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良的手很穩,每一個動作都已經熟練到了極點,以沈浩的眼力能清晰的看到這雙手打下的蠟厚薄均勻,而且根本看不到遺漏。


    “這套戰甲跟了我快二十年了,大小戰陣經曆不少,損傷也不少,如今修修補補的還能用,但比不得新甲了,留著也就是個紀念。不過這東西若是不經常打理會鏽得很快,要不了半年就能整個垮掉。


    其實新的甲也一樣,嗬,再好的東西若是不管,都能爛得見不得人。”


    沈浩束手在側點頭附和但心裏卻隱隱約約的感覺左玉良這是話裏有話,這是在影射什麽嗎?


    “你之前在這邊辦過案子,攪風攪雨的弄出過不小的陣仗,可對這邊的局勢有什麽看法嗎?”


    “下官以為,南麵局勢似乎愈發緊張了。具體嘛,下官說不上來,實在是對南麵關內關外的情況都知道得太少了。”沈浩裝作沒有聽出對方話裏的刺,同時也在表示他現在對於南麵的情況其實“兩眼一抹黑”。


    “嗬嗬,光是用“緊張”來形容如今南麵的局勢已經不恰當了。兵鋒起勢,南蠻已經不再安穩於白頭峽、劍川、虎柱原一線,七月以來大小碰撞已經不下二十次。不過最近十天來卻很安靜,你能猜到原因嗎?”


    左玉良沒有等沈浩作答,他問出來也不是要沈浩回答的,而是自顧自的繼續道:“就好像兩個人打架,先互罵或者推搡作為試探,然後蓄力就是要揮拳了。”


    “您的意思是,已經迫在眉睫了?”


    “當然。蠻族是騎虎難下,為了設立王庭鋌而走險的主動朝我們亮出爪牙引起我們的主意,如今他們的目的基本上要達到了,隻要我們大軍出關,那就是他們王庭拔地而起的日子。到時候大戰就不可避免了。


    最快五天內,最遲不過超過這個月底,南蠻必將有大動作,他們耗不起了。”


    沈浩聞言心裏一驚,之後又有種“該來的總算要來了”的釋然。南麵局麵已經僵持了這麽久,如今本就到了該出現激化的時候了,不意外。隻不過他沒想到這事兒還湊巧被他給趕上了。


    不論是五天內還是這月底,沈浩都信左玉良的判斷。這也讓他之前做好的一些打算有了不少瑕疵,需要他跟著局勢再做調整。


    “所以,陛下將你們監察使的職權重新厘定,這對我們邊軍來說也算好事。大戰在即,給甲葉打蠟是備戰,調整內部的條條框框也是備戰。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左帥所言甚是。下官這次過來軍中效力就是要做一雙糾錯的手,讓咱們內部的所有條條框框都能合理的且順暢的進行下去。”


    “糾錯?這個說法不錯。不過有些人的錯怕也不好糾。”


    “上有律法,下有軍規,還有各自的職權條例,逐條逐條的核對,無則加勉有則改之嘛,下官相信一定可以將職責履行妥當,絕不會給左帥多添麻煩。”


    左玉良看了沈浩兩眼,然後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也不多說,轉身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從裏麵拿了一份早已簽印好的手續文書遞給沈浩,說:“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也不要讓你的老師失望。”


    “下官謹記!”


    有了左玉良的印簽文書,沈浩這就算是走完了赴任的全部程序。躬身之後便告退離開。


    怎麽說呢?左玉良給沈浩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心機深沉之人。說話的確有股子文臣的味道,喜歡夾槍帶棒也喜歡說話留三分,需要你去猜或者說需要你去琢磨,不然容易漏掉其中藏起來的諸多訊息。


    從關裏出來,直到沈浩回到灘石的官邸都還在琢磨左玉良的這些話。


    似乎左玉良是在有意無意的試探和引導,多次提到了保養鎧甲,是不是在暗示邊軍就是靖舊朝身上的“甲”?而監軍幹的就是給“甲”做養護,起到的效果是好是壞以前沒人管,如今局勢迫在眉睫,這些做“養護”的就該盯緊,免得起到反效果。


    “你們找一份監軍的內部條例給我,其餘的事情都往後推,等我研究一下這邊的情況再說。”


    李江和張野聞言應是,然後退了出去。


    很快,一份厚厚的監軍內部條例就到了沈浩的手裏。


    這是最近半月來新修改之後的監軍職權條例,上麵有標識指出來哪些是繼承的前條例,哪些是最近更改過的,旁邊還有新舊對照。


    看得出監察使的人也不都是在混吃等死,能幹實事的還是不少,至少這份匯總就做得很不錯,一目了然還節省了沈浩很多時間。


    仔細看完,沈浩發現這些監軍不被軍伍的人待見可能不單單隻是他們讓軍伍的人感到掣肘,還因為這些條例實在是很多槽點。


    首先,這份條例裏關於監軍的身份說得很清楚,必須要是從大國學裏“兵道堂”裏進學過,同時還需要至少煉氣後境的修為,如此才能摸到成為監軍的門檻。


    如此看來文官們對於監軍這個體係還是非常重視的,所選的人基本上都屬於“文武雙全”的佼佼者。


    特別是那個“大國學”,裏麵全是靖舊朝裏的頂尖的學問,而“兵道堂”講的就是兵家之法。


    可以說這些監軍絕對不是不知兵的人,至少比沈浩這種門外漢懂得多得多。


    其次就是這些監軍的條例中有一個“遇事先報而後動”的準則。


    這兩條加在一起沈浩這種門外漢都覺得有些頭大,更何況軍伍裏那些直接受氣的將帥?能看得慣這些人才怪了。


    俗話說得好“半灌水才晃蕩響”,這些文官裏被千挑萬選出來的“文武雙全”的精英或許真的很懂兵事,可紙上談兵和實操卻是天壤之別,動嘴皮子和拿人命對陣同樣不是一回事。加上監軍無指揮權,隻能從旁“指手劃腳”,和那些摸爬滾打爬起來的將帥能在一個調子上才有鬼。


    另外“遇事先報而後動”這能不能稱為刻板不會應變?若是什麽都先報批再做反應和應對的話,哪裏還有“抓住戰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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