打電話投訴聽到救命的叫聲,天下著雨,搜索很難進行,直到近十一時,我們才發現他,和另一個體。”


    “另一個體?”我一麵用心地觀察著那隻白卡紙摺成的猴子,一麵問道:“是誰?”


    “我們沒有法子辨別他的身份,他全身衣服,都被脫去了,他是一個瞎子。”


    “一個瞎子?”我幾乎叫了起來。“是的,約莫有六十上下年紀,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線索,但郭則清的衣袋中,卻有著他的名片,使我們知道他是誰。”“那隻紙摺的猴子,是抓在他手中的?”


    “正是,他緊緊地抓著,我們要用力弄開他的手指,才能取下來……”他見到我不斷地在翻來覆去地看著那紙摺的猴子,突然停止了講話,道:“怎麽,這猴子中有甚麽秘密麽?”


    我將那紙摺的猴子還了給他,道:“抱歉得很,我發現不出甚麽,或許將它拆開來,可以有點線索。”我在將那紙摺的猴子還給他的時候,大拇指在一邊上,用力地捺了一下。


    這又是我“非法的舉動”之一,因為實際上,我已然發現了一點線索,我的舉動,是消滅了這一點線索!因為我想憑我自己的力量,來懲戒傷害小冰的凶徒。


    我所發現的線索,是在那紙猴子上,有著指甲劃過的痕跡。


    那些痕跡雖然很淡,但是已足夠使我看清,那上麵是一個英文字,和兩個阿刺伯數字。當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跡,便消失去了。那個英文字,是一個人名“湯姆生”,而那兩個阿刺伯字,則是一個“2”,一個“5”字,我記得,兩個字離得很遠,那當然是郭則清還清醒的時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蹤於廷文的過程之中,曾經遇到過一些甚麽事。而這個經過,可能至少在一個月後,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遠是一個謎。如今,我知道的,是於廷又已然死了,而郭則猜留下了“湯姆生25”幾個字,我就要在這一些線索中,去發現這個可能永遠是一個謎的真實都分!


    這當然是一件極其困難工作,我捧著頭,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兩個字是甚麽意思,而對於整件事的經過,仍然是一團糟。


    我開了一瓶凍啤酒,作為早餐,打電話到醫院中,謝天謝地,小冰的傷勢,沒有惡劣的變化,也就是說,他已然渡過了危險期。困擾了我半夜的“湯姆生25”究竟是甚麽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來。


    當然,我還有一個線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線索,那便是那個帶領於廷文來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記得她是穿了校服來的,而且我更記得她繡在校服上的徽號是甚麽學校。


    我洗了一個凍水浴,靜坐了二十分鍾,一夜未睡的疲勞,立時驅散(這絕不是甚麽“神話”,二十分鍾的靜坐和調勻內息,也就是“內功”的修練,在內功有了基礎的人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時的睡眠。)


    然後,我再在書桌之前生了下來,計劃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沒有多久,便已然出門,首先我到醫院中去看小冰。小冰仍然像正常人那樣地躺著,全身也仍然紮著紗布,甚麽線索都不能提供。然後,我和警方通了一個電話,和一個便衣偵探,一起到了那家學校,用了半小時的時間,我便找到了昨天來到我寫字樓的那個小女孩子。我們作了如下的幾句談話:“昨天你帶來我辦公室的那個人,是你的甚麽人?”“甚麽人?”她睜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你是怎麽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鬧市中過馬路是有危險的,我領他過馬路,他又請我帶他上來,反正我考完了試,有的是時間,我就答應了他。”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話,隻好離開了這家學校,又到發現小冰的地方,徘徊了將近一個小時,仍然一點收獲也沒有。中午,我頹然地回到家中。


    我絕不是一個好偵探,一個仔的偵探。必須要受過係統的訓練,而我所懂的,卻隻不過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家的途中,考慮著要請那幾個私家偵探朋友,來幫我忙查明這件事。


    才回到家中不久,從我祖父時代起,就在我們家當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電報給我,道:“十一點鍾送來的。”


    我接過電報來一看,電報發自紐約。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來。我的朋友極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愛斯基摩村中,也有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絕想不出,有甚麽人在紐約,會有緊要到這樣的事情。而必須拍電報給我!


    我想了並沒有多久,便拆開了信封,電文很長,隻看稱呼,我已然一楞。那稱呼是這樣的:“親愛的斑鳩蛋”!我幾乎按捺不住心頭怒火,這是我最感心煩的一天,但是卻有人打了一封電報來給我,稱我為“親愛的斑鳩蛋”!我手一揮,想將那封電報,順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電報將要脫手的一刹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鳩蛋”三個字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遠到我自己也幾乎想不起來了,但是卻還有人記得。那大概是我十四歲那年的事情吧,那時,我們還住在平靜的鄉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野中找斑鳩蛋,卻被一條大蜈蚣在臉上爬過,腫著臉回到家中,塗上了黑色的樂膏,從那個時候起,一直到我脫離了童年,人家隻叫我“斑鳩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討厭這個稱呼了,反而感到一陣親切的感覺。我展開電文,看下去,那電報就像信一樣,可見發電人是如何地有錢而且不重視金錢。電文道:“你想不到我會打電報給你吧,我是誰,你猜一猜。猜不到,請看最後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女孩子,女孩子最喜歡這一套!你猜我是誰啊?誰耐煩猜呢?我立即看電文最後的署名,那是再長也不能長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貓、八音鍾的破壞者、‘珍珠鱗’的屠殺者和八哥兒的解剖者。”我幾乎立即叫了出來:“老蔡!”老蔡傴著背,走了進來,我揚了揚手中的電報,笑道:“老蔡,你猜這是誰拍來的?”


    老蔡眨著眼睛。我道:“老蔡,你可還記得,將阿爺八音鍾拆成一個個齒輪的是誰?將阿爹的八哥兒的舌頭拔掉的是甚麽人?將那對名貴的珍珠鱗金魚殺了的是誰?”


    “紅紅!”老蔡拍手叫道:“她打電報來幹甚麽?不是要來吧,我的老天!”


    紅紅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歲,父母都是美國留學生,有他們的“新法教育”,在那種教育之下,紅紅就成了直到如今,連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當然不是三頭六臂,青麵獠牙。在我的記憶當中,她實是十分可愛。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腦袋和雙手。你永遠不能估得到在她腦細胞活動之後,會有甚麽結果,你也永遠不知道她的雙手,在將舉世罕見的各種金魚用水果刀割開之後。又會去做甚麽。那年夏天(就是我成為“斑鳩蛋”的那年),她曾和我一起,在鄉下渡過一個夏天,鄉下的女孩子,都隻敢遠遠地站著望她,而男孩子呢,離得她更遠!


    我笑道:“讓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準備吧,她今天下午四時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訴她,我沒有空,你去吧!”老蔡捧著頭,叫道:“老天,紅紅要來了!老天!”


    老蔡一麵叫,一要看著我的居室,像是阿裏巴巴四十大盜,立時要闖進來一樣,我忍不住笑道:“老蔡,紅紅如今已長大,你還怕她作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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