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樂並非什麽大德之人,可是沈慧這事真論起來,也不是一件什麽大事。況且她也能明白沈慧的心思,她是從小就在韓姨娘的陰影之下長大的,便是自個親娘是正頭夫人。可是到頭來,還沒韓姨娘這個做妾的體麵。


    這種陰影對沈慧絕對是影響一生的,所以沈長樂也算是相信她的話。畢竟沈令昌的官職也就是不高不低,在京城不算什麽重要人物,若不是他出身衛國公府,隻怕比現在還要不如。所以沈慧即便是他的嫡女,日後的能嫁的夫家地位也不會太高,若是太高了,隻怕也高攀不上。


    因此沈慧幹脆就絕了高攀的心思,倒不如小門小戶裏,找一個穩妥的人嫁了。她並非不知足的人,也不是那等愚昧無知的人,富貴滔天是好,可是這富貴背後藏著地什麽,又是誰能猜透的。


    待沈慧走了之後,沈長樂坐在榻上,慢慢地回想上一世沈慧所嫁的人家。她自然是記得的,嫁的是寒門子弟魏燕生,這門婚事是二叔親自相看的。大姐姐婚事剛定下的時候,府裏可是議論了好長時間,畢竟堂堂的嫡女就嫁了個窮書生,這誰心裏頭不嘀咕啊。不過也多是說二叔偏心的。


    可誰都沒想到,後來魏燕生不僅中了二甲進士,做官更是一路恒通,沈長樂進宮的時候,他已經謀了外放的官職。還帶著沈錦上任,那會沈錦不僅兒女雙全,更是夫妻恩愛,魏燕生身邊別說妾室,便是通房都沒有一個。


    這般細細想來,兩世以來,大姐姐倒是初心不變。前一世,她大概也是這般想的,世人隻瞧見了眼前的光景,卻不知這以後的變化。寒門子弟雖說開始窮苦些,可是若夫妻齊心,妻子能在丈夫最初的時候,一心一意地為了他,這以後何來光明地一日。況且寒門也比侯門深宅來得自在。


    沈長樂自己就是個例子,在平陽侯府的日子,她真是一刻都不願回想。她自己就生在富貴人家裏,倒也不去羨慕那樣的侯門。


    隻是……


    她輕輕托著下巴,看著窗外,外麵陽光正盛,熱得樹上的知了都在不停地叫喚。雖說每天都有人在黏,可是總有一種除之不盡地錯覺。


    她是喜歡紀鈺的,或許比現在更早,他們打小就相識,她無數次有難的時候,都是他來救自己。就是前一世,他那樣尊貴的人,也為了救她而來。可是這樣的喜歡,能夠抵擋漫長的歲月和無盡的寂寞嗎?


    他是未來的帝王,身邊不會隻有她一個人。前世不過才半年,朝中上下便激起無數憤慨,紛紛上書覲言請求他廣納後宮,早日開枝散葉。侯門尚且深似海,那麽宮門呢,卻是比侯門還要深千丈的地方。


    她是個吃過虧的人,所以總是小心謹慎,就算在沈家,她是寵如明珠的存在,可她還是不會行差踏錯一步。她要做到最好,最完美,讓誰都挑不出錯誤來。所以她害怕未知的未來,她害怕她那麽努力,最後卻還是隻能落得淒惶的下場。


    她可真不是能樂看人生的人。


    所以對於沈慧的這個要求,她還是幫她向二哥哥提了。畢竟她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哪有能力幫人家去四處打聽啊。倒是沈如諳一聽她的話,眉梢一吊,立馬就很不客氣地問道:“你沒事打聽他做什麽?”


    這次要打探的昌平侯府的嫡出二少爺馮遊峰,聽說這是沈慧舅母搭上的關係,好像是沈慧舅母的娘家侄女,是馮家偏房的四少奶奶,聽說侯夫人正要給二少爺尋個品性端正的姑娘。所以便把這消息偷偷地透露了回來,想著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當然,用沈慧舅母的話便是他們陳家也不過就是個小門戶,哪裏能癡想著能攀上侯府啊。


    不過沈慧就不一樣了,說到底她是國公府出來的姑娘,不僅親爹得力,上頭的叔伯兄弟也都厲害著呢,所以這門婚事啊,正是合適。


    這樣的好事,陳氏自然是有猶豫的,畢竟雖說大麵上沈慧是國公府的姑娘,可誰都知道,那是因為老太太還在,國公府還沒分家呢。況且如今國公爺是自家閨女的伯父,這又差了一層。說句不好聽的,日後老太太百年了,二房除了能分點銀子,其他什麽都落不著,連三房都是遠遠不如的。


