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雲瞪著眼睛,驚訝地看著林檎。


    “可是仔細想想也沒有那麽嚴重。每個人多少都有點不想跟別人分享的秘密。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其實我也有的,不想李旭飛知道。大家既然都是平等的,也就沒必要計較太多了。”


    大酒店高層,空氣特別好。被汙染的汙濁空氣很沉重,不會到達這麽高的地方。天空漆黑,像是珠寶行櫥窗裏用來襯珠寶的正黑天鵝絨。林檎靠著窗看亓雲。從他這個角度看她,大酒店雕鑿工藝jing湛的窗框把她框住,一幅油畫一樣。背景是深黑色的天空,偶爾能看到些晶瑩的亮點,那是星星。亓雲有點出神。


    “聊什麽呢。”一把深沉的嗓音,嚇亓雲一跳。林檎笑道:“羅先生。”亓雲轉身,看隻穿著白襯衣的羅靖和臉色微紅,微笑著站在他背後。李旭飛喝得有點高,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羅靖和溫和地對林檎說:“對不住,好久沒跟旭飛喝酒了,一時高興忘了分寸。他酒量原不如我,我疏忽了。”停了停,他又道:“錯都在我,林小姐要罰他跪搓板的話,我也隻好跟著一起受罰了。”林檎搖搖頭,走回酒桌。李旭飛勉qiáng起身,走到沙發上半躺下。林檎問服務員要了個手巾把子,輕輕地給他擦臉。


    “說什麽呢。很高興的樣子。”羅靖和捏他下巴。


    亓雲微微吃驚。羅靖和在不高興。他難道是吃醋?


    ——酒jing真是讓人失態。


    亓雲拉著他,坐到窗邊的一排椅子上,然後關上窗:“喝酒出了一身汗,不要湊到窗邊來,容易著涼。”


    羅靖和隻是看著他笑。亓雲抱著他的頭:“難受吧。”


    羅靖和把臉埋在亓雲懷裏,帶著一種剛剛緬懷過的遺憾意境,沉沉地嗯了一聲,甕聲甕氣。


    “好啦好啦。”亓雲知他是在略略悼念自己曾經的青蔥歲月。三十來歲的人其實脆弱,而且容易恐慌。青chun剛走,人到中年,中年之後是老年——可以理解。


    李旭飛是不能開車了。亓雲羅靖和原本也是打車來的,羅靖和早料到得喝到酩酊大醉。亓雲幫林檎叫了輛車,送他們回去。亓雲和羅靖和沿著街道慢慢走。


    t市有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平原上。一到晚上不高的山地上亮起一片燈,像是星空掛了下來,鋪在山上,又一點一點延伸下來。


    亓雲在大衣袖子底下牽住羅靖和的手。慢慢地散步。t市算是大都市,秋日夜晚依舊熱鬧非凡。


    經過一場宴席,然後兩人手牽著手回家。生活本該如此,過日子麽。


    “清和?”


    “嗯?”


    “能一起回家真好啊。”


    “是啊。”


    羅靖和看著亓雲笑。霓虹燈打在他身上,映著他眸中暗暗生輝,深情如此。


    第17章


    亓雲拿著洗發液的瓶子,對著光線仔細地看。羅靖和進家門的時候看他那副認真的模樣不禁笑道:“洗發液惹你生氣了?”


    亓雲晃晃手裏的瓶子:“真坑人,我才發現,這種瓶子裝的洗發液用到最後雖然擠不出來了,仍然有很多掛在瓶壁上。隻要倒著放,還能積攢很多——你手裏拿著什麽?”


    羅靖和提著一個非常大的黑色公事包,沉甸甸的。他把公事包放在地上,脫掉外衣換上棉拖鞋,坐到沙發上,把公事包裏的一大摞文件放在茶幾上,對亓雲招手道:“來,你來看看。”


    亓雲湊過去,隨手拿起一份文件,竟然是一份遺囑,但是變了臉色,哆嗦著看羅靖和。羅靖和笑著呼嚕呼嚕他腦袋:“別亂猜,我什麽問題也沒有,立遺囑隻是為了長遠,並非快死了才要的。”


    亓雲皺眉:“呸呸呸,沒事亂說什麽?你讓我看這個?”