    原本在沈慧的熏陶下,陳氏已經打定主意要給女兒找個小門小戶、人口簡單的人家。可是在更好的選擇出現之前,誰又能不心動呢。況且舅母是個聰明地,知道陳氏這輩子的心病就是韓姨娘,所以就鼓動她答應。畢竟要是得了這麽一門得力的婚事,那個韓姨娘以後還敢蹦達不成?況且韓姨娘也有個沈蘭呢,若是沈慧這個做嫡姐嫁的還不如沈蘭,日後指不定還怎麽被笑話呢。


    這麽一來二去,陳氏自然是心動不已的。之前一向不怎麽出門的陳氏,還帶著沈慧去大慈寺上香去了,在那裏就‘碰巧’遇上了昌平侯夫人。這不見不知道,一見了昌平侯夫人啊,人家是穿戴清貴,說起話更是慢條斯理,瞧著就是養尊處優地貴夫人。況且她這會又知昌平侯府的那位二公子啊,因為上頭的大哥未來是要承襲爵位的,所以侯夫人便心疼小兒子,便早早地給小兒子謀劃了出身。


    再加上這位二公子自個也是個爭氣的,聽說武藝極出眾,便是去年參加了秋狩,也是個不錯的。所以聽說這會正要補缺京城衛所的副指揮使了,這樣有家世又有前程的侯府少爺,就是拉出去隨便一說,也有無數地丈母娘撲上來。


    因為沈長樂對這位馮公子,實在是不熟悉,上一世也沒聽過這名字。所以如今沈慧這麽求過來,她也隻能去求沈如諳了。


    如今沈如諳也是十七歲的少年了,若不是他爹拘束著,他也早就棄文從武了。不過就是這樣,他一聽沈長樂問起馮遊峰來,眉頭立即挑起來,帶著隱隱薄怒問道:“好端端地沒事問他做什麽?”


    好在她在問這話之前,已經讓丫鬟們都下去了。


    所以這會她立即撒嬌地挽著沈如諳的手臂,輕聲說道:“二哥哥,你先別生氣,先聽我說嘛。我可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人,是吧?”


    沈長樂看著他,企圖尋求一下回應。可誰知沈如諳,竟是嘴角一撩,露出一絲輕笑。隻是他這一聲輕笑吧,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意思,沈長樂瞧著這裏頭,竟是隱隱有蔑視之意呢。


    “其實我是為了旁人問的,”沈長樂也沒想好要不要把沈慧漏出去,畢竟就算是自家哥哥,大姐姐臉皮又那麽薄,也會不好意思的吧。


    可是她一看沈如諳的臉上已經帶著薄怒,立即乖覺地說道:“其實我是幫大姐姐問的?”


    “大妹妹?她怎麽了?”沈如諳一臉地不相信,他雖和沈慧接觸地不深。可一瞧也知道,沈慧是個循規蹈矩的姑娘,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等出格的事情,讓人幫著打探一個外男的消息?


    沈長樂自然也瞧出他的不相信了,登時有些生氣,她說道:“我和那個人又沒見過麵,我平白打聽他做什麽,二哥哥,你未免也小瞧了我吧。”


    沈如諳一想到外麵的那幾匹狼,也是一歎氣。說地也是,長樂如今待在家裏,幾乎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是認不得什麽馮遊峰。不過他自然還是不怎麽相信,沈慧會平白打聽一個外男。


    於是沈長樂便稍微將沈慧要和馮遊峰議親的事情,告訴了沈如諳。待他聽罷,眉頭擰地更緊了,“我原以為大妹妹是個循規蹈矩的,便是議親那也是長輩之間的事情,哪有讓你這個做妹妹的,幫著打探消息的。”


    沈長樂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的態度,原以為二哥哥還會欣然答應的。所以她忍不住說道:“二哥哥,大姐姐也是實在沒法子,才會求到我跟前的。你想想若是那馮遊峰真的有什麽不對勁的話,大姐姐這輩子豈不是就是毀了,女子這一世能嫁給了好人家,多難啊。”


    沈如諳這會倒是神情緩和,他解釋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到底是長輩們的事情,既然大妹妹的舅母替她說了這門婚事。那必是已經打探清楚了對方的家世品性,要不然也不會輕易來給大妹妹說親。”


    沈長樂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可她又有些不服氣,說道:“那要是對方刻意隱瞞呢,有些事情,也得細細打聽才知道的。我想大姐姐想請哥哥打聽,就是因為哥哥你年紀和那個馮遊峰相近,說不定你認識的人中,就有他相熟的呢。所以他有個什麽見不得人癖好,說不定你就能打探出來,而她舅母就打聽不出來。”


    沈如諳聽她這麽長篇大論,也是一笑,扣著她的腦袋,說道:“我看你啊,就是歪理多。”


    沈長樂知道他算是答應了這事,見自己完成了任務,抱著他的手臂,露出一臉得意的笑容。隨後,又極好奇地問:“哥哥,要是哪天我也有這樣的事情,你會不會幫我打探打探啊?”


    沈如諳正分神呢,沒立即回答,等他回過神,立即擰眉露出可怕地笑容:“你說呢,你這個丫頭,還真是什麽話都敢問啊。”


    沈長樂微微縮了下肩膀。


    沈如諳哼了一聲,可心底想著的卻是,要真到了那麽一天,他一定會那人的祖上十八代都研究一遍的,看看他家有沒有什麽遺傳病史,有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癖好。


    可這麽一想,那三個好像又多了一項優點,最起碼都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不是?


    呸呸呸,管他什麽知根知底呢,要是誰敢打他妹妹的主意,就先看看他命夠不夠硬。


    於是這項極重要的任務,沈長樂便順利交給了沈如諳。而第二日,她一下課便拉著沈慧去了自己的院子,將這事告訴了她,也讓她別那麽著急,畢竟現在事情還沒算正式定下來呢。


    “三妹妹,真是謝謝,要不是你的話,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沈慧微微低頭,眼眶濕潤,她也是抱著萬一的可能性來求沈長樂的。畢竟想來想去,她能求的人不多。隻是她沒想到,沈長樂會這麽順利地把這件事給辦好了。


    沈長樂倒是沒覺得什麽,她笑笑,拉著她的手,說道:“你別擔心,有二哥哥在,肯定能給你打聽地好好的。況且你也別謝我啊,我頂多就是傳個話,事情都是二哥哥在做。”


    她想了想,又說:“要不你回頭給二哥哥做個針線活吧,你也知道,我針線可沒你好,二哥哥一直誇大姐姐你呢。”


    沈慧是個實誠的,沈長樂這麽一說,她回去就做了。不過才三天,就幫沈如諳做了一雙鞋子,還有荷包。她也沒好意思直接給沈如諳,又是托地沈長樂轉送的。


    沈如諳一拿到東西,臉上倒是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沈長樂立即在一旁說道:“二哥哥你看看,你沒虧吧,我早就說過大姐姐性子最好,也是最知恩圖報的。”


    “我替她打探是因為兄妹情誼,又不是指著她回報什麽,”沈如諳立即哼了一聲,這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大義淩然。


    沈長樂立即點頭,連聲說:“是是是,您是高風亮節,是我小覷了您。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過這打探的事情,也不是一刻兩刻就能打探出來的。沒幾日就是濟寧侯府老太太的壽辰了,沈長樂要提前過去,所以便和沈慧說了一聲。而沈家的女眷,則是當天跟著老太太一塊過去,所以沈長樂同老太太辭別之後,便上了馬車,去了濟寧侯府。


    六十大壽,可是件大事,沈長樂到章家的時候,就瞧見這四麵的牆壁都重新粉刷了一遍。老太太的院子更是修繕一新,她進去的時候,姨母正在旁邊和外祖母說著話呢。


    “喲喲,我這小心肝可算是來了,”章茹一見她,就招手讓她過去。


    章茹自己就生了兩個孽障,所以啊,每回瞧見這般漂亮的沈長樂,隻恨自己這一張美若天仙地臉蛋,沒個姑娘繼承,實在是可恨可惜。好在沈長樂長得也有幾分像她,所以她還挺得意的,每每都要拿出來得瑟一番。


    原來章茹過來,是為了戲班子的事情。原本老太太是不願請唱戲的過來,覺得太鬧騰了。可是章茹可是特地從別人手裏搶了京城最好的戲班,到侯府這裏來唱堂會,這要是又不要了,豈不是得罪人啊。


    “娘,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六十,可就這一個啊,你若是還不讓我和大哥獻獻孝心,我看京城這些貴婦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們兄妹呢,”章茹說到最後,帶著忍不住地撒嬌之態。


    老太太自然是一笑,指著她說道:“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在老娘跟前撒嬌。你也不怕長樂笑話你。”


    “長樂和我是一條心的,她才不會笑話我呢,”說著,章茹回頭衝著她眨了下眼睛,問道:“你說是吧,長樂。”


    沈長樂肯定地點頭,也跟著勸說道:“就是,攏共就這麽一回耳順,等你下回再過,那也是七十大壽,哪還有下一個六十大壽啊。所以您就聽姨母的話,讓人熱熱鬧鬧地唱上幾天。要不然,這來拜壽的人,也不就是幹坐著啊。”


    老太太又笑了,算是被這兩個討債地纏地沒法子了。


    總算是同意了。


    不過沈長樂沒想到的是,她一直擔心的,竟在這裏都聚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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