    羅靖和把文件一份一份攤開。“這些就是我的身家性命。”他笑著看亓雲:“我覺得應該交給你。”


    亓雲愣愣地看著他。


    桌麵上的文件大致有羅靖和本人的財產評估,財產公證,銀行存款,公司股權,房產,股票。亓雲發現他即使下輩子躺著揮霍錢也夠花了。還有一份高額人壽保險,受益人名字是“亓雲”。亓雲拿著看,不知所措。“所有文件都重新做了一遍,一式三份,我的律師一份,我自己留一份,你一份。”羅靖和說。亓雲翻開遺囑,上麵用很公式化的冰冷語氣陳述著,立遺囑人羅靖和如遇意外或自然死亡,按照他本人的意願如何分配遺產——銀行存款他的父母占百分之四十五,他名下的房產,車輛,股票以及銀行存款的百分之五十五歸亓雲所有。


    亓雲突然把遺囑給扔到茶幾上,仿佛這份文件咬了他的手:“你瘋了你,好端端的你拿這些玩意兒回來膈應我麽?”


    這份遺囑讓他害怕,什麽叫意外死亡,什麽叫立遺囑人去世,這些都是什麽意思?


    羅靖和輕聲道:“不要生氣。我也不是平白那這些東西咒自己——隻是未雨綢繆,總要做各方麵的打算。我們之間並沒有婚姻,你沒有任何保障。我總希望能給你更有說服力更實惠的保證,最起碼,如過我遇到意外,你得知道錢都在那裏……”


    亓雲木然。羅靖和是個普通男人,他有男人的基本通病——喜歡把愛人想象得笨拙,天真,需要保護。顯然他忽略了亓雲本身也是個男人,養自己不成什麽問題。或許按照一般理解,羅靖和難道是瞧不起亓雲的能力?


    此時此刻,卻不能這樣想。對麵的男人隻是太過真愛自己,以至於願意奉上所有。茶幾上羅列著一排整齊的文件,雪白的,刺眼的,仿佛一遍遍對亓雲qiáng調著這個男人的深情。


    我愛你。這是初次的晚上情濃時羅靖和突然喊出來的。之後再也沒有說過什麽,他的性子也不適宜說甜言蜜語。愛這種事,不是說出來的。


    這時候再去計較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僅矯情做作,還會傷害深愛自己的人。對於金錢亓雲是不在乎的,他一向覺得這輩子夠吃夠喝的就很好。可是羅靖和隻會用這種方式表達,他不能為了所謂的驕傲或者莫名的“尊嚴”把清和的心棄若敝履。


    “我想和你過一輩子。這些都是不可避免必須得籌劃到的……你知道,我就是這麽庸俗市儈的人,總是想爭取最大利益的商人……”羅靖和低沉的嗓音溫聲道:“所以我隻想出了這一個辦法,所以……”


    亓雲伸出手去,摸羅靖和的臉。


    “我知道了。”亓雲輕聲道:“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愛我。我知道你擔心我。我都知道,因為我也是這樣的,愛你。


    亓雲問老徐要了個解酒的方子。把梨和山楂糕都切成絲,拌上幾顆冰糖,放在冰箱裏冰鎮。要吃的時候提前半小時拿出來緩一緩,用勺子擠出酸甜的汁水,很解渴解酒。這幾天羅靖和應酬多了起來,因為要開發一個大的房地產項目,必須這樣應付政府的官員們。好幾次都是亓雲把他半扛著搬回屋裏,羅靖和已經醉得七葷八素。


    “多虧我是個男的有勁扛你。”亓雲扯他的嘴擺出個笑臉:“喝酒多了傷肝。”


    羅靖和渾身無力,靠在沙發上看著他苦笑。


    亓雲拿出準備好的山楂糕梨絲,一勺一勺喂他汁水。


    “涼嗎?”


    羅靖和紅著臉搖搖頭。看樣子挺好喝的。喂完了亓雲再扒掉他衣服,攙著他上二樓躺長上睡覺。醉酒的人不能平躺,很危險,亓雲另抱一長太空被壓在長頭讓他半倚著,保持呼吸順暢。


    第二天亓雲醒來時羅靖和已經洗漱好了,有點歉意,亓雲一邊洗臉一邊問:“事情還沒搞定?”


    “快了。”羅靖和無奈:“那幫人就是找個借口多吃幾桌而已。”


    亓雲點點頭,不再多問。


    最近健力寶難得有點憂鬱。跟亓雲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米飯,米粒都蹦到桌麵上來了。


    “唉唉,làng費糧食要打手心。”亓雲笑著說。


    周緣直著眼神看亓雲:“雲,我戀愛了。”


    亓雲一咳嗽米飯差點從鼻子噴出來:“……別這麽稱呼我謝謝。”


    健力寶接著憂鬱:“雲,你說,什麽是戀愛?”


    亓雲低頭繼續吃。


    健力寶神情渙散:“我看見她,就像旱久了的糠蘿卜突然遇到水一樣……”


    什麽破比喻這是。


    “雲,怎麽辦?”


    亓雲撐著下巴看他:“你這是……情竇初開?”


    健力寶嬌羞。


    “……今年貴庚?”該不會是以前的歲月都用來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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